“你这种人,不配做帝王,也做不好帝王。”
云长漪盯着平昭帝,一字一句极为清晰。
“放肆!”平昭帝倏地起身,眼中怒火燎原,沉声吩咐,“国师妖言惑众,剥夺官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云长漪面不改色,淡定随李保离开。
瘫坐在地上的皇后似是第一次认识皇帝,她定定的、痴痴的仰望皇帝。
中年帝王身躯龙精虎跃,龙威浩荡,令人不敢直视。
可如今,他一身怒气与凡人有何异?
平昭帝平静下来,目光垂落,睥睨瘫跪在地上、毫无仪态的皇后:“你先回坤宁宫。”
皇后知道,她暂时保住了皇后之位。
“臣妾,谢陛下。”
皇后浑浑噩噩离开,在回坤宁宫路上,她问秋月:“云贵妃……似乎不想做皇后,你说是为什么?”
秋月也不清楚:“兴许是云贵妃更喜欢做国师?兴许在宫外做官比在宫里做皇后自由?”
皇后惨笑喃喃:“是啊……她早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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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郊的一处院落,小四合院与花厅相连,雅致令人流连。
“已经一个月了,到底想明白怎么救老师没有?”凤昭蹲在栏杆上,烦躁挠头。
陈无垢安静抚琴,垂眸与凤昭道:“找证据、找人脉。”
“不是找了吗!”凤昭暴躁跳下栏杆,一脚揣在陈无垢的琴上,“证据找了,当官的也拜访了,可没人愿意趟这浑水!老师现在还在大牢蹲着!我们再救不出来,肯定会被判不及格!”
陈无垢抬眼睨凤昭,缓缓站起身。
抬起腿。
“嘭!”
凤昭飞了出去。
“再敢碰我琴,要你狗命。”
凤昭摔了个狗吃屎,红衣沾上泥,狼狈趴在地上。
待他爬起来,要抡拳与陈无垢干架时,理智制止了他——他打不过陈无垢。
“咳……无垢哥哥,对不起哈。”凤昭能屈能伸,嬉皮笑脸凑到陈无垢身旁,“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陈无垢意味深长:“造反。”
凤昭:“???”
“不是!你有没有搞错?”凤昭蹦跶起来,“快穿法则说过,禁止任务者改朝换代!”
“确实。”陈无垢肯定了凤昭的记忆力,一双黑眸清冷平静,“你似乎忘记了这个世界的背景,陈序是位面之子,主神师公是位面最大反派。”
凤昭咽一口涎水,双目跃跃欲试:“你的意思是,我们帮助位面之子登基,杀死成为反派的主神师公,然后让陈序赦免老师?”
陈无垢:“?”
凤昭越说越来劲:“反正主神师公没有记忆,虽然是大反派,但还没有成长起来,估计实力不咋地!”
陈无垢:“……”
“天哪!想想我们要为了老师杀死师公,为了正义杀死未成形的邪恶,啊啊啊!好激动!”
凤昭摆弄着红衣,妖冶的脸蛋通红,双眼散发睿智光芒。
陈无垢额头突突两下,抬脚再次踹向凤昭:“在小世界杀死主神,你是不是脑残?”
“啊?不杀主神师公?那怎么救老师?”
“不对啊,造反不就是造大乾的反?”
陈无垢斜睨凤昭:“造反也可单造当今皇帝的反。扶持太子登基——”
不等陈无垢将话说完,凤昭又咋咋呼呼,有了新想法。
“我知道了!”
“我们扶持主神师公登基,然后我炼点毒,把他化成傀儡,这样他就会听我们的话,不仅能救出老师,还能——嘿嘿嘿!让老师舒舒服服享用师公~”
陈无垢嘴角一抽:“后面一句大可不必言明。”
二人拍板定下。
“先找颜了了,做任务不能不带她。”凤昭拍拍胸脯,“老师教过,团结比成功更重要!”
一转眼又是两日,云长漪淡定自若在天牢看话本子,云团子再也不咋呼,因为它也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眼见冀州水患大捷,云长漪总算有了动静。
她修书一封,让狱卒送出递给平昭帝。
平昭帝乍然收到云长漪的信封,以为是她服软,可打开信,发现通篇都是他被乞丐叉叉的大尺度“高干”骈文。
平昭帝气得脑壳疼。
平昭帝拍桌。
平昭帝破口大骂。
平昭帝大喊。
“来人!来人!给朕来人!”
“云长漪以下犯上,杖——”
“啊——”
平昭帝令还未下完,整个人直挺挺仰躺摔过去。
昏迷前,平昭帝恍惚听到——只准与云长漪斗法,不许伤她!不准!
李保领人冲进殿中时,只看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帝王。
他命人赶紧将平昭帝抬到龙榻上,目光落向揉成一团的纸团,拿起一看——脸红心跳。
怪不得陛下气急攻心。
天牢那位,实在是胆大!
