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到谢端说要上门提亲后，沈春蕙的脑子就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说谢端要娶宜姐儿为妻，宜姐儿就是名正言顺的正头娘子，以后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这般好的夫家，错过了就没有了，不如就松口应下。
另一半说寻常富贵人家都三妻四妾，何况谢端还是国公府世子，万一以后他纳妾冷落宜姐儿，宜姐儿过得不如意怎么办？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厨娘，想给宜姐儿出气都没有资格，还不如让她找个普通人家，夫妻和睦，平平顺顺地过一辈子。
一半又说寻常人家也会纳妾，也不一定过得开心，不如做国公夫人，至少下半生银钱无忧，守着数不清的银票房契过日子总比守着几间破屋过好！
另一半反驳寻常人家要是负了宜姐儿，她可以打上门去让她和离，但是进了国公府就难出来了，得耽误一辈子。
脑子里两个想法争来争去的，沈春蕙感觉脑袋都大了。
以至于她都走到宋临跟前了都还没有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蕙姐姐，你有没有听到我方才说了什么？”
宋临的声音忽然传来，沈春蕙回神，见他眼神小心翼翼，似乎还带了些期待，眨了眨眼，疑惑地问：“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注意听，你再说一遍。”
“没什么。”宋临心里有一丝庆幸，更多的是失落，“就是问你今日过的还好吧。”
什么问题？沈春蕙皱了皱眉，转眼见宋临眼尾微微向下，无辜可怜极了，心便又软了，放缓语气：“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余光瞥见谢端走向沈春宜，沈春蕙身体比意识快了一步，箭步走过去挡在两人中间，看也不看谢端一眼，一面跟着沈春宜一起收拾碗筷，一面扭头对宋临道：“我们还要收拾，你们没什么事就先回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
谢端看向一眼端起碗碟就走，不给他一丝眼神的沈春宜，声音清冷：“那我们就先回了。”
他转向宋临，不容拒绝地道：“一起走。”
宋临不死心地看向沈春蕙，见她弯腰擦着桌子，仿佛没有听到谢端的话一样。
他心里泛起丝丝苦涩，哑声道：“蕙姐姐我先走了。”
沈春蕙“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谢端唇瓣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抬脚大步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眼眸含笑地道：“怎么还不跟上？要沈大娘子请你吗？”
宋临咬牙，又低声对沈春蕙道：“蕙姐姐我先回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声音低低的，透着一股可怜，沈春蕙心中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他：“明日要过来吃晚食吗？”
“要。”宋临嘴角眉梢弯起，露出灿烂的笑意，“我明日迟点过来，蕙姐姐记得给我留晚食。”
看着他愉悦的笑容，沈春蕙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轻轻点头：“好，快回吧。”
宋临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磨蹭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门外，谢端静静地站着，气势冰冷，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声音冷沉地道：“今夜我们好好下几一盘棋，不尽兴不归。”
宋临：……
灯火明亮的堂屋，沈春宜和沈春蕙相对而坐。
“啪嗒”一声，沈春蕙合上装钱的木盒，随手放到一旁，神情严肃地盯着沈春宜：“我们聊聊。”
“好。”沈春宜坦坦荡荡地回视她，“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她们之间，无话不说，没有什么不能问的。
“啪”沈春蕙一掌拍在桌面上，怒气冲冲地道：“提亲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还有，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我还是不是你最亲的姐姐了，是不是今日谢端不提，我就要等到媒婆上门提亲那日才能知道。”
自知理亏，沈春宜讨好地朝她笑：“不是，我本就要告诉你的，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了，我不想再让你操心！”
她站起身走到沈春蕙身旁坐下，手挽上她的胳膊，软声道：“提亲的事是我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才随口说的，我就没答应他。”
沈春宜轻声细语地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沈春蕙眉头渐渐舒展。
说到最后，沈春宜举起手发誓：“我发誓，你就是我最最最亲的姐姐，有什么事瞒着谁我也不能瞒着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春蕙轻哼了一声：“我能不生气吗？要不是谢端心急，我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不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沈春宜晃着沈春蕙的胳膊，声音甜腻。
