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真吾国北境与魔域交界处,千仞断崖如刀劈斧削般陡立。
崖底静卧着一泓清洌的湖水,唤作"大望湖"。
湖水澄澈得能照见游鱼鳞片上细碎的天光,湖面却铺陈着一幅奇异的画卷——整片水域都浮动着王莲的变异种群。
这些异种莲叶大如车盖,青碧的叶缘泛着鎏金般的暗纹,叶脉里流淌着肉眼可见的幽蓝光晕。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些盛放的花朵,它们不似凡俗莲花那般娇柔,层层叠叠的花瓣呈现出琉璃般的质地,底色是月光凝就的素白,却在每片花瓣尖端晕染出渐变的绛紫色。
当魔气氤氲时,花心处的金色蕊丝便会迸发出星辉似的碎光,将整朵花映照得如同冰雕玉琢的灯盏。
这些异莲随着水波轻轻摇曳时,会带起细碎的荧光,远远望去,整片湖面仿佛坠满了会呼吸的星辰。
最奇妙的是,当正午阳光穿透崖顶云雾直射湖面时,那些吸收过魔气的花朵会突然变得透明,露出花瓣内部蛛网般的金色脉络,宛若神女遗落人间的璎珞。
那是个面容如玉的男子,惯常的明黄衣袍今日换作一袭淡蓝圆领广袖袍。
衣料上银线绣着的莲花纹样泛着微光——那花纹竟与湖中妖莲如出一辙,只是少了几分邪气,多了几分清雅。广袖随风鼓荡时,隐约可见内衬绣着细密的莲叶暗纹。
忽的,他面前的空气泛起水波般的纹路。
随着他指尖轻点,一道半透明的阵法屏障如碎裂的琉璃般四散崩解。
刹那间,原本荒芜的旷野上赫然现出一座三进庭院。朱漆大门上悬着"别样红"的匾额,门前两盏青玉莲灯无风自动。
他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惊起檐角悬挂的风铃。
院中那株菩提树已然亭亭如盖,正堂前的青玉香炉依旧袅袅升烟,仿佛时光在此停滞。
目光穿过飘散的香烟,直直望向厅内,多希望能在光影交错间,再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倚栏而立。
然而空荡荡的厅堂里,只有浮尘在光束中无声起舞。
突然,他广袖一振,数到魂阵飞出直指园中那架紫藤摇椅。
"歘歘歘"的破空声中,一个身着淡红云纹袍的男子腾空而起,衣袂翻飞间堪堪避过锋芒。
魂针接连穿透青瓷鱼缸、击碎白玉棋枰,最后深深钉入廊柱,针尾犹自震颤不已。
"仙君,莫要如此暴力嘛!"红袍男子足尖轻点菩提树枝,笑吟吟地翻身落下,"有伤和气,这样不好!"他腰间悬挂的鎏金香囊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来人正是颜知许。
旖黄裳此时收了手,大喝道:“还不下来。”
颜知许道:“好好好,你早说嘛。”说话间,靴尖点地时激起一圈细尘。
旖黄裳道:“你怎么在这?”语气又惊又气。
颜知许眼波流转,鬓边细发轻轻飘荡:“想你,所以就来这碰碰运气。”语气是轻佻,眼神却专注。
旖黄裳目光紧盯着他道:“莫说些有的没得。”
颜知许长叹一声,道:“行行行,我确实没说真话,我不仅是想你,更想了解你。”
旖黄裳此时下了逐客令:“你现在离开,我便不取你的狗命。”
颜知许微微不悦道:“仙君怎地还是如此暴躁!我的命就在这,你想拿就拿好了。”接着将一本书递给旖黄裳道:“只是,要我命前,还请仙君还是先看看这个。”书页在风中哗哗作响,露出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旖黄裳眼神一扫,心下一惊,难不成这颜知许也是穿越之人?
他不知这颜知许是何意思,但是绝对不能承认自己也是穿越的身份,毕竟,他的穿越可不是随机事件。他故作淡漠道:“看这做甚?”他并不伸手,
颜知许看他如此模样,道:“仙君呀仙君,装糊涂什么的,你最不适合啦!”突然欺身上前,指尖几乎触到旖黄裳的领口,又轻笑着后撤,躲过一道凌厉掌风,“仙君莫要这样冷漠嘛!你看这个熟悉嘛?”说话间,手中多了个金光闪闪的□□,“这个,我管他叫千里追魂,他的另外一个名字不必我多说了”接着又变出扑克牌等物件,他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旖黄裳的双眼,生怕漏过意思表情变化。
旖黄裳越看心越冷,只是面上还不屑道:“这便是你的好东西?”
