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汐觉得自己手腕很痛,浑身都痛,突然一个激灵,他睁开眼,发现一个婆子正给他解绑,勒嘴的绳子和布条也都取下来。
文沁缓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目前的处境,这个婆子就是王妈妈。
不同于昨晚的气焰,她见文沁醒了,立即赔上笑:“姑娘受苦了,是老婆子的不是,老婆子糊涂了,姑娘千万别见怪。”
文沁这才发现,王妈妈身后还站了一个魁梧的人,正是脸色十分难看的烈如焰,他心下一紧,再看周围,除了香琴没有其他人了。
嗓子干痛说不出话来,被绑了一夜浑身僵硬,回到房间之后,文沁强打着精神喝药,香琴帮他手腕脚腕涂上药膏,然后告诉他:“烈将军今日点名要找昨晚的花魁,香云姐姐病的起不来,妈妈只好又让公子顶包了。”
文沁感觉怪怪的,怪不得刚才当着烈如焰的面,王妈妈一口一个姑娘。
他用口型说了一个“谢谢”,香琴圆圆的眼睛却泛红了。
“妈妈也没想到,公子一晚上的时间会变成这样。”
文沁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他自己身子不好,还能怪谁,更何况昨天还下了水,淋了雨,挨了打。
接下来的几天,文沁都躺在床上养病,王妈妈也是竭尽所能地讨好他。
终于所谓的贵客又大驾光临。王妈妈把文沁盛装打扮,只是他这几天又瘦了许多,行走间愈发弱柳扶风。
他摸摸脸上的面纱,轻轻吸了一口气,被香琴扶着走进包厢,烈如焰正陪着太子下棋,见文沁进来,神色不爽地退了出去。
文沁行了一个礼,太子伸手欲搀扶,文沁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对方神色有些落寞。
“姑娘请坐。”
文沁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
“姑娘病了几日,如今可大好了?”
香琴替他回答:“我们姑娘嗓子坏了,不能说话,她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太子今日穿的是玉色长衣,看上去如同寻常的世家公子。
他兀自摆弄着棋子,文沁就呆呆坐在旁边,一时只有落子的声音。
香琴不停使眼色,文沁只好起身,为空了的茶盏添上茶水。齐稷却突然捉住他的手,把茶壶拿到一边,又翻开他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青痕。
“听说姑娘被关在柴房一夜,全是因我之故,在下十分抱歉。”
他抚摸着他的伤痕,文沁哆嗦了一下,用力把手抽出来。齐稷抬头看他,眼神露出不解。
文沁后退两步,躲开太子的目光。香琴赶忙上前,道:“公子莫见怪,我们姑娘大病初愈,站不稳当。”
文沁刚好咳嗽了两声,太子道:“姑娘请坐,是在下唐突了。”
文沁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一张薄薄的披风盖在肩上,他听到太子说:“姑娘先回去休息吧,记得好好吃药,保重好身子。”
文沁毫不犹豫地转身,太子却跟上来,为他打开门,脚步有些不稳。
“你……”
文沁脱口而出,看了一眼他的左腿,抿了抿唇,随后决然地离去。
香琴快步跟上,走了一段距离,她悄声道:“那位公子还站在门口看着呢。”
文沁顿了一下,又加快了脚步。
回到房间,他问香琴:“庆州附近有个梅庄,姐姐知道怎么走吗?”
香琴表情奇怪:“公子,你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知道,太子镇。”
“公子果然是外地人,”香琴笑了,“太子镇就是从前的梅庄啊!”
文沁如梦初醒,他想起那天那个乞丐,不由扶额。
“从前有个姓苏的知县,如今还在吗?”
“姓苏的……”香琴想了一下,“只有一个知府大人姓苏,叫苏康的。”
“就是他!”
文沁激动地站起来,
“就是这位苏大人!没想到两年没见,他都升知府了。”
“那当然,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岳丈,”香琴笑道,“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也听说过当年苏大人落难,是太子相救,后来苏家千金以身相许的美谈。”
文沁愣住,苏大人不是自己和小侯爷救的吗,怎么变成太子了?
他回想起两年前的事情。
离开庆州之前,他按照约定再去找了花魁苏轻轻,只不过这次小侯爷和汐儿也跟着。
汐儿第一次到青楼里面,觉得到处新鲜,小侯爷脸色却十分差。
苏轻轻一见到他们,便下跪哭求:“家父是梅庄的知县,含冤入狱,求贵人做主。”
小侯爷面色不佳:“你求他?他可做不了主。”
苏轻轻道:“文公子是文国公的长子,家父正是为运送粮饷被人陷害,除了文公子,没有别人敢管了。”
“你调查过他?你怎么知道他是文家的?”
