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快雪诧异地低头看向掌中箭簇，这曾将她一箭穿心的凶器，竟在此刻救了她一命。她眯眼打量那荼白光芒，胸口“衍”字隐隐发烫。

她冷笑：“一条裙子，也想杀我？”尹快雪手腕一翻，银卷缠枝纹腰带滑出，配合箭簇光芒化作金白细网，迎着百鸟裙兜头罩去。裙摆被网缠住，挣扎哀鸣，她眯眼逼近，掌风激荡，硬是将它压得后退三尺。

尹快雪眉头紧锁，目光却死死盯着那袭绯色裙影。这不对劲，她心头一凛——百鸟裙非凡物，每片羽毛皆由精魂炼成，与她血契相连，忠诚不容背叛。可如今，它为何对她刀戈相向？

她眯眼细看，裙摆翻飞间，一缕缕森冷黑气若隐若现，羽毛上的哀鸣不再是熟悉的低鸣，而是夹杂着刺耳的嘶吼，像被什么扭曲了心智。她指尖微颤，回忆起白日衣冠冢中那股异常浓重的怨气——比她当年封入时更甚，像是被外力强行催生。

“原来如此，”她低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怨气扭曲了它的灵识。敢在我眼皮底下搞鬼，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子这么大胆？”

话音未落，金白细网灵力渐弱，百鸟裙猛地一挣，摆脱束缚，扭身朝萧氏少年扑去。裙摆翻飞如狂风扫过，剑头飘带与五彩羽毛齐舞，那些仙气飘飘的少年转瞬间脸色铁青又绯红，被卷得呼啦啦原地打转，像一串串滚动的糖葫芦球。

她伸手往腰袢一摸，却只摸到空荡荡的腰带，忘记了，她这一具身体是段野雪，自然没有凤首箜篌和承影剑。

“嘻嘻嘻.......”夜风中传来一阵笑声，就像是刚从枝头采摘下来的梨子，清脆而爽口，而此刻由婉柔的晚风传到各人的耳畔中，却无端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惶恐。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原本凄切的曲调由甜腻微沙的嗓音娓娓道来，莫名带了几分少女的天真无虑，“嘻嘻嘻”的笑声如同并蒂莲伴随着曲调翩跹翻转，吊诡的两道旋律配合地异常妥帖。

尹快雪从袖袋中掏出段家独有的黄色纸符，咬破手指写了个招灵符咒，裹挟着灵力的黄色纸符直往百鸟裙腰腹飞去，它却只是“嘻嘻嘻”地笑着，忽然袖口处伸出一双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手腕一转，轻轻巧巧地就将这一张符纸拍到了萧氏的几个少年郎身侧，恍如一枚烟花四下炸裂，他们胡乱翻转身子，又惹来百鸟裙“嘻嘻嘻嘻”的清脆笑声。

尹快雪内心愤懑：“这破身子离他太远，连个有威力的符篆都放不出！”

“我草草草草草！！这是什么精怪！”萧清昼仙气缥缈的天洞纱衣已经成了一坨黑乎乎的褶皱包子。

他一连吐了好几颗“草”来表达自己内心无与伦比的震惊。

萧氏和段氏的门生都握着剑团成了圈圈，神色分外紧张地看着半空中笼着白色雾气的百鸟裙。

几根琴弦凌空出现，白到透明的十指灵活地在上面轻拢慢捻，与甜腻的歌声水乳相融，忽而音符化作了一道道金色从琴弦往下回旋，化成一只只回旋镖，直往萧氏和段氏门生上招呼。

“嘻嘻嘻嘻”声音不绝于耳，百鸟裙仿佛见到了好玩得不得了的新奇玩意儿，甚至还弯了腰，空洞洞的衣领朝下勾着，如果上方能长出一颗头，肯定在好奇地打量他们。

少年郎们都紧紧捏着手中的剑，用尽生平所学格挡金色光芒，掌心全细细密密地布满了汗，滑腻腻汗津津，却没有一个人分出神来擦拭。

“结剑阵！”萧承之勉力喊出一嗓子。

少年郎们迅速踏在不同方位，手指捏诀，双唇开合：“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青冥浩荡，众星历历，阵来！”

荼白银剑芒交织在一起，一瞬间网成一张星罗密布的兜，仿佛天上的星辰被尽数引来，镶嵌在网格中，点点碎光浮动成灵动的波浪，萧氏少年郎们虽然实战少，但素日里都在演武场演习，就算遇上这般诡谲的事情也只是开头慌乱了一阵，等为首的少年一发号施令，就快速地结出像模像样的星光阵。

尹快雪看着亮彻黑夜的银色光芒欣慰地点点头，不愧是武力值凌驾于其他世家的萧氏，比起自己身边这一群畏畏缩缩的段家门生，不知道着调了多少倍。

“缠！”银光炽涨，瞬间飞向黑色的天幕，百鸟裙似乎对这张银色网兜颇感兴趣，不躲不闪，甚至还低垂下衣领，想要近距离观看。

银色瞬间光芒大涨，直接团团劈上了百鸟裙，二话不说将它困在里头，底下的少年郎囤积在胸腔中的浊气终于趁机吐了出来，尹快雪十四年前也曾近距离领教过星光阵的厉害，那个主阵少年一脸淡漠，雪色般的脸比天上的广寒宫还要冻上十分，但凡由他结阵洒出的星光阵所向披靡百战不殆。

然而还没有等她回味完，银色的网兜被震得稀碎，光芒不一会就消散地干干净净，仿佛那张盛大的网兜不过是假象。绯色的裙子嚣张地甩动着它宽大的袖袍，百鸟好心情地发出脆鸣声，叽叽喳喳就像是每个清晨恼人甜梦的噪音，尾调上扬，丝毫不含蓄地透露出它的鄙夷之情。

“我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头头......头！它又长出了一颗头！”萧清昼越紧张或激动的时候，口中吐出的“草”越多。

百鸟裙原本空荡荡的衣领处伸出了一张惨白的脸，碎波浪状的长发遮盖住了本就淡得看不出五官的脸，只有一张鲜红欲滴的嘴唇服帖地长在下巴上，弯出一个讥诮的笑，发梢冒出丝丝白色的寒气，下半身却无足，不一会儿，整个院子的温度就下降了不少。

“箸点歌唇，葱枝纤手，好个卿卿。”尹快雪惯爱调戏姑娘，见着百鸟裙这幅诡异的容貌，心里未起一丝涟漪，蜜里调油的话信手拈来。

百鸟裙姑娘朝着她弯了弯腰，做了个施礼的动作，嘴巴弯成了一轮弦月，“嘻嘻嘻嘻嘻嘻”的笑声不绝于耳。

“你怕不是眼睛有问题吧，这都能夸出朵花儿来？”萧清昼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待看清了旁边的人，一脸的便秘之色，仿佛吞咽下了一只臭虫。

“姑娘么，都爱别人夸自己美咯，你难道没有觉得我说了这一句话后，连院子都变暖了不少么？”尹快雪不以为意，从前冒犯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这句话不过是零散的毛毛雨，还没有挨到她衣服上就直接消散。

“这么一说好像......”然而还没有说完，他立马掐断自己的声音，步子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三五步，仿佛一沾着她，就像是沾染了不得了的毒虫。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甜腻腻的声线不急不缓地往外吐出词，每唱一句，她手底下的琴弦就增加一根，到“华妆”时，一架完整的凤首箜篌出现在众人眼前，琴枕处竖着一弯睥睨天下的凤首，喙中垂下绯色的丝穗。

段氏年长些修士又一次颤抖着声线：“是白矖妖姬......白矖妖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