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文沁一下轿子,便有人来引他们进入晚宴大厅,里面坐满了人,几乎人人身边都有妓女相陪。
他摆出花魁娘子的款儿,刚走出几步路,就有不识相的男子来接近。
香琴挡住那人不安分的手:“请这位公子自重。”
对面仿佛喝多了:“呸!清高什么,不过是下贱的妓子。”
香琴圆圆的脸上酿出一抹甜笑:“妓子也是知府大人邀请来的,你得罪不起。”
那人面色晦气,呸了一声就离开了。
香琴握住文沁的手:“姑娘这边坐。”
又小声道:“姑娘出门少,不知道这种仗势欺人的男人多的是,若不用知府大人的威势压回去,只怕更多事。”
文沁敬佩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管是香云还是香琴,她们都比自己要通透明白得多。
这种宴席上妓女无非赔笑卖唱,正有一人在弹琵琶唱小曲,声音婉转动听,文沁坐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听得专注。
主位应是知府大人,可惜苏康不知为什么,坐了很久还没出现。
不免又有人蠢蠢欲动。
又来了一人:“仰慕姑娘许久,一直未能得见,今日敬姑娘一杯,聊表钦慕之情。”
话虽彬彬有礼,可一直盯着文沁看,直到他把一整杯酒喝下才罢休。
其他人有样学样,文沁只能一杯杯下肚,不一会儿已觉虚浮头晕。
最开始那不识相的男人又来了,香琴拦住,道:“我家姑娘今天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了。”
“别人的酒都能喝?苏某的就不行?你们是看不起我?我表姐可是太子的宠妾,知府大人是我叔叔,别不识抬举!”
文沁只听到“太子”两字,他看此人实在厌烦,开口道:“你有本事让太子来,那我就喝。”
苏少没想到文沁敢顶嘴,拿着杯子就要灌,香琴抢过杯子,一饮而尽,道:“多谢公子的好酒!”
那人一耳光甩到香琴脸上:“本少爷准备的酒,你也配喝?”
众人或因畏惧,或想看好戏,或者认为没必要为了妓女得罪苏少爷,一时都不敢上来劝。
文沁把香琴抱在怀里,擦掉她嘴角的血迹,香琴脸通红,想要挣脱,文沁却按住她:“我再不济,也不用姐姐一次次为我出头。”
说完,他把香琴推到身后,拿起一壶酒,掀起面纱,仰面喝下。
“如此苏少爷可满意了?”
宴席附庸风雅,准备的都是桃花酒,浅红色的酒汁沁透面纱,沿着下巴滴落胸口,看得苏少呼吸一紧。
文沁有些头晕,晃了两下,云鬓钗松,媚意横生,苏少忍不住想伸手搀扶,却被人大力地一脚踹飞。
香琴赶忙上去扶文沁,却被魁梧的烈如焰提溜起来,她拼命挣脱,露出一截雪白的膀子,烈如焰松开她,她又一头栽倒,软软的身子跌到他腹上。
烈如焰脸色铁黑,齐稷已经扶住醉得不省人事的文沁,回头道:“这个姑娘怕是中药了,你带她去找大夫。”
说完拦腰抱起文沁,直接从呆若木鸡的人群里离开。
烈如焰看着肿了半边脸、依然艳若桃李的香琴,又盯着地上的苏少,道:
“给人下药?苏大人一世英明,竟有你这样不知廉耻人品卑劣的侄子!”
说完一脚踩向他的子孙根,宴会厅传来凄厉的叫声。
文沁听到这惨叫,浑身一颤,他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抱着自己的人,问道:“小侯爷?”
齐稷双臂一僵,他叹息一声,把文沁放在旁边的木头花架上,放下去之前还不忘用胳膊蹭掉上面的灰。
文沁盯着月光下的齐稷,道:“是你啊。”
齐稷心脏蓦地一软,他温柔地摘掉他的面纱,看着他快溢出水的眸子,问:“我是谁?”
“你是……”文沁突然咳嗽两声,齐稷立即脱掉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文沁脸上带着薄红,他瞪着潋滟的眼睛,直直地看到齐稷心里去。
“以后不要再喝酒了,”齐稷道,“你不知道,他们都在看你……”
他们都在看你……我很不喜。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当他跟苏康虚与委蛇,远远看到他走进大厅的时候,当他看到所有的人目光都粘在他身上的时候,看到他不懂推拒一杯杯把酒喝掉的时候,看到他满面晕红醉意横生让人想入非非的时候,他只想把众人的眼睛都抠了,然后把他藏起来,藏到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地方。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如何美的惊心动魄。
“嗝!”
