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前，江烬就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了。无论是飞机还是汽车，只要一坐上，他总是容易犯困，而恐高更是让他不愿在起飞时保持清醒。耳边是飞机滑行的轰鸣，安全提示的广播声渐渐远去，他很快陷入沉眠，手里紧紧抱着林昭送给他的那幅画，仿佛抱着它就能从中感受到一丝安稳。

途中他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乘务员轻声问他要不要餐食，他眯着眼点了点头，胡乱吃了几口，又很快倒回去继续睡，连窗外的云层都没多看一眼。等再次醒来，已经是降落前的广播响起，飞机开始缓缓下降。

每次坐飞机，起飞和降落的瞬间都是江烬最难熬的时刻。他僵直地将座椅靠背调直，整个人死死地贴在椅背上，指尖微微发白地攥紧扶手，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股让人心悸的失重感。

平稳着陆后，他揉了揉太阳穴，取出手机，手指滑动间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给林昭——【落地了。】

随后，手机接连的震动弹出了无数条消息，都是部门主管在工作群里发的消息，要求所有人下午两点准时在公司集合，准备智慧显示屏的新品发布会。

江烬随手点开群聊，主管的消息后面跟着一条林娜的语音汇报。这几天他们团队主要负责在云西小学进行现行版本测试，如果此时结果达到预期的目标那么会在国内多所学校上线部署智慧显示屏，然后再根据测试数据以及反馈，选择在不同的商场、智能家居体验店和科技展览中心进一步扩大市场，收集了大量关于用户交互体验的数据，尤其是消费者对新一代显示屏触控反馈的需求。

调研结果显示，用户对高精准度触控、低延迟反馈以及人机交互的智能化程度尤为关注，而竞品的智能屏在这几个方面做得还不够成熟，正是他们新品的一大优势。

在会议上，林娜的汇报终于提到了那场让所有人震惊的“意外”——王司偷拍林昭，并将视频上传到暗网，后来甚至直接跟踪、威胁她。整件事的突破口，是江烬在测试智慧显示屏时，偶然发现的异常数据。

“王司？”主管眉头紧锁，“他的数据有什么问题？”

江烬解释道，“王司和林昭都是云西小学的两名教师，而我也是负责记录和分析他们的课堂数据的。”

随后敲了敲桌面，投影上立刻跳出智慧显示屏后台的行为记录。

“在非工作时段，他频繁访问监控画面，且这些画面有个共同点——”江烬顿了一下，声音沉了几分，“全都和林昭有关。”

会议室一片寂静，片刻后，林娜皱眉道：“所以你那天特意查他的记录，不是无缘无故的？”

江烬微微点头，继续道：“我起初也只是怀疑，因为王司的表现有点太奇怪了，我才去看了一眼他的后台数据。”

张浩这时候开口，“对，那天小江给我打电话让我在后台看一下数据和模型有没有问题，我晚上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

“对就是那天晚上。”江烬继续补充道。

主管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沉声问道：“然后呢？”

“我找到了他。”江烬平静地说道，“当晚在学校附近。”

那晚的风吹得很冷，林昭蜷缩在墙角，衣服被扯得凌乱，双手死死抱着江烬送她的礼物，瑟瑟发抖。而王司嘴角带笑，举着相机，屏幕上赫然亮着几个未命名的偷拍视频。

那一刻，江烬眼前一片发黑，情绪彻底爆发，他的拳头裹着风声狠狠砸在王司的脸上。对方踉跄着撞上垃圾桶，相机也滚进了一旁的落叶堆。

“你他妈找死！”

王司显然没料到江烬会直接动手，刚稳住身形，便恶狠狠地回击，一记肘击重重砸在江烬胸口。江烬咬牙稳住步伐，伸手攥住王司的衣领，狠狠将他往墙上按去。

就在这时，一块暗红色的砖头从阴影里猛然抡起，砸向江烬的额角——

钝痛袭来，血顺着眉骨滑落。

王司举着砖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狰狞的笑意变成惊惧，仿佛这突然的血色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妙的后果。

“要出人命了……”他哆嗦着后退两步，丢下砖头，转身向校门外狂奔，甚至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来得及捡。

江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踉跄起身，正准备追上去，林昭突然沙哑着嗓子喊道：“别追了……你额头在流血。”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主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好在你们当时没有再出什么意外。”

江烬点了点头：“但他也跑不掉。第二天警方通过智慧显示屏的追踪系统，在他藏身的地方直接将其逮捕。”

“警方发布了公告。”林娜补充道，“案子进入了正式程序，48小时内完成初步取证，七天内检察机关批捕。经过详细调查，一个半月后进入庭审。”

主管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正题：“这次的智慧显示屏，算是帮了大忙。”

