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深秋,金銮殿上。
朝臣齐跪伏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气氛压抑已至无人敢动弹。
唯有一道湖蓝常服的少女伫立,手腕及脖间是亮银的莲花锦鲤纹样镯链。
她通身清冷淡定,似神庙内的观音像,玉容姿美,不可亵渎。
“国师,朕希望你能给朕一个解释!”
平昭帝沉着脸,将木偶巫蛊娃娃砸向她。
木偶巫蛊娃娃滚落到云长漪脚边。
能清晰看到它上面写好的八字,赫然是平昭帝的生辰。
大殿内恍如黑云遮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长漪云淡风轻:“欲加之罪罢了,陛下认为我会愚蠢到将赃物藏在自己府中?”
“借口!”萧丞相指着云长漪,破口大骂,“如今是你府中奴婢向官府检举才发现,莫非云大人还要说有人买通了你府中奴婢?那本相倒是要问问,你云大人对待下人究竟多不公,才能任由人买通!”
此话一出,萧丞相一党立马占据高低,越发攻讦云长漪的德行。
马尚书大叫:“云大人若是无罪,那就是对下人太差劲!云大人你说呢?”
云长漪对上萧丞相那张枯树皮的老脸,冷目:“巧了,萧丞相,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你,说的就是如何驭下。”
萧丞相眉眼一眯,对云长漪尽是怀疑。
“云大人但说无妨!”
“萧丞相,本大人近几日夜观天象时,发现荧惑星乱,主要就是文曲星向西偏离紫微,你说……”云长漪直视萧丞相,“是不是陛下身边的某位文臣,他被西域收买了?是不是陛下他驭下不足?”
“放肆!”萧丞相大声叫嚷,恨不得戳穿云长漪的耳朵,脸红脖子粗呵斥,“云大人你简直放肆!”
萧丞相不与云长漪争论,纳头便拜,高呼万岁:“陛下!您一定要严惩云长漪这妖妇!本该在后宫的女人竟祸乱前朝,如今又妖言惑众,迷惑圣听!她就应该被关入大牢!凌迟处死!”
平昭帝虎目深不见底,他知晓云长漪身份不凡,但是神是妖他从未确定过。
如今又听她说萧丞相的事……
平昭帝心中有了杆秤。
他沉眸,大掌一挥,下了圣谕:“来人!将国师打入天牢,另安排大理寺与禁卫军协同严查所有文官!若发现近西域者,统统羁押!”
大理寺卿见有大差事落到头上,喜不自胜,忙跪地高呼万岁。
早朝结束,国师被下天牢的消息从后宫传到民间。
一时间,云长漪名声两极分化。
仙柳楼,教坊使范安执酒杯与凤昭对坐,一个风流倜傥,一个妖冶魅惑。
“凤兰姑娘,怎地这般着急那女国师的消息?”
范安勾唇,桃花眼色眯眯打量凤昭。
凤昭面带微笑,眼中却满是嫌弃。
他给整座仙柳楼都下了幻术毒粉,凡入楼者,皆以为他是女子。
正因如此,他才越恶心这些进入仙柳楼之人。
可眼前人有些用处。
范安,未来跟在位面之子陈序身边,能封侯拜相,是大气运者。
为了完成功德值任务,他留在范安身边,也是……为任务献身!
“范公子见笑。”
凤昭想着,等完成任务,他就抱着自家老师大腿求假期,就算求不到假期,求几件宝物也是极好。
他垂眸自怜,“实在是兰儿羡慕国师以女儿身登上朝堂,她是吾等楷模……”
范安摇头讥讽,清隽脸庞不屑:“天地阴阳有道,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怎能如男人一样抛头露面?依我看,她就是野心太大,遭了反噬!”
凤昭眼底愈冷,心底掠过一丝狂躁的暴戾。
他家老师那般好的人,怎么能受这种恶意诋毁?
凤昭弯唇,笑意冷涔涔,妖娆举起酒杯,递到范安唇边:“范公子~您请~”
范安吸溜一口酒,春风得意夸赞:“还是凤兰姑娘得本公子的心!女儿家只管漂亮!封侯拜相、当官做宰是我们男人的事!”
凤昭面上微笑,眸光在酒杯上回旋,意味深长,又倒一杯酒:“来~范公子再喝一杯~”
范安来仙柳楼可不只是为了喝酒,他笑吟吟挡住酒杯,握住凤昭的手。
凤昭:“!!!”
恶心的男人!
呸!
范安指尖流连至凤昭的腰间,眼神暧昧迷离:“本公子已经三日没有尝过凤兰姑娘的胭脂,不知凤兰姑娘有没有换新胭脂?”
凤昭暗骂他又脏又恶心,但面上笑着逢迎:“范公子~别……”
范安见他欲拒还迎,立马拥住他,低头吻上去。
凤昭手疾眼快,朝他撒了一把毒粉。
无色无味。
范安当即倒下,面色潮红,整个人躺在地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蠕动着,像是一条花红柳绿的大蛆。
凤昭气得蹦起来,狠狠踹向范安。
“死混账!敢骂小爷的老师,你他妈有几个胆子?”