被她这么一晃，沈春蕙什么气都消了，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真拿你没办法，对了，这事你打算怎么办？万一他爹真同意了，请了媒婆过来提亲，那真是……”
“不会的。”沈春宜打断了她的话，“他方才说没得到我的同意不会上门提亲的。”
沈春蕙怀疑地看着她：“你心动了？”
沈春宜心跳慢了一拍，眼神坚定地道：“没有，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我要是真进了国公府后院，食铺怎么办？像国公府这般的权贵人家，肯定不会允许女眷出来抛头露面地做生意。”
沈春蕙迟疑了一会，才点头：“也是，的确不合适。”
感觉到她的动摇，沈春宜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住，轻声道：“你知道的，我爱自由，后院就那么点天地，它不适合我。”
想到被困在后院之中，整日盼天盼地地盼着一个男人，沈春宜浑身一个激灵。
要是真要过这样的生活，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春蕙也知她的性子：“也好，找个普通人家，以后我们两姐妹也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开食铺。”顿了顿，又道，“谢端那边要不要我去跟他说清楚？”
沈春宜忙道：“我来吧，过段时间我再跟他说清楚，他现在热血上头，估计说了也不听，还是给他点时间冷静冷静吧。”
他那个人看着温柔，实则强势得不得了，沈春宜也没把握劝退他。
沈春蕙知道沉浸在情爱中的人往往被冲昏了脑袋，旁人说是不听的，不如等他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不知谢端的性格，听沈春宜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也好。”
沈春宜把头轻轻地靠在她肩膀上：“你也别太担心，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强迫我们的。况且这几日他也帮了我们许多，我们太过绝情了反而显得没良心。”
沈春蕙叹气：“听你的吧。”
沈春宜五指张开，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装作不经意地道：“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对我未来姐夫有没有什么要求？”
沈春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推开她的脑袋：“作死啊你，胆子肥了啊，敢来作弄我？”
“没有。”沈春宜软软地上来搂她的手臂，“我认真的，我的姐夫在你心目中长什么样？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要有多少家产？”
见她这般撒娇卖乖，沈春蕙心软的不得了，装作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却没有一丝威胁力。
沈春宜继续缠着她：“你就说说嘛，说说嘛，我们两姐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好了，你让我想想。”沈春蕙无奈地道。
沈春宜眼巴巴地看着她。
沈春蕙想了一会，轻声道：“长得要比我高，不瘦不胖，年纪一定要比我大，至于样貌……”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宋临的脸，“……要长得乖一点，要听话，至于家产，最好有一个小院，也不用太大，够住就行，当然，要是能在郊外有个庄子就更好了。”
“年纪这个可说不准，万一他比你小怎么办？”沈春宜笑问道。
沈春蕙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我跟媒婆说好条件，她自然就给我介绍年纪比我大的郎君了。”
沈春宜扭头细细地看着她的神色，半开玩笑似地道：“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有一个年纪比你小，样貌又很符合你的喜好的小郎君要娶你，你会怎样？”
沈春蕙皱眉：“不怎样，我又不会答应，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沈春宜笑的乖巧，“你也二十岁了，是时候该说亲了，我先问一问，也好去找媒婆。”
沈春蕙闻言恼羞成怒地轻打了她胳膊一下，轻哼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我要睡了。”她站起身就走。
沈春宜赶紧跟上，锲而不舍地道：“姐，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再跟我说说你对我未来姐夫还有什么要求？”
沈春蕙倏地转身，眼冒怒火地瞪着她，手指着她的房间：“我看你是皮痒了，赶紧给我滚回房间睡觉去。”
见她真要生气了，沈春宜嘟囔了句“不说就不说嘛，这么凶干嘛？”转身麻溜地跑了。
沈春蕙气得翻了个白眼。
她回到房间，“砰”地一声合上门，解去衣衫在床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总回荡着沈春宜的话：万一有一个年纪比你小，样貌又很符合你的喜好的小郎君要娶你，你会怎样？
会怎么样？她也不知道？沈春蕙翻了个身，背对着墙壁，失神地望着洒满月色的窗台。
窗台上，几支婀娜的海棠花在月光下散发出如丝绸般的光泽，如梦似幻。
她缓缓地合上眼，脑袋中不期然地闪过少年清俊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