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老孙被敲门声惊醒,警惕地从床上坐起,紧盯着大门的方向。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来人似乎不耐烦了,敲门敲得愈加频繁,声音也越来越响,却始终一言不发。
老孙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一拐一拐地走出门房来到大门后,耳朵贴近木门,压低声问:“谁?”
“老孙,是我,赶紧开门。”
庞大嚣张的声音传来,老孙大吃一惊,惊疑不定地问:“庞大?”
“是我,除了我还有谁?”庞大语气极不耐烦,语带威胁,“你赶紧开门,要是被人看到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孙琢磨了一会,把门打开一条缝隙,警惕地上下打量庞大:“你怎么来了?你今日去哪里了?没被官府的人发现吧?”
庞大坏心眼地使劲往门上一撞,撞得老孙捂着脸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趁着这个空隙,庞大大步跨进门,得意地看着他:“废话少说,老子去哪里关你什么事?死瘸子。”
不等老孙说话,庞大越过他熟门熟路地来到堂屋前,推了推门,没推开,便“笃笃笃”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师傅是我,别睡了,赶紧起来,我有要紧事找你。”
胡庆半睡半醒中听到庞大的声音,疑在梦中,转个身想沉沉睡去,却猛然惊醒,发现庞大的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敲门声也越来越密,倏地出了一身冷汗。
定是庞大的鬼魂回来了,庞大用被子蒙住头蜷缩在被窝中,念念有词:“阿呢陀佛,阿呢陀佛,阿呢陀佛,冤有头债有主……”
门外,庞大见胡庆迟迟不醒,急得“砰砰砰”地砸门了。
他才刚砸几下,就听得老孙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让我来吧,你别出声,你也不想被人发现吧?”
庞大本就满心怒火,举起的手一转就想往老孙身上招呼,却对上了一双阴森如厉鬼般的眼睛,手顿时停在了半空。
他下意识地让开位置,等回过神时一摸额头,竟摸到一层汗。
老孙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声道:“郎君,有急事,开门。”
胡庆听到老孙的声音慌忙下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飞奔到堂屋打开门,见到老孙张嘴就道:“老孙,你不知道,我刚才听到……”
“师傅……”
庞大的声音忽然响起,胡庆抬头一看,惊骇不已,竟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老孙眼里闪过一抹嫌弃,俯下身伸手扶他起来,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庞大没死,你套一下他的话。”
没,没死?胡庆脑子逐渐清明,就着老孙的手站了起来,轻咳一声道:“徒儿这么晚了还来找为师是有什么急事?进来坐吧。”
庞大跟着胡庆进屋,老孙走在最后,顺手关上了门。
胡庆拿火折子点亮桌上的蜡烛,又烧了几根香,虔诚地在佛像前拜了三拜,插在香炉上后才回过头来问:“我昨夜让老孙去叮嘱你几句,他却说你没在家,你昨夜去哪里了?”
说起昨夜庞大就来气,骂骂咧咧道:“喝酒去了,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把我踹下了河,要不是我命大师傅你就见不到我了。”
胡庆和善的神情一僵。
庞大没注意到,握起拳头恶狠狠地道:“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短命的想要老子的命,我定让他活不到明天。”
胡庆轻咳一声:“你看到踹你的人了吗?是不是你喝醉了没站稳?”
“没看到。”庞大揉了揉屁股,“不过错不了,我屁股现在都还是痛的,师傅我这一次可是受了大罪了。”他装出一副可怜样。
胡庆换上了关心的神色:“没伤到筋骨吧?说句不好听的,昨夜踹你的那人也是歪打正着,要不是他把你踹进河里,你今日都坐不了在这里。”
听到胡庆为凶手说话,庞大心中生出一丝不悦和怀疑。
老孙注意到他的脸色,开口道:“官府现在查得紧,你不能留在这里,郎君不如给他一笔银子,让他趁城中尚未戒严,等明日一早城门一开就立即出城去。”
“对。”胡庆猛地一抚掌,笑容慈爱地对庞大道,“我本就想着事情已经不成了,不如给你一笔银子,你到南方去,可惜你昨夜不在家,我想找你都找不着。”
庞大狐疑:胡庆何时对他这般大方了?