颜知许玩味道:“你不觉得眼熟嘛?”他把玩着扑克,纸牌在指间翻飞如蝶。
“为何眼熟?我又没去过晴岚洞天。”
颜知许笑的更是动人,眉间的红痣都生动起来:“看来仙君还是关系我的嘛!连晴岚洞天都知道。只是那洞府中,如今去的都是俗人。我最想的,还是仙君能去。”
“穆山河、葛覃都是您的坐下宾,我一个普通的仙君,去了如何?”
“仙君,您若是拿自己同他们比,岂不是堕了身份?”他走进旖黄裳近前,想拉起旖黄裳的手,被一掌拍开也不恼,反而嘟囔道,“真是小气!”
“别耍花样了,你来此到底为何?还有,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你这般凶是何意呢?!”
“说还是不说!”
“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不是嘛?” 颜知许目光忽的好像飘向极远之地,“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接触陌生的人,孤苦伶仃的活个几千年,那种感觉想必仙君已经感受过了!你不觉得孤单难捱嘛?”他捋顺了鬓边的黑发,浮现出一种孤寂之感。
旖黄裳讽刺道:“我并未看出你有多难捱,反而是玩心大发。”
颜知许像是没看出旖黄裳的讽刺一般,道:“如此的孤单,无人相伴,再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岂不无聊透顶?”
旖黄裳反问道:“所以这就是让他们对你上瘾的理由?”
颜知许眉头一展道:“你连这都知道,看来确实在了解我了!”他说这话,有雀跃之感,但明显重点错了。
旖黄裳道:“了解自己的潜在危险,有什么错?”
颜知许苦口婆心的再次劝道:“你又在说笑了,你跟我走吧!这地方再好,这池里的花开的再艳丽,可你的心也是空的,总要用点东西将它填满。而我,恰巧就是能帮你的人。”
旖黄裳不为所动。
颜知许道:“跟我走吧,你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还是无上的荣耀,我都给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端到你的面前。”
旖黄裳好像想到什么,嘴角不明显的挑了道:“若是如此,我只有一个要求。”
颜知许来了兴趣道:“什么?”
旖黄裳表情异常的认真,道:“找到他。”
“荒谬至极!”
“是你说的,我要什么,你都会拱手端到我面前,我要了,你又这般,如此说话不算话,要我如何信你!”
颜知许被旖黄裳气的笑了,如此他也是那般的好看,“你真是胡搅蛮缠,让我找到我的情敌,岂不是好笑嘛?我巴不得他永远找不到呢!他确实也不错,可我哪点比不上他?”他越说越是生气,连手中的扑克牌都扔啦。
旖黄裳喜欢看他生气,这人,总是装,生气的时候才有点真实样子。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锁在一起,猛的栖身上去,声音发颤道:“难不成你跟他睡过了?若是如此,他能瞒足你的,我也能。”
旖黄裳先是被他栖身的动作下了一跳,躲避时撞到身后的菩提树,震落了几片叶子,接着又被颜知许的话惊到,怒斥:“不知廉耻。”他和那人,虽然都有此心,可却还未表白便生死相隔了。
颜知许思量片刻认真道:“我说的可是真的,无论是在这,还是在那,小爷我都是天赋异禀!不若试试,上下都依你!”
旖黄裳的嘴唇抿在一起,甩手又是几根魂阵飞出。
颜知许躲也未躲,只是挥了挥袖子,就将那魂阵震飞出去,飞出的魂阵在地面上留出几个深坑,“上次你没杀我,这次你便难杀我!”
旖黄裳心下又是一惊,这颜知许的修为竟是上升如此之快,不过他却并不畏战,道:“试试?”
颜知许道:“仙君何必如此?我还是那句话,只有我才能给你真正的快乐!”
旖黄裳道:“可我怎么一看你就觉得胸口堵得慌,高兴不了半点!”
颜知许气的跺脚道:“别人见了我都喜笑颜开,只有你见了我这样,你有病,有大病!”
旖黄裳道:“既然如此,那你莫要打扰一个病人了!”
颜知许道:“同乡人何必相残?说到底,我和你才是一路人。你不跟我走,才是傻子呆子笨蛋子!”
旖黄裳道:“傻子笨蛋,也不干你事儿。”
颜知许道:“你真当我打不过你不成?我只是想心平气和的和你讲,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你记着,我还会来了,希望你下次能和我一起走!可我要真是倦了,就把你拘起来。”
旖黄裳站在原地,并不理会。
“阵法东北角有处破绽,下次莫要让别人闯进来了!”颜知许见他如此,终是退开。
旖黄裳背对着颜知许摆了摆手。
他始终望着湖心,直到身后气息彻底消失。
终于,只剩他一人。
他可以独自怀念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