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江烬和林昭并肩走在湖边的小道上，牵着的手指交扣着，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相融。四周很安静，偶尔有风拂过树梢，带来微微的凉意。湖面倒映着夜空的星子，波光粼粼，像是谁不小心洒落了一整片银河。
林昭在听到江烬那句话之后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偏头看他，夜色下，她的眼睛明亮而平静。
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自己要走，甚至连情绪的起伏都很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像是早就料到这个答案。
江烬微微皱眉，原本以为她会问“什么时候走”“去哪里”“多久回来”之类的问题，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依旧牵着他的手，安安静静地往前走着。
风吹起林昭的发丝，微微扫过江烬的脖颈，带着一点夜晚的凉意。
气氛沉默得有些异样，江烬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心口莫名有点不知所措的钝感。他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此刻的安静反而更适合此刻的他们。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松开林昭的手，在背包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支浅粉色的芍药花，递到她面前。
林昭微微一怔，抬眸看着他，指尖接过那枝花，触碰到柔软的花瓣时，开口向江烬问道，“好漂亮，这是…你今天买的吗？“
江烬点点头，带着笑意，“没发现吧，我趁你给我挑衣服的时候买的，我看到了就想买给你。“
然后看着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却又语气淡淡地补充道，：“本来，这应该是今年生日送你的花，可以放在最中间的位置，但是…”
林昭低头看着那朵芍药，指尖轻轻拂过花瓣，声音轻轻的：“……放不进去了？”
江烬轻轻点头，唇角压了压：“嗯，送你的那个生日礼物我已经封好了，但一直没有挑好今年该送你什么花，没想到今天看到了这朵。“
林昭抬眸，望着他安静的眼神，一时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江烬在说什么。
林昭垂下眼睫，盯着掌心的芍药花，指尖慢慢收紧了一些。
江烬望着她，沉默了一瞬，忽然轻声道：“你知道芍药还有一个名字吗？”
林昭抬眸看他，微微摇头。
江烬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花上，声音低低的：“将离草。”
林昭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已经反应过来这几个字的含义。
江烬没有避开她的目光，薄唇微启，语气平静地念了一句诗——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林昭心头微震，指尖紧紧攥着那朵芍药。
她没有听懂这句诗的意思。
——只是把它当作是《诗经》里关于告别的诗句。
风轻轻吹过，卷起湖面的涟漪，夜晚的空气像是压抑着什么不愿言说的情绪。林昭深吸了一口气，盯着掌心的花瓣，过了很久，她忽然问了一句：“江烬。”
江烬低头看她：“嗯？”
林昭抬眸看他，眼底像是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你说…什么是喜欢啊？”
江烬微微一怔，想到两年前自己出国的前一天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
那时，他们刚从月老祠出来，微风拂过，吹乱林昭额前的碎发。林昭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语气很轻：“江烬，什么是喜欢？”
江烬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认真地答：“喜欢就是想和一个人一直在一起。”
林昭没说话，只是低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沉默地走在他身旁。
江烬轻轻拉住她的手腕，眼神认真地问：“那你呢？明天我走了之后，你会期待再和我见面吗？”
林昭顿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轻声说：“会的。”
——可是，第二天，本该已经离开的江烬，却再次站在了林昭面前。
那天，云西小学，作为实习老师的林昭刚上完课走出教学楼，就远远地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江烬。
他穿着简单的白T，背着包，手里像是拿着一瓶冰水，但是因为天气太热又或者是在这里呆了很久，冰已经全部融化了，正在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
林昭怔住了，停在原地，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江烬站在那儿，看见她的瞬间，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径直朝她走来。
林昭终于回过神来，快步跑过去，满脸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江烬低头看着她，唇角的笑意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你不是说，期待和我见面吗？”
林昭一时怔住，没接话。
江烬看着她，嗓音低缓地补了一句：“我不走了，我们就再次见面了，开心吗？”
林昭有些不敢相信：“你别又开玩笑啊。”
江烬眨了眨眼，语气坦然：“我没开玩笑啊，我又不是给你画饼，我这不是真出现在你面前了吗？”
林昭盯着他，目光带着些探究：“你就不去上学了？就留在云西？陪着我一起？”
江烬点点头。
林昭眯了眯眼：“因为我留下来的？你少来，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让江烬有点不适应，皱了皱眉，向林昭确认道：“什么意思啊？”
林昭再次确认了一遍：“你是真的为了我要留下来？”
江烬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
林昭看着他，沉默了一秒，忽然轻笑了一声：“我就是玩玩，你不会真动心了吧？”
江烬微微一怔。
“你不会以为拉拉手就表示我喜欢你了吧？”林昭弯着唇角，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情绪。
江烬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但林昭的神情平静得让人分不清真假。
林昭顿了顿，语气淡淡地说：“你走，我没跟你开玩笑。”
江烬的心骤然一紧，手指微微收了收，半晌没说话。
他从没想过会听见这样的回答。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认识这两天，我就真的让你留下来吧？你这么单纯吗？”林昭抬眸，语气带着点无奈，“你走吧，我真的就是和你玩玩。”
