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的竞技场从外面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银色的蛋。

内部分为多个层级，中央的主擂台由特殊合金打造，表面刻满了幻能纹，升起的防护罩在通常情况下能够承受大部分地级幻兽的全力攻击。剩下的一些小型擂台就没有这么强力而完备的防护系统了，一般用作低年级学生班级小考。

主擂台观众席分为好几个区域，各个区域之间泾渭分明。比如幻兽系和武斗系从来不会坐在一起，而最靠近擂台的vvvip座位会留给对学院有特殊贡献的人或者家族成员——比如雷安娜贝儿，她背靠兰氏对荆棘花学院的支持，从来都是坐在第一排的。

今天是幻兽天梯赛的校内选拔赛开赛的第一天，凛音站在场边，低头摆弄着手上的风纪组袖章。她正在等自己的轮次，袖章却时不时就会振动，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却又在她准备打开终端查看具体事件位置时戛然而止。

她皱眉，心想这玩意儿是不是坏了。

“凛音！”一个小个子女生从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手里高高举着自己的袖章，一开始不仔细看甚至只能看到空中有个发光的袖章在浮动，“我也加入了风纪组喔！”

娇娇挤得脸色通红，“自从你上次让那几个贵族学生受罚以后，只要到值勤日，袖章就震个不停，到处都有人举报。但一般来说风纪组一出手，围观的同学都会帮忙，矛盾解决得可快了！”

怪不得袖章总是振，但振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原来是广大群众打小报告的热情和直面剥削阶级的勇气都空前高涨了。

“这样啊。谢谢你，小熊饼干。”凛音伸手挠挠头，欣慰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把功劳全都归结于她又是另一回事了，她有点不好意思。

此时，广播里正好喊到了她的名字。凛音趁机逃离夸夸现场，她走上擂台，对手是个幻兽系的高年级男生，脚边趴着一只长着囧字脸的大黑狗，看样子应该已经过了幼生期，可以铠化了。

然而，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举起双手大喊“我认输”。

尽管同时有好几个小擂台在比赛，这个擂台上发生的动静还是让台下一片哗然，甚至跨擂台吸引了其他观众的目光。

凛音错愕，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已经转身跳下擂台。

“明智的选择。毫无悬念会让他躺医疗舱的比赛有什么必要继续下去呢？保存实力直接下一场吧。”

雷安娜贝儿依旧坐在vvvip席，她摇着蕾丝扇子，闲闲地点评。认输的这个人来自加尔文家，顶多算中层贵族，所以还剩下点脑子。

而上层贵族，已经填满了毫无判断力，只会盲目自大的蠢货。他们行事就好像三岁小儿明知山有虎，却觉得自己能打虎，并独自向虎山行。

“这个叫凛音的这么强吗？她连幻兽都没有，认输的人起码有一只黑莓狼犬。”

道明寺莲沾了贝儿的光，作为对手院校的种子选手，却受邀坐在了荆棘花学院的选拔赛贵宾席。

“她啊，一个月前就在这个擂台上徒手打碎了铠化后的地狱三头犬。”雷安娜贝儿的巴掌脸上溢满了自豪，“看到了吗，这，就是武斗的力量。”

“嘶……”道明寺莲倒吸一口凉气。能和贝儿心平气和地说上话，说明他的智力是被认可的，徒手碎铠？这也太离谱了，他甚至陡然生出一种危机感，让她成长下去的话……贵族世家依靠幻兽进行高端武力垄断的路子还能走多远？

抱紧武斗世家兰氏的大腿，可能才是道明寺家的出路。想到这里，他重新挂上热情的笑容，扭头看着贝儿精致得不像人类的侧颜，用自以为迷人的气泡嗓盛情发出邀请，“今晚不知兰小姐是否有兴趣来山川日月园——”他顿了顿，超经意地介绍了起来，“啊，就是拙宅新造的庭园……”

“这个混蛋，她明明有在看终端啊。为什么不回复我的好友请求……”贝儿看到凛音在台上都有闲工夫查看终端，手指拼命绞着头发，人生破天荒第一次开始有点内耗，“她难道……很讨厌我吗……”

也对……她也是贵族嘛……

任凭一旁的道明寺莲夹得嗓子冒烟，贝儿也无心再分给他一丝眼神。

与此同时，台上的凛音抬起手腕，终端仍在不断蹦出昙花一现的风纪组集合通知。她扫了两眼，觉得消息吵到眼睛了，于是选择——一键清空提醒。来自某些的人的好友请求，风过了无痕。

