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团子戳穿的话一出,云长漪和陈无垢皆是变了脸色。
云长漪脸黑。
陈无垢脸红。
云长漪绷着一张堪比板砖的小脸、一双堪比死鱼的眼睛,死死盯着陈无垢。
陈无垢脸红,手足无措,眼神飘忽着,小碎步往后挪动。
“老、老师……”
云长漪仍死死盯着陈无垢。
“我、我可以解释……”
陈无垢慌张拽紧自己的白衣,全身温和君子气息溃散,活像是被逼迫的良家妇男。
云长漪死死盯着陈无垢,一言不发。
“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鬼迷心窍~”云团子嘻嘻哈哈戳穿,怂恿云长漪,“主人主人,旁边有条小巷,没有人哦,可以教训不听话的徒弟!”
陈无垢瞪一眼云长漪手腕的镯子:“!!!”
云团子不服气,哭唧唧害怕:“哇——主人~他吓唬小白——哇——”
陈无垢咬着后槽牙,再瞪一眼云团子,待他回过神,发现自家老师手上攥了一个比人手臂还粗的大棍子。
云长漪拎着粗棍子,率先往小巷里走,扔给陈无垢一句:“跟上。”
陈无垢小腿一颤,跟在云长漪身后,生无可恋望一眼繁华的长街。
意外对上不远处一双幸灾乐祸的眼睛。
是凤昭。
陈无垢顿觉晦气,挺直身板,跟着云长漪进了小巷,暗自思忖回了恭王府,该怎么跟明心公主解释。
待他进入长满绿苔的小巷,阴影笼罩住他与云长漪的身影。
他熟练掀袍跪地,伏身请罚:“请老师降罚。”
云长漪面不改色,蹲在他面前,把玩手里的粗树枝:“来之前,我同你们说过什么?”
陈无垢声音清晰:“除却任务需要,不得与小世界之人纠缠。”
“你做到了吗?”云长漪目光平静。
陈无垢低声:“没有。”
云长漪眼神失望,抡起棍子想抽这个得意大弟子,却下不去手,挣扎几下,将棍子扔到一旁。
“尽快解决。”
云长漪脚步渐远,陈无垢跪在地上的身影缓缓直起。
他定定看着地上的苔藓,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又响起另一阵脚步声。
“无垢哥哥!你怎么跪在这里?”少女俏丽声满是担忧。
陈无垢还未回过神,身上一重,馥郁的馨香比话语更先撞入他的耳中。
明心公主泪眼婆娑,伏在陈无垢身旁关心:“无垢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我这就叫他不得好死!”
陈无垢摇头,指尖擦过明心公主的泪水,哪怕跪在地上,也是温润公子气度。
“那次之后,我偶得机遇,拜过一位老师,方才是我不好,惹了老师生气。”
明心公主心疼地泪水不断,哽咽呜呜:“无垢哥哥的老师惩罚无垢哥哥,一定不是好人!无垢哥哥,你以后娶了我就是驸马,不要再去坏老师那里了,好不好?”
陈无垢掀起眼睑,如雏鸟眷恋的眼神流连在明心公主秾丽俏美的脸蛋上。
他伸手轻抚明心公主侧脸,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无情的话:“公主,我说过,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很快我就会——”
“不要!”
明心公主吻住陈无垢的唇瓣,将他余下的冷冰冰的话吞入腹中。
二人拥吻,难舍难分。
/
“无聊。”
云长漪否决了平昭帝邀她下棋的请求。
平昭帝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
云长漪自从做了国师,就从长春宫搬了出去,住到了云府旧址。
曾经的云府辉煌壮大,如今的云府只有寥寥几个下人。
云长漪思考着何时为云府翻案,又该如何拔除萧丞□□佞一脉。
一连几日,云长漪闭门不出。
直到——
“大人,外头来了一位红衣姑娘,满脸泪求您负责……”
下人禀报时,表情复杂,吞吞吐吐,像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
云长漪不记得自己招惹过谁,大手一挥:“让她进来!”
不多时,云长漪见到了所谓的“泪流满面的红衣姑娘”。
她的“好徒弟”——凤昭。
凤昭容貌最为妖惑,性子也最不着调,是最让云长漪头疼的一个。
凤昭一身红衣,抱着琵琶,瑞凤眼泪涔涔,我见犹怜模样,见了云长漪便跪,低声呜咽。
云长漪赶忙跳开,唯恐被人误会她把自家弟子怎么着了!
“你起来!”
凤昭低泣,仰头望着云长漪,在云长漪惊恐的目光中,娇声演戏:“听闻国师心地善良,小女子家族蒙冤,求国师帮帮小女子吧!”
云长漪蹙眉,挥手示意下人们退下去。
待房间内只留下她与凤昭时,凤昭跪爬到云长漪跟前,毫不见外抱住她的大腿,哭嚎起来——很假就是了。
“老师!你救救我啊——”
“我的原身求我为他家族翻案,我不会啊!”