“是的。”江烬目光微微闪动，语气坚定地说道，“除了在教育领域能提升课堂专注度，这次事件也证明，它在安全监测和行为识别方面，有着更大的应用价值。”

林娜顺势补充道：“产品未来的发展潜力很大，这次发布会应该会有更多的关注。”

主管看向江烬，语气略微缓和：“听说你之前还挺担心这次发布会？”

江烬勾唇笑了笑：“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总的来说，调研数据反馈不错，我们的产品优势明显。”林娜总结道，“不过市场推广还需要再强化，特别是B端客户的应用场景，我们得在发布会上着重强调。”

江烬点点头，心里对即将到来的发布会已经有了大致思路。回到工位后，他便马不停蹄地投入筹备工作。会议室里，技术组、市场部和公关团队正在紧张地对接流程，PPT、演示视频、样机调试，每一个细节都不容有误。团队的负责人一边演示着新品的主要功能，一边讨论发布会的演讲内容。

“林娜，你这次还是主讲人之一，”主管又看向江烬补充了一句，“对了，明天让江烬和你一起，对产品最了解的还是你们研发团队，明天正式发布前，今晚最好再调整下演讲稿。”

“知道了。”江烬应了一声，低头翻阅手里的资料。屏幕上的新品宣传视频正在播放，画面里流畅的触控操作、精准的光学识别、智能语音互动……每一项技术，都是他们研发团队数月努力的结晶。

这一天从下午到晚上，江烬几乎没停下来，等他终于回到家，已是深夜。他将背包随手一扔，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手机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一旁，未读消息红点一闪一闪，他却没有第一时间点开。

江烬盯着天花板，意识却渐渐飘远。

明天的新品发布会……想到这，他忍不住按了按眉心，感觉头皮有些发麻。说实话，他不是那种擅长在人前侃侃而谈的人，哪怕是面对投资人或技术团队，他都更喜欢直接拿着数据和产品说话，而不是站在台上面对无数的镜头和视线。更何况，这次的产品还和王司的事件联系在一起，必然会有记者对他提出各种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的闷意才稍微散去一些。还好，林娜会带着他，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目光落到一旁安静躺着的手机，未读消息的红点一闪一闪地亮着，像是在催促他点开。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伸手解锁，果然，有林昭的消息，还有赵屹发来的语音。

【赵屹】：

[语音] — “怎么样了？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江烬皱了皱眉，直接无视了这条，手指滑向和林昭的聊天框。

【林昭】：

[中午 12:43] 落地了？

[中午 12：44] 我和倩倩出来吃烤肉了。

[图片] 好好吃，还有烤菠萝。

[下午 13：20] 我们吃完了，现在回家，吃太多了…

[图片] 倩倩在开车，只有她在运动，我光坐的。

[下午 13：45] 回来了，我先睡一会，下午还有课。

[下午 18：00] 给你看我们食堂的晚餐。

[晚上 20:10] 是不是一回来就很忙？

[晚上 21:25] 今天在机场忘了跟你说，早点休息，别熬夜。

[晚上 23:07] ……你怎么还不回消息？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她发最后一条消息时微微蹙眉的样子，像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继续等。

江烬看着对话框，手指停顿了一瞬，才敲下一句话。

【江烬】：

[现在] 刚到家，今天太忙了，才看到消息。

消息刚发出去，对面却没有立刻回。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江烬】：

[现在] 你睡了吗？

等了一会儿，林昭的头像才亮了起来。

【林昭】：

[现在] 本来要睡了，但好像还没那么困。

【江烬】：

[现在] 那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林昭】：

[现在] 你呢？明天要开发布会吧？紧张吗？

江烬看着屏幕，难得没有嘴硬，而是实事求是地打字：

【江烬】：

[现在] 有点，感觉可能会出丑。

对面隔了几秒，回了一条语音。

江烬犹豫了一下，点开——

“不会的，你很厉害的。”

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刻意压着嗓音，声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明明上午还在身边的人。但那句“你很厉害”落进耳朵里，竟让他莫名地安稳了一点。

他看着对话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道弧度，指尖摩挲着屏幕，想回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敲下了一句简单的话。

【江烬】：

[现在] 晚安。

【林昭】：

[现在] 晚安。

他盯着手机，直到屏幕完全熄灭，才慢慢收回视线。

起身走到书桌前，从背包里拿出那幅画，小心翼翼地摆在桌面上。

昏黄的灯光下，画上那个卡通男孩依旧拿着那枝芍药，女孩怀里的当归花静静绽放。江烬微微一笑，抬手，指腹轻轻摩挲着画中的林昭，动作郑重又克制。

窗外夜色深沉，他站在书桌前沉默了片刻，直到窗外有风吹动树叶，才轻轻放下画，给它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安放好，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