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琳接受了那个铃铛。可能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她觉得那个铃铛的声音好听却带着危险，在听过几次声音后她将铃铛放回原本的白色锦囊中。

回到家后，杨晓琳背对着房间脱鞋子。

杨晓琳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她妈妈的声音：“你去哪了？身上怎么还带着纸灰啊？”

从小公园穿过的时候沾上的吧。杨晓琳心里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紧接着她就愣在原地，今天小公园并没有人烧纸钱，她身上怎么会有纸灰呢？她下意识在自己衣服上掸几下，就像以前她妈妈还在的时候经常帮她掸的那样。

“以后不要从那边路过，那边不吉利的。”杨妈的声音又响起来。

杨晓琳刚要点头应下，但一种巨大的凉意从她的后脊背窜上来，如果第一句是从自己脑子中蹦出来的，为什么她还会听到第二句？

是最近太累出现幻听了吗？

还是因为之前那个梦？

杨晓琳不敢往任何一个方向去想。她感觉自己的颈椎像生锈一样，在她慢慢转动头往那边去看的时候发出“咔嚓”的声音。

那里什么都没有。

杨晓琳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压力太大幻听了。

上课的时候杨晓琳又在何俊那里详细打听杜珂和张成勇的事情，但何俊毕竟只是个小孩子，他知道的也不多，只说原本四个家长气势汹汹堵在校长室讨说法，紧接着杜珂的爸爸接了一个电话，就说孩子有人帮他们找到了。

何俊还模仿了一下杜珂爸爸接电话的样子，看起来电话那边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杨晓琳问：“你们怎么知道杜珂爸爸接电话的样子？”

何俊随口答：“杜珂自己模仿的呗，他在教室里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杨晓琳愣神，问：“杜珂不是没有回学校上课吗？”

何俊说：“是的啊，他们还请病假呢，一直没回来。”何俊的表情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杨晓琳不知道何俊是不是在说谎，但她依然因为这个小孩子前后不搭的表达打了个冷颤。

一个手掌落在杨晓琳的肩膀上。

杨晓琳的手下意识抓紧，弄皱了何俊的作业本。

是小文，她笑着问：“晓琳你可是咱们班上最不爱八卦的人，怎么现在这么在意这件事？”

杨晓琳从小文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笑得勉强的脸，她说：“孩子失踪，还是一下子失踪两个让人很难不关注。”

小文从讲台抽屉中拿了一个新的作业本赔给何俊，摸摸他的头让他继续写作业。

她将杨晓琳拉到讲台边，扫视一圈发现学生们都在认真写作业，她小声对杨晓琳说：“你要是对这事感兴趣，你可以来问我啊，我比何俊知道的多。”

杨晓琳想表达自己并不是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但她又认同自己现在真的很像在八卦，她问：“你知道这件事的隐情？”

小文摆摆手：“哪有什么隐情，你知道杜珂和张成勇家关系很好吧？这两个孩子的父母是在一起做生意的，据说生意并不单纯，涉及到一些灰色产业。”

杨晓琳觉得小文的话题跑偏了，她对于这种黑色灰色白色都不感兴趣她问：“孩子是因为家长的工作被牵连的吗？就像一开始传出来的那样，被绑架了。”

小文摇头：“孩子是自己离家出走的，据说跑到一个离家50多公里的废弃工厂里，现在的小孩零花钱多了以后胆子也变大了。”

杨晓琳点头。

小文继续说道：“现在的家长只看重成绩不看重孩子心理健康，别看他们着急忙慌，说不定在家经常训斥孩子……”

杨晓琳明白小文的意思，大概是孩子在家感受到压抑所以才有离家出走。

杨晓琳在便利店工作的时候那个齐耳短发的女生又来购物，不仅这次只有她自己 ，也没有带猫来。

女生像是在为选什么的问题烦恼，站在零食架子前挑了很长时间都没想好选什么。

杨晓琳走过去，推荐道：“要不要尝尝这个，最近刚到的新品，现在还有新品活动价。”

女生摇摇头，她道：“上次的新品伤害到了我，我感觉不太能接受这种创新。”