“小女子不幸流落风尘,却也有几名消息灵通的恩客。”
苏轻轻摘掉面纱,露出那张清丽绝伦的脸。
文沁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再次拜倒:“我父亲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这才碍了别人的眼。大人若不信,可以去梅庄一问,家父属实冤枉,不该落此下场。”
文沁动了恻隐之心,文汐也道:“不如咱们就去看看吧。”
于是他们一行人就到了梅庄,那时的梅庄远不如现在繁华,他看到很多人家门口都挂着白幡,询问之下才知道,苏康在任时清明,老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不少,眼下他被下了大狱,秋后处斩,百姓们自发为其挂起白幡。
知情的人都道:“苏大人连贿赂都不曾收,又怎么会贪污粮草呢?无非是知府大人仗着有背景,陷害他罢了。”
小侯爷说:“这事不能管。”
汐儿也说:“西京是前线,粮草全赖庆州,上面那位特地寻了亲信做庆州节度使,他在忌惮什么,哥哥不会不知道。”
“可苏大人着实是个好人。”
三人都沉默了,决定在梅庄住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
没想到他们的行动扎到了某些人的眼,当天就被捕快抓了起来。
小侯爷反抗都没反抗,见到那知府后直接亮了玉牌。
玉牌上刻的“黄”字,上面的虎纹是黄家的象征,大周没有第二人敢用。
知府肥头大耳,本来极其嚣张,见到玉牌后却吓得跌倒在地,连连求饶。
黄诼道:“本侯本想袖手旁观,如今却不能轻易算了。”
文沁和文汐亲自去大狱把苏大人接出来,同时小侯爷写信回京,请老臣胡御史上书弹劾。
文沁记得,不久后朝廷就派来了钦差,案情重审那天,他特地回庆州为苏轻轻赎了身,送他们父女团聚。
他离开的时候,苏轻轻还来相送,挽留道:“钦差大臣过几日就回京了,文公子为何不再留几天,与他们一同出行?”
“已经耽误太久,怕误了万国宴的日期。”
文沁歉然道,却见她红着脸,拿出一方白色的手帕,上面绣了一对鸳鸯,旁边还有两行字——“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文沁也红了脸,汐儿瞅瞅他,又瞅瞅苏轻轻,捂嘴直笑。
小侯爷不耐烦地甩马鞭:“该走了!”
文沁郑重接过手帕,与其道别,然后上了马车。
走出很远,还能看到她驻足凝望的身影。
小侯爷见文沁掀开帘子依依不舍的样子,突然扬起马鞭,让文沁吃了一嘴的灰。
后面听说苏康成功平反,就没再关注。
没想到两年后,他已经是知府了。至于太子岳丈,文沁在东宫并未见过苏轻轻,想着还是当面问一下的好。
他画了一张图样,上面写了一个“文”字,画了朱雀的纹饰,托香琴想办法送到苏府。
香琴道:“早就觉得公子不寻常,湘云姐姐同知府家有几分交情,我去问问她。”
“花魁娘子不是卧床不起了吗?”
香琴语塞,笑容滞了一下,然后就拿着纸条出去了。
这图案正是按照文家的玉牌所画,
说起这玉牌,不光黄家有,文家也有,且样式十分相似。当年时逢乱世,文黄齐姜四家共逐天下,曾经齐聚西京,一统联盟,便是用四块玉牌做信物,另外还有四枚虎符。
文家的是雀纹,黄家的是虎纹,听说姜家是鱼纹,齐家是鹿纹。
文沁那块牌子被妹妹去西京时带走了,所以他只能画图,以期能引起苏康的注意。
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知府大人的宴会,邀请花魁娘子前往。
文沁盛装打扮,临走前还跟真正的香云道谢。
“不必了,我都是看香琴妹妹的面子。”
真正的花魁娘子翘着脚,磕着瓜子,上下打量着文沁。
“啧啧,你一个男人,生这么好看干什么,既生得好,又没有什么出身,就跟我们这些女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文沁这几天也见到了怡红楼的许多小倌儿,觉得香云说的有道理极了。
“不过……”
香云吐掉瓜子皮,不着粉黛的脸上饶有兴致,
“你的脸,真是像啊!”
文沁问:“像谁?”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香云拍拍手,起身走到梳妆台,这几步走的真是百媚千娇,媚态横生。
她拿起一个铜镜递给文沁:“你看看你的眼睛,”
又指指自己的:“正是因为这双桃花眼,本花魁才有今天。”
文沁从镜子看到自己的眼睛,妆饰后显得风流婉约,眉目含情,不是桃花也胜似桃花了。
“好了,你们快去吧,记得知府大人的赏银都得归我。”
文沁同香琴出去了,王妈妈小心打点好轿子,还另外跟了好几人,看着派头还以为是哪个人家的小姐,文沁却知这是怕自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