皇帝出事的消息递到六宫,却没一个妃嫔肯来看他。
坤宁内。
皇后挥毫泼墨,在宣纸上泼洒红梅,闲情逸趣。
秋月研磨:“娘娘,陛下昏迷,您不去探望一番?”
“本宫尚在禁足,如何去探望?”皇后心平气和,目光专注在红梅上,“陛下年富力强,想来能尽快恢复康健。对了,太子何时回宫?”
“约莫还有半月。”秋月答。
“嗯。”皇后气息沉稳许多,“如今没有云贵妃,太子又缺母亲教诲,待太子归来,你请他来坤宁宫坐坐,就说本宫想他了。”
秋月讶然自家娘娘突然聪慧,忙惊喜应答:“是!”
一连数日过去,云长漪每天看话本子、写平昭帝和乞丐或者各种糙汉的“高干”骈文,日子充实。
直至太子回京。
眼见入了深秋,日头越发高挂缺月、凉意逼死蝉鸣。
冀州数万百姓自发送太子离冀归京,花白老叟、垂髫幼儿、妙龄少女、柳绿少男……
“恭送太子殿下!”
“好人太子万万岁!”
“太子长命百岁啊!”
“太子……”
浩荡的仪驾夹在百姓的高呼声中走远。
为太子驾车的官差们各个腰板挺直,仿佛百姓们夸的是他们。
秦承璋透过车帘,看到那一张张淳朴良善的面孔,心境越发难平。
仪驾队伍走了一日一夜,暂在驿站停歇。
秦承璋久久难以静心,不仅是为拥戴他的百姓,也因为离京城越近,他越胆怯。
想见之人在京城,想见之人需要他的营救。
她,想必是受尽了委屈。
秦承璋心脏骤然窒息,像是被一只大掌狠狠攥紧,一点点挤压最后的空气。
天牢……
她那般瘦弱明媚,怎么能受得了天牢?
秦承璋站在驿站小院,仰望又圆又亮的明月。
周身蔓延寒意。
“喂!”
一道稚嫩的嗓音自身后传来,秦承璋蹙眉回身,入目一个才到他腰间高度的小女娃。
小女娃见秦承璋回过身,黑溜溜大眼睛一弯,撒腿朝他跑过去。
秦承璋下意识掏出匕首,抵在身前。
小女娃翻一个白眼,紧急停住脚步:“真讨厌!哼!”
“你是谁?”秦承璋警惕。
“我是小仙女呀!”小女娃笑嘻嘻转圈圈,漂亮的小裙子泛起涟漪,“我跟你说嗷,我知道你喜欢那位关在天牢的国师~”
“呵。”秦承璋抵着匕首,横在小女娃脖子上,完全不介意自己以大欺小,漂亮眼睛似蛇幽冷,“你是什么人?”
“都说啦我是小——”
“不信。”
“……好叭!其实我是国师的妹妹!我叫颜了了!”
“国师姓云。”
“那咋了!我是外室妹妹!不行吗?”
“……”
秦承璋不说话,只阴恻恻盯着颜了了。
颜了了打了个哆嗦,朝秦承璋翻白眼:“哼!反正我就是国师的妹妹,这次回京,我要拿回属于姐姐的一切!”
秦承璋:“……”
“喂,我觉得你和姐姐很配哦~”
秦承璋面色一转,少年清隽潋滟的神色悄然微红:“当真?”
颜了了小嘴一张就是骗:“是哇!我姐姐勇猛无敌,你貌若天仙,你们超级配!”
秦承璋嗓音风似的:“嗯。”
颜了了笑眯眯,扯扯秦承璋的胸口衣裳:“来,姐夫,吃糖呀~”
秦承璋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咽下了颜了了小手递过来的糖果。
数天的路程,是秦承璋刻意加快脚程的结果。
养心殿内,平昭帝大笑,对能治理好水患的儿子给予肯定。
“好!不愧是朕的太子!有勇有谋!”
“朕决定让暂领户部试一试!”
秦承璋躬身:“儿臣谢父皇。”
平昭帝朗笑,抬手要拍秦承璋肩膀以作鼓励,秦承璋下意识后退。
“父皇,工部林大人还在殿外候着,儿臣先告退了。”
平昭帝手落了空,看秦承璋的目光略深:“好。”
秦承璋退至殿外,先去了天牢。
他初入天牢,才发现,天牢的环境比他前十五年住的冷宫还要阴冷可怖。
昏黑、烛光。
铁链、铁烙。
活人、死尸。
他拳头越攥越紧,在前边领路的狱卒点头哈腰领他到最尽头——
豁然开朗。
她在逼仄的牢房熠熠生光。
狱卒见云长漪躺在破板床上睡觉,心急踹铁栏杆,制造出叮叮咚的噪音。
“赶紧醒醒!太子来看你——”
“闭嘴。”秦承璋瞥一眼狱卒,“开门,孤进去。”
狱卒不敢再轻举妄动,忙打开铁栅栏,还想再献殷勤时,被秦承璋身边的侍从推到一旁。
云长漪被动静吵醒,打着哈欠坐起身,冷□□致的脸蛋依旧,气质比从前多两分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