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生对云长漪高强度督促学习法适应良好,也愿意配合。
他迫切需要这些知识,迫切需要改变当下困境的法子。
哪怕前世殊死一搏,他有了登顶皇位的契机,可还是没能抵过异军突起、有如神助的陈序。
他将这归结于——读书不够,对帝王术了解不够透彻。
云长漪与雀生在坤宁宫外读书,并无一丝跳脚的意味,淡定平静,一派平和。
此事传到养心殿,皇帝好笑扶额。
平昭帝同李保笑说:“想来,云贵妃能教导好承璋。”
“陛下说得是,云贵妃容貌清丽绝伦,性格温良恭俭,又饱读诗书,定能做好太子母妃,为陛下分忧。”李保开口便夸。
平昭帝在养心殿踱步,沉吟片刻:“皇后不识大体,刻意针对云贵妃与太子,拟旨罚俸一年,禁足三月,任何人不得探视!”
李保讶然,压住面上震惊,道:“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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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门外,云长漪与雀生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等到了皇后请二人进去的懿旨。
雀生收了书,站到云长漪身侧,灼灼凤眸认真坚定:“母妃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嗯。”云长漪揉他发顶一下,清清泠泠,“不要分心,认真读书才是正事,回去背一遍《三字经》。”
雀生嘴角抽搐:“是。”
他不大理解,《三字经》到底有什么好背的,简单且无聊。
二人由秋月引入内殿,终于见到了“沐浴两个时辰”才结束的皇后娘娘。
眼前的皇后是丞相萧家人,也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先皇后逝去,由妹妹添做了继后。
继后年轻,不过二十岁,正是好颜色的时候。
皇后目光挑在云长漪与雀生身上,十分清晰划过不屑与轻蔑,甚至语气也是高高在上:“今个儿本宫为了见妹妹与太子,可是将沐浴时间缩短了许多,眼下这身子还有些不爽利呢。”
云长漪拉着雀生径直坐下,全然不顾礼节。
雀生蹙眉,但也依着云长漪,没有做声。
相比之下,他确实不喜欢皇后,也不大想与皇后有交集。
前世,皇后一直高高在上,从未看得起他,也从未单独召见过他。
今生倒是有许多不同。
皇后见云长漪与雀生的动作,镶金护甲狠狠掐进掌心,满脸愤怒溢于言表:“放肆!云贵妃,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本宫是妻,你是妾,你竟敢枉顾祖宗礼法!”
云长漪理直气壮,懒洋洋摆弄进坤宁宫前才戴好的护甲:“如何?此事若是捅到陛下面前,皇后又能讨得了好?”
皇后脸色扭曲,竟一点和善模样也不会装,茶盏丢向云长漪,溅得云长漪裙摆湿漉。
“云贵妃,花无百日红,以色侍人又岂会长久!本宫等着你被陛下厌弃的那日!”
“秋月,打出去!”
云长漪一向信奉小世界的人都有病,故而并不介意,只是她到底不喜欢有人忤逆她。
她起身,见秋月过来要掌嘴的姿势,抬脚便是一踹。
雀生沉眸,盯着大展拳脚的云长漪。
他想,父皇封她为贵妃,让她重获圣宠,是因为她……太过独特,独特到世间少有这样的女人?
这个想法一出,雀生心底不大痛快。
他不明白为什么,索性压了下去。
待云长漪以一人之力解决了全坤宁宫太监宫女,拍拍屁股走人后,皇后被秋月从桌子下扶出来。
“放肆!云贵妃简直放肆!本宫要禀报陛下!治她大逆不道!”
秋月脑瓜子嗡嗡,只能劝道:“娘娘消消气,云贵妃嚣张跋扈,陛下定会不喜。”
皇后扶正宫装,才坐下喘口气,李保带着禁足的圣旨过来了。
皇后气得一口气没提过来,晕了过去。
鸡飞狗跳的消息传回养心殿,平昭帝乐了。
他才知道,气到发笑究竟是什么感觉。
“行!”
“摆驾长春宫!”
陛下驾临长春宫的消息,传到六宫,各宫嘀嘀咕咕,都在考虑该巴结云贵妃,还是该把云贵妃拉下云端。
与此同时,长春宫的小书房,茶香与墨香交织。
“娘娘,陛下到了。”宫女似梅禀报。
云长漪放下朱笔,将勾抹批改的课业递给雀生:“今日先到这里,随我去见见你父皇。”
“嗯。”
少年垂眉,规规矩矩摆放好笔墨纸砚,跟在云长漪身后,行的是儿子的礼。
二人到正殿时,平昭帝已经坐在主位饮茶。
“听说云贵妃今日大闹坤宁宫,甚至打了皇后?”平昭帝语气调侃,早已没了怒气。
云长漪自恃有足够的能力,故而不向任何人低头,也并不行礼,坦坦荡荡:“是。”
“承璋这孩子没拦你?”平昭帝目光落向白净瘦弱的少年,面色威严,眼底戏谑。
雀生每当听到“承璋”二字时,总会恍惚。
前世,他单字一个“承”字,他明白,承上启下罢了。
前世平昭帝让他做了太子,便马不停蹄为他选妃,要他生出几个皇孙。
他深知有了皇孙便再无继位可能,故而算计死身边一个又一个女人。
他垂着眸,浓密羽睫眨动,心底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若是从前,他心安理得,甚至引以为豪;这两日,他竟有了悔恨之意?