不过听说有银子,他也不多想,笑嘻嘻地道:“谢谢师傅,我正愁没地方躲,你给我五百两,我明日天不亮就出城。”
胡庆嘴角一垮,心中大骂庞大贪财不足,面上却叹了一口气:“不是师傅不想给你五百两,实在是……”他又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我拿不出这么多钱,你去南方走水路也花不了多少钱,我给你一百两如何。”
庞大冷笑:“一百两,师傅打发乞丐啊。”
胡庆一脸为难:“这不是我也没钱拿不出那么多钱吗?这样,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我再加五十两。”
他作出一副为他打算的样子,“走水路也花不了多少,南方的房子田地也便宜,一百五十两不少了,你去到那边换个身份,再买上一间屋子几亩地,娶个媳妇,再生上几个孩儿,岂不美哉。”
庞大不为所动:“师傅高房大屋地住着,以前还昧了三娘那么多钱,区区五百两怎么可能拿不出来。你都说师徒一场,这样,我大方,我让你一百两,你给我四百两。”
他脸色发狠起来:“四百两,你要是不给,大不了鸡飞蛋打,我贱命一条,没了就没了。不像师傅,有师母,还有宇哥儿。宇哥儿还在读书,还有大好前程,要是没了那才是真可惜。”
这一番话捏到了胡庆的七寸。
他心中恨极了,恨不得让庞大命丧当场,暗中给老孙使了个眼色,却见老孙先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胡庆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行,看在咱们师徒一场的份上,四百两就四百两,我给你,你必须得城门一开就立即出城。”
“多谢师傅了。”庞大笑嘻嘻地道。
胡庆进房间拿钱,不一会儿拿了几张银票,还有十多两碎银出来,道:“这些碎银子,你路上用,银票贴身收好。”
庞大接过银票银子,妥帖放好,起身拍了拍衣服:“多谢师傅,我走了。”
胡庆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又叮嘱道:“到了南方,有困难的话就托人给我带信,能帮的我一定帮。”
庞大嬉皮笑脸地道:“我不会忘的,师傅也别忘了徒儿才好。”
走到老孙跟前,庞大想呸他一下,又想起方才那双邪门的眼睛,顿时没了胆子。他吊儿郎当地跨过门槛,走到檐廊,见黑哥一双眼睛发绿光,好心情地走过去逗他道:“黑哥,来说句话。”
黑哥见到他,扑棱了两下翅膀,张嘴喊道:“淹死你淹死你淹死你,老孙淹死他,老孙淹死他,老孙淹死他。”
胡庆脸色大变,猛地喝道:“黑哥你胡说八道什么?”
想起胡庆一再提起昨夜,还为踹他下河的人说话,庞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龇牙欲裂:“你们,昨夜是不是你们……”他指着老孙,“是不是你踹的我下河?你们想杀我灭口!”
胡庆惊惶未定,就连老孙给他使脸色他也没有注意到,只慌忙解释:“不是,是黑哥胡说八道的,我怎么可能杀你灭口。”
庞大转身阴恻恻地看着他:“你还让我走水路,是不是还想动手……”
话未落,他感觉脖子一阵发紧。
原来是老孙见庞大背对着他,掐准时机捆上了他的脖子,想活生生地把他捆死。
庞大被捆得脸色涨红,猛翻白眼。可惜老孙身材矮小,又废了一条腿,力量有限,能捆上庞大的脖子就已经拼尽全力,见许久都不能把他捆死,胡庆又傻愣在一旁,便黑着脸喝道:“还不过来帮忙。”
生死之际,庞大挣扎得越发厉害,猛地爆发出巨大的力气,拼尽全力向上一冲,竟硬生生撞得老孙摔倒在地。
两人双双摔倒,庞大得意松了一口气。
余光见胡庆举着木棍袭来,庞大猛地往旁边一滚,凶险地躲开了。
他身下的老孙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被胡庆用尽全力的一棍砸下,当场被开了瓢,血花四溅,瞪着眼睛一动不动了,死不瞑目。
胡庆见打错了人,慌忙举起木棍再次再次砸向庞大。
庞大瞅准时机猛地撞向他,把他撞了个四脚朝天,举起的木棍也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胡庆痛苦地闷哼一声,却见庞大拿起木棍狠狠地他猛砸下来。
胡庆慌忙道:“别杀我,别杀我……”
“你想杀我,我就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该死,你们该死……”庞大被杀意冲昏了脑袋,一棍,两棍,三棍,四棍,血花四溅……胡庆再也没有了动静。
胡夫人醒来没见到官人在身旁,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便起身出来一看究竟。
走到门口,却见她的官人和老孙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边淌着一摊血迹,生死不知。庞大举着木棍,一棍又一棍,脸上溅满了血迹,像一只恶鬼。
胡夫人被吓破了胆,放声尖叫:“啊……杀人啦……救命啊救命啊……”
庞大机械地抬头看去。
胡夫人对上庞大凶狠的眼神,声音戛然而止,僵愣在地,下一瞬,出于求生的本能,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的方向拔腿狂奔,企图能逃出生天,不想没跑几步就感觉脑后勺一痛,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