凤昭死死抱着云长漪大腿不撒手,哭嚎得那叫一个震天响。
“哇——老师!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完蛋了哇——”
“老师!我最尊敬的老师!最无敌的老师!最关心爱护学生的老师——”
云长漪眼角抽搐,大腿被死死箍住,完全动不了。
她拍拍凤昭的狗头:“先松手。”
凤昭拼命摇头,跪坐在地上撒泼:“老师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到死!”
云长漪:“……”
她叹一口气,拧住凤昭的耳朵。
稍稍用力。
“啊——疼疼疼——”
凤昭疼得松开手,抱住头要打滚。
云长漪面无表情,抬腿给了凤昭一脚:“装什么装!”
凤昭撇撇嘴,乖乖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家老师心软,除了责罚的时候会动手,平时对他们纵容得很。
二人心平气和坐到桌前,凤昭十分有眼力见儿给云长漪倒了水。
“给你一个月时间,查出凤家翻案的关键证据。”云长漪担心凤昭不好好做,刻意提醒他,“若是做得好有奖励。”
凤昭激动:“什么奖励?是假期吗?”
云长漪微微一笑:“你在想什么?我都没有假期,你们会有假期?”
凤昭嘴一瘪:“为什么假期那么少?好累啊——”
“这件事你应该和神院反映,为什么他们排课那么满。”云长漪清冷脸蛋上爬上怨气,“他们不教弟子,整日瞎指挥!”
凤昭狂点头,同仇敌忾:“就是!学习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大家命那么长,着什么急!神院院长一定是没本事又笨!”
云长漪眯眼:“神院院长是我父神。”
凤昭反应过来自家老师这个“关系户”后,眼珠子一转,咧开一嘴大白牙。
“嗨呀!我就知道院长有本事还聪明,不然他哪儿能当上院长!”
“我想骂的是神学司的神尊!一定是神尊胡乱制定学习要求!不然神院也不会排这么满的课!”
云长漪扯扯唇:“神学司的神尊是我母神。”
凤昭眼角一抽,再换一个骂:“那一定是神帝那老东西不对!他给所有神压力——”
“神帝是我舅舅。”云长漪打断凤昭。
凤昭嘴唇抽搐几下,心如死灰:“老师,我知道你是关系户,但你没说过你关系这么硬啊!”
云长漪语重心长,拍拍凤昭的肩膀:“我有时也挺烦他们的。”
凤昭小腿打颤:“那我和老师还……挺、挺投缘哈哈……”
商量完翻案的事,凤昭再也待不下去,起身就要跑。
云长漪不大相信凤昭能平安回到仙柳楼,正好她也没事,便送他回去。
奈何——
二人太美,遇上恶霸劫色。
凤昭跃跃欲试,不等云长漪动手,就抡起大棍棒,朝着恶霸劈过去。
-
“京城风气该肃肃了。”
冀州府衙□□院,屏风后烛火摇曳,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掌执信阅览。
颀长单薄的身影只披一件中衣,端坐桌前。
高大猛壮的暗卫单膝跪地,静候主子旨令。
“行了,先下去吧。”
暗卫无声行礼,悄无声息退出房内。
屏风后,那道身影缓缓走出。
不过短短半月,秦承璋的身量再度窜高,身量有肉,不再是初见时的骷髅架子模样。
他摘下头上玉冠,披头散发赤着足,插好门栓,回身踩着地毯,跌跪在雕花大床前。
少年面容清冷阴戾,再漂亮的容貌也压不住他狂虐肆意的神态。
他指尖一勾,中衣散乱滑下半数,黑色如瀑长发披在身后,若隐若现遮住的后背。
后背单薄白皙,美人骨勾人心火。
许是饮过茶,少年殷红薄唇湿润,轻启着流泻动听浅吟。
他左胳膊半挂衣衫,搭在床榻上,漂亮手臂向上,是紧攥信纸的左手——因用力而泛红,白皙手掌像是洒了两点朱砂,又似梅花傲雪立天地,眷眷姿美。
少年趴在床榻前,锐利的丹凤眼迷离醉人,脸颊似喝醉了酒的酡红。
可,他身上并无酒气。
浅吟声被紧闭的窗子裹紧,阻隔着寥寥夜色,只与屋内摇曳火烛共舞。
良久。
久到桌上茶彻底凉尽。
久到一条沾了浑浊的帕子从少年身下跌落。
少年吐出一口浊气,迷离黑眸恢复清明,鼻息间是似花非花、夹杂着咸腥的味道。
他拢住衣裳,冷静捡起地上的帕子,规规矩矩叠好,压在床边。
起身撑起泛软的腿,一步一步走到桌前,执起凉透的茶水,灌入喉咙。
放下茶杯,他环视冷清宽敞的房间,一股暴虐涌入眼底,遮过方才的欢愉。
“母妃……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