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
“小让啊,还记得今天我们要去看的这出话剧叫什么吗?”
小温让乖乖牵住王嫣的手,奶声奶气道,“叫,雷~雨~”
“小让可能会看不懂,但是没关系,你要记住话剧的名字,以后就可以重复观看。”
王嫣领着温让到了检票口,她是剧院的常客,检票的人都眼熟她了,看到她就打招呼,“王婶儿好啊,今天还带上小孙子了?”
“是啊,这不我家小让放暑假了嘛,就带他一块儿来看看。”王嫣亲切地给他们塞了几袋子枣,“来,当零嘴吃。”
“谢谢王婶儿。”
“王婶儿每次带的零嘴都很好吃。”
“好吃下次又给你们带啊。”
“王婶儿放心,剧院上了新剧我们第一个通知你。”
“那敢情好。”
一通寒暄后,王嫣熟练地找到自己常坐的区域,或许因为今天是周六,雷雨又是经典剧目,开场前十分钟,场子就快坐满了。
左右都是老熟人,王嫣屁股还没坐热,嘴皮子就快说干了。
周围的爷爷奶奶都很热情,一个劲儿给温让拿吃的,让他趁着话剧开幕前赶紧填填肚子。
七岁的温让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话剧,里面复杂的人物关系看得他头大,如果不是王嫣在散场后给他细致讲解,很多情节他都没看明白。
再后来,温让又跟着王嫣看了“日出”、“茶馆”。
那会儿他还不知道这三场话剧会成为他和王嫣之间的一个信号。
记得是最后一场“茶馆”散场后的夜晚,他坐上王嫣的小电驴后座,一对年轻人搀扶着一个老人家路过他们面前,王嫣认出老人,叫了声他的名字,可对方就跟失去记忆了一样,根本不认得王嫣。
是其中一个年轻人跑过来跟王嫣道歉,说自己的爷爷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让抓着王嫣的衣角,在后面听得云里雾里。
阿尔兹海默症是什么?人老了就会不记得自己是谁吗?温善和王嫣以后也会这样吗?
温让和很多小孩子一样,对这个世界保持着本真的好奇,但这些问题,他不敢问。
回家路上刮起了风,王嫣说的话总是被风吹散。
“小让——”她耐心地唤着温让的名字,“奶奶说的都听到了吗——”
“啊?奶奶您说什么?”
“我说——”王嫣稍稍侧过头说道,“奶奶不会忘记你的。”
温让这次听到了,温温柔柔地弯起眼睛,“好的!”
王嫣似是打趣他,接着说了一句,“如果哪天奶奶故意跟你开玩笑,你就问奶奶,什么时候再带你去看一遍雷雨、日出、茶馆。”
……
开庭前一晚,温让洗完澡,坐到床边,上半身挂着些水珠,高幸顺手扯了张纸巾帮他擦干。
“怎么这么急着出来?都没擦干呢。”
温让掰过高幸的肩膀,欣喜地告诉她,“奶奶可以出庭作证了。”
高幸一脸懵,“奶奶?不是被关在医院吗?”
温让把自己跟王嫣当年的“约定”说了一遍,高幸恍然大悟,去医院的那天,温让特意说过,要观察房间里有没有话剧的线索,那会儿高幸没来得及细问原因,只知道和温霖的犯罪线索相关。
“所以你知道那三部话剧后,马上就反应过来,奶奶是装疯了?”
“差不多。”温让说道,“抱歉阿幸,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不是信不过你,只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温霖跟华悦怀疑了奶奶很多年,但最近这两年才稍微放松警惕。”
“我明白。”高幸忽然有些难过,“所以奶奶这些年也在盼着这样一个机会。”
“是我耽误太久了。”
“不是你的错,现在也许就是最好时机。”
温让拉上被子,搂住高幸一块儿缩进被窝,“等我把奶奶接出来,就带她来咱们这儿住一段时间,行吗?”
“当然可以。”
“小让啊。”王嫣环顾着这间八十平米的小公寓,“你得换个大房子吧,以后难道就让小高跟你住这儿?”
