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圳抱着狗上了电梯，房间在五楼，楼道里铺着脏乱的地毯，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推着一辆工具车轰轰隆隆的走过，木制地板被踩的‘嘎吱’‘嘎吱’作响。
一人一狗就这样狼狈地出来，所幸这小狗乖得很，也没有乱叫，只是好奇的呜咽着。陈圳拿着一张粗制滥造的电子卡，刷开小宾馆的房间门，进到房间才把小狗放下。
他顺手翻了翻包里，找出来两件干净衣服就进了淋浴室。
小宾馆不仅外设破破的，内设也烂烂的，总之什么都是破破烂烂的。淋浴的花洒一会子出水一会子停水，开关左拧一度烫的能炼钢，右拧一度冷的冻成僵，就这样不舒服的洗完澡，好歹算是干净了。陈圳扯过一条一次性浴巾裹住自己，又拿了条毛巾打湿，迈开步子从淋浴间里出去。
小狗正围着那包火腿肠打转，看见陈圳出来，便围到他脚边。
陈圳坐在房间内唯一还算干净的沙发上，拿着那条湿毛巾将狗擦了一边，毛发耳朵嘴巴爪子，小狗的毛挺长，被他蹂躏来蹂躏去，陈圳把它托起来瞧了瞧，像是个萨摩耶串串。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他思忖了一会儿，试探性的喊出两个字：“布丁？”
小狗的尾巴甩动起来，响亮的“汪！”了一声，算是应下。
“那就叫你布丁了。”陈圳说。
他把火腿肠掰开扔到布丁嘴里，顺手抱到淋浴间，打开吹风机，把它身上的毛吹干，布丁吃的很快，有小半截儿掉在了地上，急得一直呜咽。陈圳只好松开它，布丁猛然跳下洗漱台，直冲着那半截火腿肠追去，吃完后便在原地对着陈圳摇了下尾巴。
陈圳被它逗得很开心，原本阴霾的心情一扫而散。他躺在床上，布丁躺在沙发旁，一人一狗看着窗外阑珊的夜景，竟觉得比在居民楼里的日子活得更有盼头。
华灯初上，公园里渐渐多了一些吵闹声，不知道谁家孩子三五成群的在外面放炮，声音顺着没关严实的窗户缝溜进来，乱响一通。布丁跟着叫了两声，陈圳打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好似那点活人儿气又回来了。
江市熙港别墅区里，中央广场后面，一幢独墅只二楼的灯亮着。宁子川把窗户推开，阵阵夜风吹来，今天桑琴也没在家，他乐得清静。电竞桌上铺开的卷子做了没两笔，宁子川面对这张试卷有种力不从心的惆怅感，试图平复下心情，盯着试卷上的动点P发会呆，刚动笔写了一个解。
还没等未知数设出来，那端电话震动起来，宁子川拿来一看，吕洲的微信头像在屏幕上震动着。
电话被接通。
吕洲的脸跳出来，他把镜头怼的很近，一脸纠结的跟宁子川扯东扯西。
宁子川被他这一番弄得够呛。“有事说，双排还是开黑？”
吕洲斟酌一下，看着视频对面宁子川的神情开口：“那个......川子，陈圳家好像出事儿了。”
宁子川的动作一顿，按动墨水笔‘咔哒’一声弹到了地上。
他想起第一次在吕洲楼下看见陈圳的时候，那满背的伤。捏着手机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几分，心也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陈圳出事？跟人打架了？被勒索了？受伤了？种种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像几尾抓不住的游鱼扰得他心绪紊乱。
吕洲看见他在电话那端愣神，忙把今天晚上的见闻说给他听，一堆话劈里啪啦的砸进了宁子川的耳朵里，在最后一句话前停下，吕洲喘口气，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
“总之我回家的时候，那女人——估计是陈圳他妈，靠在楼道里跟房屋中介商量转卖的事情，他家大门敞着，屋里一片乱糟糟都要泻到门外来了，光是被打碎的东西就快铺了满地。我在后面停了挺久，也没看见陈圳的人影，他妈瞄到我，估计以为我是陈圳，上来就骂了我一句。”吕洲一脸憋屈，好险是把话给倒干净了。
宁子川点头，简短回复了声“我知道了。”
吕洲那端传来一阵敲门声，通话被扣断了。
宁子川看着戛然而至的通话界面，滑动手指翻到了最下面和陈圳的对话框点进去，他迟疑了一瞬。陈圳的家事，他为什么要管？他和陈圳是什么很铁的关系吗？他要从何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事情？重点是，陈圳会不会觉得很烦。
如果自己和桑琴之间的争吵事被戳到人前，那自己......不，没有这个可能，因为陈圳已经见识过了。
他烦躁的抓抓头发，无意识间碰到了对话框。
“你拍了拍陈圳。”
宁子川呆若木鸡。