凛音胜利，成为擂主。擂主打输，下场统计胜场，连胜大于五场就还有一次登台机会，上限十次封顶，取连胜最高的场次排名。

没错，校内海选就是这么野蛮，一开始就上升到了体能，野心，和意志力的拼搏。

然而，凛音的擂台画风好像不太对劲，她接下来的几个对手一个比一个离谱。

对手二号没有幻兽，这已经很不寻常。除了武斗系几个特别优秀的学生，他们可以尝试和铠化后的幻兽系学生周旋一下，其他没有幻兽铠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报名来挨打。

果然，她刚上台就蹦了起来，追着她冲她要爱的抱抱：“凛音女神，你好帅！我好爱！能不能加个好友？”

近距离看女神真的好不一样，她好高，她无奈的样子好宠溺……不枉她刚刚在台下报名的时候，给负责排号码牌的学生塞了20银币。

凛音挖了挖耳朵，咦，怎么好像听到观众席上有人在喊“她的终端不能加好友”……应该是听错了吧，在皎月森林老值夜，没休息好，耳鸣了。

凛音食指放到嘴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女生见状乖乖噤声，凛音于是走近，一手托腰，一手揽腿，轻轻把她抛下了擂台。

二号下了台，仍然沉浸其中不可自拔，双手捧着脸，眼里冒着星星：“天啊，她好温柔……公主抱诶，是公主抱吧？连送我下来的手都这么轻，呜呜。”

对手三号的幻兽是一只长脚的鲶鱼，饶是凛音熟读每年的幻兽图鉴，也懵住了，对这只幻兽毫无印象。

三号一上台就选择铠化，凛音刚打起精神打算应对，对方却发出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声音：“女神！我准备好了。踢我！求你踢我！”

还有这种要求？

凛音担心有诈，一边停在原地观察，一边暗中运行无极真气。

“你！别！奖！励！他！”

雷安娜贝儿站起来跺脚。哼，她记住了，这个幻兽系的……谁来着？看了眼大屏上的名字——麦德·马车。原来是那个以抽象著称的马车家族，传说中家族成员一个比一个抽象，她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凛音这一次总算是听了个明明白白，那是从贵宾席上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凛音无奈，笨蛋贵族大小姐又出现了。她正对着可疑的对手，不能回头，于是高高地比了个OK的手势。

看到台上那个OK，贝儿好受了一些，冷静下来，这才有工夫搭理身边人，“你刚才说话了？”

………………

“殿主大人，紧急通讯端口收到一条留言，说……”

高台之下，鲁米穿着普通制服的人弓着腰作着汇报，冷汗滑过脸颊。王座背后那颗巨大的万噬之王的头骨极具压迫感，让他情愿盯着地面说话。

他只是想普普通通地上个班而已——不都说在幻兽殿上班是铁饭碗，又稳定又清闲，社会地位还高吗？

然而他被分到的岗位，却需要和这位脾气阴晴不定的殿主汇报工作。他经常在正殿压抑至死的氛围中，感觉自己只有呼吸心跳都停止了，才能和周围的氛围合拍。

“说什么？”

芙萝拉皱眉，她很可怕吗？他在抖什么？

“说他知道天级异兽契约的线索！条件是……是要和殿主面谈。”

芙萝拉在听到“天级异兽契约”的时候眼神震颤，“从什么位置发来的消息？”

“回殿主，是从梅丽安城发来的。”

“梅里安……”芙萝拉的面前现出一张浮空的联邦地图，“梅里安的周围都是城市，唯一可能存在天级异兽的区域是……皎月森林。”

“卢西恩。”她叫他的名字，“你去一趟梅里安，会会这个报信的人。”

高台下，可怜的打工人鲁米仍然弓着肩塌着腰。直到前方上空传来凝固的声线：“这件事我了解了，你不用再跟进。回去吧。”

鲁米如释重负，用他此生走路所能达到的最快步速撤出了大殿。

闲杂人等退场，卢西恩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这次他没有行礼。

“人要留吗？”

他喉咙发紧，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问出这句话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和其他影卫不同，他留守正殿，陪伴在殿主身边的情况比较多，很少外出执行任务。有些对其他影卫习以为常的操作，对他来说，是一道难以突破的道德关卡。

“嗯？”

芙萝拉歪头看他，带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了解紧急通讯端口，开口就是天级异兽，上来就要和她面谈，基本可以断定是个走投无路但又了解她的老熟人。而她，怎么会需要老熟人活着？

卢西恩的心口沉重，重得他整个人往下坠，“属下明白。”

芙萝拉缓步走近英挺的少年人，指尖轻轻拂过他紧绷的肩膀，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她眼底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卢西恩，”她声音轻柔，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野兽，“别太紧张了。这是你的第一次，完成得不好，我也不会罚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