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用公式，现在天快黑了，黎杳应该说晚笑。

黎杳清了清嗓子，憋住笑说：“晚笑，寂无。”

“晚笑，黎杳。”

“哈哈哈……”黎杳憋不住了，二人笑作一团。

“黎姑娘，温公子。”老妇人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老妇人望着眼前的一幕，总觉得二人的关系不似寻常姐弟。温寂无站着，正在推秋千，黎杳坐着，随着秋千摇摆的幅度一晃一晃，二人望着彼此笑得开怀。

二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模糊不清的暧昧氛围，老妇人发现他们虽然都长得好看，但一点也不像。对他们的关系有了新的看法。

黎杳停了笑，问：“老婆婆，有什么事吗？”

“老周家孙儿满月宴，我来问你们去不去。”

满月宴，肯定有好吃的，她有点饿了，点点头，温寂无跟着她点点头。

老妇人领着黎温二人去酒席，黎杳产生了一种家长领着自己孩子去吃酒的错觉。

事实上也确实很像，老妇人安置好黎杳转头去安置温寂无，像生怕他们不懂事乱跑一样。

谭檀背着一箩筐草药跑到黎杳身边坐下，边喘气边说：“我刚收到通知，没来迟吧？我一天没吃饭了，好饿。”

“没有没有，还没开始呢。”黎杳帮谭檀把大箩筐从背上拿下来，又伸手帮她顺气，谭檀吐出一口气，肚子咕咕叫起来。

菜很快上桌，谭檀迫不及待动了筷，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黎杳好笑道：“檀檀，慢点吃，小心呛着。”

话落，谭檀噎住了，脸涨得通红，“咳咳咳。”

黎杳吓着了，立马拿了个装水的杯子递给谭檀，不是吧，她怎么说什么来什么。

谭檀迅速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咳咳咳。”

怎么是白酒啊？谭檀不会喝酒，辣得眼泪呛了出来。

黎杳拿起杯子闻了闻，发现是酒，连忙道歉。

谭檀摆摆手，拍着胸脯缓了缓，终于没那么难受了。

经过这一遭谭檀老实了，不敢再狼吞虎咽。

酒席进行到一半，坐在黎杳斜对面的小熙对着她举起酒杯，笑着说：“黎姑娘，我敬你一杯酒。”

黎杳有些错愕，但还是出于礼貌拿起酒杯回敬，谭檀也端起酒杯喝起来，黎杳劝她悠着点，她脸颊通红，明显上头的样子。

“小草公子，我也敬你。”

听见这个称呼，黎杳下意识朝温寂无的方向看去，见他没有黑脸，反而露出了笑。

温寂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彬彬有礼道：“恐怕要劳烦你改个称呼，我姓温名寂无，温小草这个名字，不过是家姐的一个玩笑，切莫当真。”

小熙闻言看向黎杳，确认温寂无话中真假。

黎杳疑惑地盯着温寂无的侧脸，见他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又闹脾气了吗？

“是，抱歉啊。一开始出于一些原因我没有暴露真实姓名，我不叫黎花，他也不叫温小草。”

“没关系。”小熙把酒杯甩到了一旁，拿起酒坛，瓶口对嘴一饮而尽，借酒消愁起来，黎杳见小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能知道姑娘的名字吗？”

“哦。”黎杳瞥了一眼旁边半醉半醒的谭檀，说，“我姓黎名非婳。”

考虑到谭檀在，黎杳没说自己的名字。

言毕，黎杳好似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她循声望去，却见温寂无面无表情，冷漠极了。

奇怪，是她听错了吗？

趴在桌上的谭檀嘴里念念有词，说她还要喝，小熙接过谭檀的话，说陪她一起喝。

谭檀喝到一半突然站起来，把旁边吃菜的黎杳吓得手一抖，菜掉在桌上了。

“雁杳姐姐，起来喝呀。”谭檀自己喝还不够，拉着黎杳耍酒疯，一手端着酒坛，一手拽着黎杳。

把黎杳拉起来之后谭檀笑眯眯地抱住她的腰，说自己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在丞相府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学不喜欢的东西，读不喜欢的书，背不喜欢的观念。”谭檀说着说着染上哭腔，“雁杳姐姐我不想嫁人。”