陈圳那边停下算题的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宁子川？
陈圳：“有事情吗？”
宁子川做了几个深呼吸，按下这有点操淡的心情，他眼神飘到面前的卷子上，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嗯，有道题不会。”
也真是稀奇，宁子川现在会主动问题了，陈圳给他发了句语音：“你拍过来吧，我给你讲一下。”
宁子川：“能视频吗？”
陈圳愣了一下，视频？他回头看身后房间的背景，还算得上正常。长指一伸，给那边拨过去一个视频。铃声响起来，宁子川对着视频预览界面捋捋发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只是问问题的平静模样。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宁子川在心里默念，摁下了接通键。
陈圳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小台灯的地方靠着，刚好能露出上半截身体和面前的几张演草纸。
“什么题？”陈圳问他。
“嗯......等我一下。”宁子川的手有点抖，他飞快地瞄了一眼视频里陈圳的样子，还好，很正常。那道题被翻出来，宁子川念到：“正方体棱长为1，MN是正方体外接球的直径，P为正方体表面上的动点，则PM到PN的取值范围是什么？”
念到最后，他的尾音还有点颤。
那边陈圳算的很快，几乎宁子川把题目念完的时候，几个重点词被他提炼出来写在纸上，图形也已经画好了。
陈圳写了两笔，忽然抬头看向他：“向量数量积的运算律是什么？”
宁子川卡壳了，这好像听着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耳熟，陈圳讲过吗？讲过的吧？大脑高速运转着，他发誓从没像这样紧张过，这陈圳在他这里怎么比班主任还要权威。
陈圳还在等着他回答，并且把图形盖住了，宁子川磕磕巴巴地开口：“咳，那个，两个向量的数量积等于，呃，是什么什么的和......”越说声音越小。
陈圳有些无奈，帮他补上后半句：“等于它们对应坐标的乘积的和。公式会写吗？”
真是疯了，简直是没事找事，刚才担心陈圳的心情一扫而空，现在真该担心下自己了。宁子川在草稿纸上乱填一通abxy，最后潦草地画上一笔等号，拿着纸张对准镜头，给陈圳看了一眼。
陈圳有些意外：“写对了。”
宁子川一把将纸翻过来对着自己，写对了？
他干干巴巴“哦”了一声。
“题意给MN为直径，所以MN等于正方体的对角线长。设O为MN中点，根据运算律可知......”陈圳一边讲着解题思路一边在纸上演草，语速放的很慢，讲到算式时还停了一下，问宁子川：“能跟上吗？”
宁子川现在的心思压根不在题上，他趁陈圳低头算数的功夫全顾着打量了，眼看陈圳这么认真，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能。”
“汪！”
两道声音在屏幕内外同时响起。宁子川有点错愕，怀疑自己是不是压力太大听错了，他问陈圳：“什么声音？小狗？”
“嗯。”陈圳应了一声，把手机单手拿过来，画面有些摇晃，但宁子川还是在镜头翻转前眼尖的瞥见了他手上的几道伤，宁子川的心一沉。
陈圳那边镜头翻转，对准了坐在地上的布丁，小狗像个滚筒洗衣机般摇晃着毛发，好奇的盯着摄像头歪下头，又叫了一声。
“好小。”宁子川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应该还没一个月大。”陈圳说，把手掌放到了布丁旁边，陈圳的手心宽，手指修长白净，小狗和巴掌差不多大。
布丁不理解意思，把前爪慢慢地放到陈圳手心上，完成了一次握手。
宁子川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夸道：“好乖。”
布丁这下好像理解了，当即又叫了两声。
陈圳把手放到布丁头上揉了两把：“刚养的，确实很乖。”
“取名字了吗？”宁子川对什么该死的动点P没兴趣，对小狗小猫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
“叫布丁。”陈圳说。
宁子川哈哈笑起来：“不听？哪有小狗叫这个名字，太草率了吧。”他一贯的空耳又犯了。
陈圳也有点被他逗笑了，纠正道：“布丁，焦糖布丁的那个布丁。我的口音很重吗？还是咬字有点不清晰？”
宁子川老实了：“不是，是我空耳了。”
陈圳那边把镜头又翻转过来，手机掠过桌子，继续放在台灯下面，正经道：“好了，回归正题。所以步骤走到这里有三种思路，第一种点P与某个侧面的中心重合时。”
宁子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