他捏拳——或许是《三字经》背多了,往后不能再背了。
云长漪理直气壮:“他打不过我,从何拦我?”
她打量平昭帝,总觉得他不安好心,于是道:“雀生,你回去休息,我与你父皇有事商量。”
雀生倏然抬头,她那张清丽脸庞撞入他双瞳。
清丽又清冷,似绽放在高山的雪莲花,千年寒冰滋养她的灵魂。
以至于,观望她一眼也是亵渎。
她……要侍寝吗?
是了。
她是贵妃。
她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皇帝的宠爱?
雀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双脚踩在地上,又重又疼,像是踩在刀尖上。
夜色还未深,幽蓝的天幕却仿佛泼了墨,一点点暗沉下来,无声无息,像是将他裹入深渊。
瞧。
他又是孤身一人。
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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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怎么回事?”云长漪捏拳要砸平昭帝,“我说要做国师,不是贵妃。”
“贵妃不好吗?”平昭帝扯唇,“你凭什么认为朕会为你开先例,让你入朝做第一个女官?”
“哦。”
云长漪敷衍应了一声,一拳砸到平昭帝眼眶。
“狗皇帝。”
平昭帝:“!!!”
放肆!
待云长漪砸完,平昭帝从地上爬起来,狼狈顶着猪头,实在忍不住,抛弃皇帝仪态,破口大骂。
“云长漪,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轰隆隆——”
平昭帝话还没有说完,殿外苍穹凭空响起霹雳,一道霹雳甚至劈到了窗边耀武扬威。
平昭帝:“……”
还真他妈神了!
“弑神?有胆子。”云长漪意味不明夸赞。
她并不介意暴露身份。
甚至,暴露身份能为她省去许多麻烦。
平昭帝悻悻闭嘴,轻咳两声,心平气和坐到云长漪对面,挤出微笑:“神女姑娘,朕方才糊涂,你莫怪。”
云长漪扫平昭帝一眼:“哦。”
平昭帝小心翼翼问:“神女姑娘,你们下凡……都不守规矩,为所欲为吗?”
云长漪淡淡瞥一眼平昭帝:“也不尽然,受制于主,做任务的小神自然会守规矩,但我不同。”
主神受制于她,她有必要守规矩?
当然没必要!
游戏一般的人生经历,爽就完了!
平昭帝微微一笑。
真他妈没天理!
“原来如此,怪不得!想来神女姑娘厉害非常!”平昭帝夸完,又打听起其他事,“神女姑娘为何要收承璋为干儿子?莫非承璋有大气运?”
“没有。”云长漪隐瞒部分事实,只说,“我与他有缘罢了,他长得好看。”
平昭帝再次微笑提醒:“你们之间差着辈分。”
“啰嗦。”云长漪故作高深,不悦道,“神不屑于儿女情长,也不屑于玩弄凡人,你只管放心。”
平昭帝说不出什么感受,眼前人……实在不像个神!
起码不像他心中的神。
平昭帝不大想与云长漪交流凡人俗事,索性与她交流佛法大道。
一整夜,二人足足畅聊一整夜。
云贵妃复宠的消息传遍六宫后,两个当事人才反应过来。
平昭帝仔细想了一下,外头既然传他让云贵妃侍寝,他不给点赏赐也不好。
不然,显得他抠门。
于是,大方的平昭帝下旨赏赐珠宝花草,直接坐实了云贵妃复宠这件事。
各方反应让人好生琢磨,但云长漪已经秘密出宫,不见了人影。
长春宫,小书房书案上。
雀生拿着《盐铁论》与《六典》的拓印本,盯着旁边的字条,面无表情。
字条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认真读书,等为娘归来!
雀生指尖泛白,面无表情的脸越发冰寒,似坠冰窟般,挣脱不得、逃离不得,只能陷在其中。
“太子,陛下有旨,请您去养心殿伺候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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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与皇宫是两样风景,若说喜欢,云长漪更喜欢京城的热闹。
她跟着手腕上云团子的指引,找到一家秦楼楚馆——仙柳楼。
云团子用只有它与云长漪能听到的声音,咋咋呼呼开口:“主人主人!你家二弟子凤昭就在这里嗷!他现在是仙柳楼的花魁招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