温让跟以前一样,站在王嫣旁边,只是那会儿个头还不及王嫣肩头的小小少年已经长成了清清爽爽的大高个。
“奶奶放心,下周我就带阿幸去看房子。”
“是的奶奶,这个您别担心,温让对我很好的。”
王嫣拉着高幸的手坐在沙发上,“跟奶奶说说,你喜欢住在哪个地段?我在南城也还是有点人脉的。”
虽然王嫣已经多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谈吐举止却不输当年半分,言语中还带着点俏皮的骄傲。
“我和温让之前商量了一下,还是想住在老城区。”高幸说道。
“老城区的房价只要不挨着学区房就还好,只不过装修肯定都不怎么样。”
“我俩可以自己重装一遍。”温让沏了一壶王嫣最爱的明前龙井,泡茶的手法还和小时候一样熟练,“今年的春茶还没到时间,奶奶将就喝一下老茶。”
“小让泡什么,奶奶就喝什么。”王嫣看向他俩的眼神满是慈爱,“多看几套,对比一下,钱都不是问题。”
“奶奶,您就放心吧。”温让有些哭笑不得,“我存款够的。”
“你俩要是有生小孩的打算,最好还是考虑下学区房。”王嫣说道,“接送孩子都方便。”
“我和阿幸商量过,毕竟生小孩是大事,现在阿幸的事业也刚刚起步,先以她的事业为主。”温让说道,“等一切都稳定下来,在我们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再考虑生小朋友的事。”
王嫣转头看向高幸。
“奶奶,这是我们共同的想法,而且我明年还打算继续读书。”
“读书好,搞事业也很好。”王嫣端起茶杯,等滚烫的雾气慢慢散去,“两个互相尊重,懂得经营生活的人在一起,怎么都是好的。凡事都商量着来,不要憋在肚子里,日子还长着呢,免不了茶米油盐的争吵。”
“小高瞧着就是脾气好的姑娘。”王嫣点了点温让的额角,“倒是你这小子,爱做闷葫芦,啥事儿都不爱跟人说。”
说到这里,王嫣突然放下茶杯,来了兴致,“小高我跟你讲,温让六岁的时候身体不太好,我跟他爷爷就去庙里求了尊菩萨挂在他脖子上,结果没几天就不见了,你猜怎么回事儿?”
“掉了?”
“被班上几个小霸王抢走摔碎了。”
“啊?”
“这小子被欺负了也不回来说,自己跑去找老师,老师不理,他就去拦校长的车。”
“那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对方家长赔了钱,也跟我们道了歉。”王嫣想到当年的事,语气有些怅然,“校长跟我说,温让的脸跟衣服都脏兮兮的,要不是穿着校服,他都认不出来是自己学校的孩子,他不哭也不闹,就这样把一堆碎了的玉捧在手心,一脸不服气地跟校长告状。”
王嫣拍拍温让的大腿,“还记得当时你跟校长怎么说的吗?”
温让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别过脸,“那么小的事,我早忘了。”
“你忘了,我可不会忘。”王嫣说道,“他说,这尊玉是爷爷奶奶送我的,摔碎这尊玉就是对爷爷奶奶不敬,如果校长不惩罚那几个坏小孩,他就要告到警察局去。”
说完,温让的耳朵更红了。
王嫣一看他这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高幸也跟着勾起嘴角。
“要是小让自己受欺负了,他可能忍忍就算了,但要是他在乎的人受到不敬或者伤害,他是豁出一切也要反击的。”王嫣说道,“所以小高,他认定的人,就会护一辈子。”
“奶奶——”温让受不了她这样直白地表达,“这些阿幸都知道的,您不用——”
“小让跟他爷爷一样,说不了什么肉麻的话,但没关系,我能说。”王嫣笑呵呵,温让越急,她越乐在其中,“小让为你做的事,我多多少少都听说了,你俩默默喜欢彼此这么多年,最后还能在一起,这就是天赐的缘分,谁都拆不散。”
“奶奶,你都从哪儿听说的?”温让问道。
“李家那小子那儿呢。”
“李听墨?他回国了?”温让疑惑道。
“前段时间就回来了。”王嫣说道,“怎么,他没联系你啊?他那妹妹也回来了,长得挺可爱的,这次能出来,还多亏了他们家认识医院里的人,否则怎么逃得过温霖他们的眼线。”
高幸看了温让一眼,迟疑道,“可能是之前有些误会。”
“那小子人也不错,就是脑子不好使,听风就是雨,分不清正反面儿。”王嫣劝说道,“小让,你跟他也挺亲,有误会就及时解开。温霖跟华悦这些年没少坑李家的生意,李家现在反应过来了,这不也想着上诉吗?但他们是丹麦国籍,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我会和他们沟通的。”温让说。
“你们都是拎得清的孩子。”王嫣说道,“等这些麻烦事儿都解决了,就好好为自己考虑下吧。”
“好的奶奶。”
“奶奶放宽心,有喜事儿不会忘记通知您的。”高幸笑道。
王嫣笑着叹了口气,从随身背着的布包里,拿出一个朴素的红丝绒首饰盒,“总之,你们这辈子还长得很,以后就大胆地往下走吧。”
首饰盒里,安安静静躺着两枚足金戒指,莹莹流光,纹样简约。
“可能现在很多年轻人觉得金色俗气。”王嫣拉过两人的手腕,比对了一下,“我倒觉得,俗气的从来都不是物件。”
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带着温和笑意,“谁先戴?”
“奶奶。”温让低下头,笑得相当无奈。
只见他从衣服包里也掏出一个首饰盒,“您怎么也不跟我提前知会一声儿?”
王嫣开怀大笑,“你小子,奶奶就嫌你磨蹭!”
两个戒指盒推到了高幸面前。
“小高,难题现在交到你手上啦。”
高幸还没来得及为难,温让就把自己的首饰盒往后收了一下,“阿幸,不用做选择,我的,单独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