说到这儿，谭檀哽咽了，拿袖子当手帕擦眼泪，她抱住黎杳崩溃大哭起来，“我撒谎了，我上山不是来采药的……我是逃婚逃到这儿，不小心摔下来的，我不敢跟你说，我怕你也讨厌我，骂我不守规矩。你贵为公主，我们又只有小时候的情意，我真的很害怕呜呜呜……我怕我告诉你了，你会和我爹说，可是我不会骗人，我不想骗人，我只是不想嫁给一个我都没见过面的男人。我命好苦雁杳姐姐……”

谭檀完全醉了，整个人埋在黎杳怀里，疯狂抽噎，说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紧紧抱着她，生怕她跑掉似的。

黎杳望着怀里哭成泪人儿的谭檀不由得心疼起来，轻拍打她的背安抚她坐下。

“没人愿意跟我玩，他们都说我命不好，谁跟我好我克谁。小时候，只有雁杳姐姐愿意陪我玩。后来雁杳姐姐也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谭檀哭得声音都哑了，“雁杳姐姐，你告诉我爹我在这儿也行，你别走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

“好好好。”黎杳感觉自己哄小孩的技能又增加了一项，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硬生生从演员转行成幼师了。

也不怪黎非婳讨厌谁谭檀就讨厌谁，这丫头爹不疼娘不爱，只有黎非婳温暖过她，愿意和她交朋友。黎非婳来无妄派之后就再没和她联系了，不敢想她这些年过得有多孤独。从小受到三从四德的规训长大，可想而知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逃出来。

“我想行医救人，我想证明我不会克人，只会救人。”谭檀搂着黎杳的脖子，委屈道，“你能理解我吗？”

“理解，当然理解。”黎杳温柔地拍着谭檀，笑着鼓励她，“你很棒，救了很多人，他们都感谢你。”

黎杳眼珠转了转，向温寂无投去眼神，见他没明白她的意思啧了一声。她把谭檀放到椅子上坐好，一把拉过温寂无放在谭檀面前。

温寂无错愕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黎杳，她伸手把他的脑袋掰了回去。

“檀檀你看，你治好了温寂无，他现在能活蹦乱跳都是你的功劳，他很感谢你。”

黎杳偏头在温寂无耳边说：“檀檀现在很难过，你帮我安慰一下她呗，就跟她说声谢谢。”

“嗯。”温寂无感受一阵热气喷洒在自己耳边，喉结滚动，眼神躲闪，完全没听进去黎杳的话，本能地嗯了一声。

黎杳见他嗯了半晌还没动静，催促道：“说呀。”

温寂无还在状况之外，“什么？”

黎杳耐心重复道：“谢谢。”

温寂无似懂非懂，转头对黎杳说：“哦，谢谢。”

黎杳无奈叹息，再次掰正他的头，“不是对我说。”

“谭檀，谢谢你。”温寂无对着萎靡不振的谭檀说，她一听这话立马清醒了，兴奋地握住温寂无的手，激动道：“你真这么觉得？”

温寂无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露出友好的笑容，“当然，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这么快恢复。”

“好耶。”谭檀高兴地跳了起来，双脚落地的时候腿都站不稳了，黎杳上前扶了她一把。

“来，雁杳姐姐，我好高兴，我们来喝酒。”

谭檀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两坛酒摆在黎杳面前，黎杳见到谭檀高兴了自己也高兴，和她坐下一起喝酒。

小熙郁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往嘴里又灌了口酒，光是谭檀那句在丞相府就够他消化好几天了，他知道谭檀是千金小姐，却没想到她是丞相之女。

见黎杳气度不凡，又和谭檀玩得好，一开始只以为她也是个千金小姐，谁承想，谁承想她竟是公主。

小熙喜欢上黎杳时，只以为她是个普通的乡下姑娘，自认为自己条件也不错，后面觉得她没那么简单，但还是认为只要自己努力依旧可以配得上黎杳，可现在……他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可笑。

是他，是他太没有自知之明，不自量力了。黎杳贵为公主，什么男人没见过，怎么可能看上他呢？

小熙趁没人注意，悄悄离开了。温寂无瞥了一眼小熙离去的背影，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