“小爷的老师那是顶好的!顶呱呱!”
“让你骂!”
“让你骂!”
“小爷不把你揍断肋骨,小爷跟你姓!”
凤昭又打又骂,发了好大一通火。
终于发泄完火气,地上的“大蛆”一动不动,只微弱喘几口气。
凤昭冷睨他一眼,开门出去,离开了仙柳楼,往恭王府去。
恭王府内。
陈无垢正与明心公主“争吵”。
“你是不是喜欢国师?”明心公主嫉妒地脸色扭曲,“本公主不许你替她求情!也不许父王替她说话!你只能喜欢本公主!”
陈无垢仍是白衣翩翩,面色冷淡似结了冰的湖面,无人破的开。
他语气平静:“公主误会,我与国师并无私交,只是国师为国忧虑,云家也曾守家卫国,不该得此下场。”
“他们云家如何,与你有什么关系?”明心公主秾丽脸庞扭曲,“从今日起,本公主绝不会再放你离开这座院子,国师的事,你也不许再过问!”
陈无垢无奈启唇:“公主——”
“你闭嘴!”
明心公主狠瞪陈无垢,转头吩咐身旁的侍女们:“看住他,若他敢迈出院子一步,你们的脑袋就别要了!”
说罢,明心公主气冲冲离开。
陈无垢暗叹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一道红衣身影正拿着茶杯,笑眯眯盯着他。
“凤昭。”
“无垢哥哥~”凤昭嬉皮笑脸,又朝陈无垢挤眉弄眼,“你挺轻松啊,被强制爱了呢。”
陈无垢坐到凤昭对面,温声理智:“老师的事,你我该尽快奔走。”
“我当然知道!”凤昭翻了个白眼,“按照老师的能力,怎么可能中算计?这肯定是对我们的考验!”
陈无垢沉思:“或许我们该找到了了,三人齐心协力一起救出老师。”
“对!”凤昭抚掌,“先找到颜了了!我们仨一起救!这一定是老师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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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阴冷昏暗又潮湿的牢房内,关押着数不清的重型牢犯。
低头是吱吱老鼠,抬头是嘶嘶壁虎。
狭窄的牢房里,一张简陋的破板子床又硬又扎。
实在无从下脚。
云长漪坐在硬床板上,手镯轻轻震动。
云团子用只有它和云长漪能听到的话抱怨:“主人!你就不应该没完没了看话本子!现在好了吧!中计了!哼!这里臭臭的!小白最讨厌这里啦!”
云长漪揉了揉头发,眼底掠过心虚:“我心里有数!”
“哇哈?”小白咋呼,“主人你在说什么哇?你如果有数,怎么可能前两天装病不上朝,通宵看完《狐妖师尊一胎八崽》?”
云团子气得在云长漪的手腕转圈圈。
云长漪摁住它,小脸绷紧:“我是在研究狐妖的习性,为以后的世界做准备。”
“嗷?”云团子晕哒哒,“原来是……这样哇……”
“当然!”
“对不起呀~”云团子蹭蹭云长漪的手腕,缩了缩自己的大小,讨好夸她,“是小白误会主人啦~小白就知道!主人是超级厉害哒!”
“对。”
云长漪刚忽悠完云团子,外头的狱卒大声传报——
“陛下驾到——”
云长漪抬起头,透过铁栏杆看到了那抹明黄色身影。
威严稳重。
单说政绩,他并不关心民生,也不在乎百姓的日子,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单说人品,他后宫不宁、子嗣不丰,只管生不管养,不闻不问,不是一个好父亲。
但他在扩大疆域上,确实做出了史无前例的成就。
在平昭帝治理的这二十年,大乾虽四海不平,但疆域扩大了足足一倍,达到以往王朝所拥有疆土的顶峰。
云长漪咋舌。
功过是非不能同日而语。
如同太阳下的影子,阴阳并存。
每件事都与它的对立共生。
光落在平昭帝身后,让云长漪看不清他那张硬朗沉稳的脸庞究竟是什么神色。
“国师,朕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行巫蛊之术。”
“陛下比我更清楚。”云长漪懒得浪费口舌。
她有足够的底气全须全尾离开天牢,故而不需要向平昭帝低头恳求。
再者,她活到如今的年岁,还没向母神父神低过头,怎么会向陌生人低头?
岂不是搞笑?!
平昭帝见云长漪硬气模样,再一次抛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前朝刀光剑影,国师不若随朕回皇宫,朕定封你做皇后,也不再计较巫蛊之事,如何?”
“不。”
见云长漪油盐不吃,平昭帝气愤挥袖离去。
“既然你愿意在天牢待着,那就待个够!”
李保深深望一眼云长漪,劝她:“陛下时常念叨您,又由着您胡来做了国师,您怎就不能体谅体谅陛下呢?娘娘,您回来吧,坤宁宫啊,给您留着呢!”
云长漪下巴一抬:“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