江烬呼吸一滞，不敢置信地问：“你不喜欢我？”
林昭笑了一下，眼底情绪难辨：“喜欢你啊，喜欢你又能怎么样呢？你不会当真了吧？”
江烬轻轻勾了勾唇角，像是在自嘲，嗓音低低的：“你要不要这么绝情啊？你今天干嘛？跟我演戏？”
林昭没看他，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把屏幕举到他面前：“我给你买票，你快走吧。”
江烬没接手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低声说：“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开心，我才出现的……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就玩我啊？”
林昭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垂下眼睫，手指收紧，声音轻轻的：“你好玩啊。”
风吹过，明明是夏天，却带来微微的凉意。
林昭眼里像是藏了泪水，极力克制着不让它落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看了江烬一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轻声道：“我不喜欢你。”
江烬低头看着她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想去牵她，但林昭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
“我不要。”林昭声音有些发涩，“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的未来还长着呢。再见吧。”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江烬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手指一点点收紧，最后攥成拳。
夜风吹过，他忽然有些恍惚。
原来，他不是她的期待，而是她的游戏。
——思绪渐渐回到现实。
江烬听着这同样的问题，思考了很久，给出了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答案，“我觉得喜欢，不一定要得到，就像我喜欢月光，我总不能给月亮说，喂月亮你只能照亮我一个人，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公平的。”
顿了顿，再次补充道，“所以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她感到自由。”
林昭低头，目光落在他牵着自己的手上，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掌心，声音很轻：“那你会为了你喜欢的人，放弃你现在的生活吗？”
江烬怔住。
夜色沉静，湖面反射着微微的星光，四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仿佛这一刻的时间被无限放缓，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在夜晚的风里回荡。
林昭的问句还回荡在空气里，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落进江烬的心底。
他垂眸看着牵着的手，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掌心，沉默了几秒，然后轻声开口——
“我会。”
林昭脚步微顿，微微抬眸看着他。
江烬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神色平静而笃定：“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我会。”
夜风轻轻吹过，掠过湖面，卷起一圈圈细微的波澜。
林昭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掌心的芍药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两人继续往前走，步伐放得很慢，谁都没有打破这份沉默，只是林昭总是会时不时的看一眼江烬。
江烬感受到林昭的目光，“你总是偷看我干什么？”
林昭笑了笑，“不自觉地。”
风吹动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远处教学楼的灯光还亮着，映照出淡淡的暖色。
走了不知道多久，江烬忽然开口，声音低缓：“林昭。”
林昭偏头看他，眼里带着些许探寻：“嗯？”
“你竟然一点也不惊讶我走…”江烬看着林昭的眼睛问道。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带你去那里吗？“像是没有听到江烬说的话，林昭自顾自地问着。
江烬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示意林昭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走的，所以才想要带你来一趟这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不是巧了吗…“林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是在江烬看来，这笑容里掺杂了很多说不上来的苦涩。
江烬望着林昭的侧脸，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她的神情很平静，低着头看着掌心的芍药花，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像是在掩饰某种情绪。夜风轻轻吹起她的发丝，扫过她微微发凉的脸颊，也拂过江烬的心口，带来一丝说不清的钝痛感。
他突然想起赵屹曾经对他说的话——
“喜欢就表明你的心意。”
可自己呢？
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表明过自己的心意。
只是自顾自地去找她，在她学校门口等她下课，在她忙碌的时候默默陪着她，在她生日时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但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想法，从来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只是任由自己沉溺在靠近她的满足感里，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会懂，以为她会接受。
可现在，当自己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手中那枝“将离草”，看着她平静得不像样的反应，他才突然意识到——
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让她知道，他喜欢她。
江烬停下脚步，看向林昭：“我喜欢你。”
“啊？”
“我说我喜欢你。”
林昭迟疑了一会，低下头：“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