“呜呜呜。”喝醉酒的黎杳和谭檀相拥而泣。

温寂无想起他第一次见黎杳喝醉，她趴在石桌上小声啜泣，想起第二次在同样的位置，她哭红的双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她一喝醉酒就哭啊？看来以后不能让她喝醉了，经常哭对眼睛不好。

温寂无抽走黎杳手中的酒杯，轻拍她的胳膊，温声开口：“黎杳，别喝了，我送你回去。”

黎杳打掉温寂无的手，嘟囔道：“我还能喝，别拦我，我随我爸，特能喝。”

说完这话的下一秒，黎杳趴在桌上继续“呜呜”哭起来，她叹道：“我想我爸了，也想我妈。”

过了一会儿，温寂无见黎杳没动静，以为她睡着了，凑上前准备把她扛回去，结果黎杳“垂死病中惊坐起”，额头正好撞上他的下巴，疼得她叫唤起来。

醉酒的黎杳和平常判若两人，抱住脑袋嗷嗷叫唤起来，叫出碰瓷的气势。

不知黎杳脑补出了什么大戏，总之她演了起来，“谁打我？欺负人啦，没天理了。”

见此情景温寂无目瞪口呆，这瓷碰的太有技术含量了。

谭檀听见好友的呼唤，大喝一声谁敢欺负我雁杳姐姐，摇摇晃晃站起来推开温寂无，两个醉鬼互相搀扶着对方回房了，独留温寂无在风中凌乱。

“嘶，好痛。”黎杳伸了个懒腰，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宿醉的感觉很不好受，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坦白讲，黎杳不是嗜酒的人，只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喝的酒都太好喝了，忍不住。

她喝醉了也不用担心什么，因为……温寂无会掐准时间端来一碗温水让她缓解。

黎杳接过及时出现的温寂无递来的水，感叹有他真好。上次也是，她喝醉趴在院子睡着了，温寂无亲自把她送了回去。

除了黎杳第一次喝醉时和温寂无不熟，把她丢在院里没管，后面他都挺贴心的。

“黎杳，你以后还是尽量少喝酒。”温寂无尽量放缓语气，说得小心翼翼，怕她嫌弃自己多管闲事，说完立马补充说明，“我不是想干涉你，只是喝太多对身体不好，而且……”温寂无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显然，黎杳不知道她一喝醉就会哭，直到哭累睡着这件事，她只要喝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她记得爸妈都说她喝醉之后很老实啊，难不成她会耍酒疯，但她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温寂无以为黎杳是知道的，他重复了一遍昨日她喝醉后发生的事，他每说一个字，她的脸色就怪异一分，头就低一寸，到最后，她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发现……被子里怎么还有个人啊？

“啊？”黎杳弹起来，掀开被子，露出毫无形象呼呼大睡的谭檀。

“檀檀？”黎杳上前叫她，被打了一巴掌，她白皙的脸立马浮现红印，谭檀这丫头，手劲儿真大。

温寂无惊呼一声拉过黎杳，挡在她面前，收获了谭檀的一脚和一巴掌。

于是，黎杳和温寂无顶着同款巴掌印，坐在床两边不动了，谁也不敢再去叫谭檀。

黎杳盯着温寂无胸口的脚印，脑中闪过一些昨夜的画面，她和谭檀互相搀扶回了她的房间，倒头就睡，没脱鞋，黎杳也是。

无意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一头鸡窝，又瞥了一眼温寂无，黎杳默默低下头，这么丢脸的样子让人看见了，颜面何在？

趁谭檀还没醒，她必须尽快挽回自己的形象，没办法，偶像包袱。

黎杳的头发容易打结，梳了半天只扯掉了几根头发，温寂无看不过去她的“暴力”行径，接过梳子帮她梳起头。

“那种妖，没似婴鸟那么厉害。”

黎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寂无在说什么。

“它的触角入药改善发质的效果不错。”

温寂无小心梳开黎杳头发打结的地方，动作轻柔得不像话，生怕弄疼了她。

床上的谭檀早在温寂无帮黎杳梳头发时便睁开了眼，她听着温寂无的话，心中又有了猜测，不是说不喜欢黎杳吗？这又是在干什么？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