文沁打了一个酒嗝,又连着打了好几个。
齐稷知道他难受,轻轻给他拍背,文沁终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全淋在苏府的花圃中了。
齐稷并不介意气味,反而看他呕出的都是酒和水,知道他晚上什么都没吃,眉头轻皱。
“以后还敢喝吗?”
“不……不敢了。”
文沁捂着胸口,双颊酡红,嘴唇更是红润得像一片桃花。
齐稷拿出一张紫色的帕子给他擦嘴,擦了两下,感觉头皮一紧,文沁拽着束发的红绸:“丑死了。”
“是吗?”
齐稷叠好帕子,塞回袖里。
“不……不好看的,赶明儿,我给你做个新的。”
然后就摆弄着他的发带和头发,齐稷微怔,似是不敢相信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我是谁?”他捧住他的脸蛋,从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略带紧张的脸。
文沁的眼睛水雾迷蒙,他咧嘴一笑:“你是你啊。”
他松开手里的乱发,摸上眼前人的脸:“你长得,好看极了。”
微风轻轻吹过,空气里是不知名的花香,酒气和短暂的促织鸣鸣。
齐稷也笑了,他抓住文沁的手,在手背上印上一吻。
“痒——”
文沁扭捏着挣开,齐稷又把他公主抱起来,让他的脑袋贴着自己心脏的部位。
“你总算认得我了,嗯?”
一直走到一个院落,裴沥青正百无聊赖地看月亮,见到太子抱得美人而归,第一反应是烈如焰这小子果然会办事,比他弟弟强多了。不愧是特意找的花魁,一出手就把太子拿下了。
他知趣地打算躲出去,却突觉不对。他盯着太子怀里那张若隐若现的脸,表情逐渐凝固。
“殿下,他……”
“去弄点清水,还有热汤。”齐稷吩咐道。
裴沥青神色阴沉,急匆匆往外走,有一个架他要好好地跟烈如焰打一下!
文沁此时已经睡着了,齐稷悄声脱掉他外面水红的裙子,然后脱掉他软底的丝履,隔着袜子也能感觉脚心冰凉。
他想起那天晚上,花魁当着他面被人扶走,脚步虚浮,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忙着和黄诼谈判,无暇顾及。直到第二天还是放不下,莫名其妙地又去了怡红院,直接找到花魁的屋子。
这个人却不是昨天晚上那个。
老鸨哆哆嗦嗦,这才带着他们来到柴房。他看到文沁蜷缩成一团,睡在冰冷的地面上,想杀了这个老鸨的心都有。
或者说,想杀了自己。那个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看着他离开的自己。
他这一次不能打草惊蛇,不管文文什么原因才流落至此,他都不会让黄诼有机会再发现他。
“我怎么那么傻,明明那是你的脚,我却没认出来。文文,你不会怪我吧?”
文沁胸脯起伏,睡得很酣。齐稷用毛巾沾水,把他脸上的脂粉擦去,露出那张莹白素净的小脸。
不一会儿有人端着盘子来了,不是裴沥青,而是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
“裴大人忙着打架,没空过来了。”
她看到床上的人,微顿了一下,把盘子递到太子跟前,
“至于烈将军嘛,比裴大人还要忙~”
话尾处轻轻挑起,同时一双桃花眼又促狭地眨了眨。
齐稷却没看她,他拿起水盅,把文沁扶到自己怀里,道:“文文,来漱口。”
文沁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口水,咕咚咽了。
齐稷又喂他一口,他又给咽了,无奈,只能喂他喝完了一盅水,又端起旁边的热粥,一口一口吹凉了给他吃。
文沁闭着眼睛只管张嘴,给什么吃什么。
那女子看得饶有兴致,道:“我总算体会到柳姐姐的感受了。”
齐稷看她一眼,她接着道:
“就是多余!自己特别多余的感受!”
她前后左右地打量着两人:“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堂堂太子殿下还能化身绕指柔,这便是话本子里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哪个话本?”
齐稷竟然真的问了,他放下碗,把文沁放平,转身又问了一遍:“哪个话本子?”
苏轻轻:“《霸道王子爱上我》,很红的。”
“借我看看。”
齐稷嘴角弯弯,因为文沁翻了个身,把他的胳膊牢牢抱在怀里。
苏轻轻看的眼睛也不眨,终于在太子不耐烦的眼神中端上盘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文沁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怡红院了。
带着宿醉后的头疼,他去找香琴,因为他记得昨晚香琴被打了一巴掌,后面他喝了点酒,然后什么都记不清了。隐隐约约好像太子给他拍嗝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