杨晓琳也有些诧异自己竟然想起这个女生上次买的是什么，她露出一个感同身受的笑：“我们内部也评价那个东西的味道很神奇，都猜不会有人买第二次。”

两人相视一笑，结算的时候杨晓琳问：“你朋友今天没一起吗？”

女生点头：“她工作上的事情比较多，正在发愁呢。”

杨晓琳道：“你们是刚搬来附近住吗？”

女生点头：“是啊，刚来不久，感觉这边买东西不是很方便，路也比较乱，我之前明明往东走，但走着走着就朝北了。就上次在小公园遇见你那次。”

杨晓琳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她现在越发忌讳那个小公园的相关话题，尤其是现在还是晚上，待会儿这个女生离开，这里就会只剩下她自己。

杨晓琳有些不自在。

女生好像发现了她的变化：“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杨晓琳摇头，她只是说：“你朋友不来接你吗？这边晚上自己走还是挺吓人的。”

“她忙，忙得都在家揪自己的头发解压。”女生抿着嘴轻笑，她拿出钱包结算，一个小东西从钱包的夹层中掉出来，正好掉进了收银台边上装糖果的盒子中。

杨晓琳帮她从盒子中取出来，发现那竟然是个跟自己的铃铛很像的铃铛，只不过金色的铃铛下面没有那颗珍珠，而是一个刻着字的小牌子——方夏。

“谢谢你啊。”女生伸手想将铃铛接过去，但是杨晓琳盯着铃铛的目光太认真，没有听见她说话。

“这是我的护身符，家里长辈送的，上面是我的名字。”方夏说。

杨晓琳这才回过神，她将铃铛紧紧抓在手中：“是这样啊。你的长辈长得什么样？”

方夏疑惑：“什么？”

杨晓琳将攥出温度的铃铛还回去：“没什么，你长辈送的护身符跟常规的不太一样，我以为都是送求来的上上签之类的。”

方夏抬手：“我也不是很懂，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丢掉它。你懂得，铃铛这种东西在很多故事中都有特殊的含义，据说有时候会让人看见奇怪的东西，比如已经去世的人。”

杨晓琳看起来更加紧张，她开始频频看旁边那块巨大的落地窗户，方夏见状带着歉意道：“抱歉，我随便说的，没吓到你吧？”

话音刚落，方夏就抽了张纸将铃铛包起来，放进旁边的垃圾桶中，她看着杨晓琳说：“还是不要了，我之前也被吓到过，现在想想这东西不仅没让我感到保护，现在丢掉反而轻松了很多。”

方夏坐在车里，她这个角度能看见收银台附近的杨晓琳。

杨晓琳在她离开后就一直站在那里沉思，良久以后从垃圾桶中捡回那个铃铛。

方夏叹了一口气。

接起来李颖的电话，她都没有开口，李颖那边就猜到这边的情况：“我们猜中了？”

方夏又叹气：“是的，杨晓琳接触过方家的铃铛。”

李颖在电话那边不赞同：“先别这么沮丧，不一定是方家的，我觉得那天方舒雅说的是对的，方家的安魂术传承这么多代，会用的人多了去了”

方夏问：“你那边怎么样？”

李颖语气有些沉重：“还可以，在掌控中。”

李颖之前和赵洪业的争执并没有什么效果，除了找孩子的事情，后勤又陆续给李颖安排了很多工作，这让她总是跑来跑去。

就像赵洪业说的，现在人手不够，李颖即使有反对意见，只要她想继续留在灵师阁，她就要接受安排。

杨晓琳的情况只能算是猜测，她们没有灵异出现的证据，杨晓琳以及她周边的人没有人受到伤害，最重要的是杨晓琳本人没有求助。

方夏只能像今天这样看着她。

刚挂掉李颖电话，手机就又响起来，方夏一看屏幕竟然是方开霁的名字。

方开霁可不是那种会主动联系别人的人。

方夏接通，方开霁的声音带着轻柔的笑意，听起来就像寻常关心孩子的长辈一样：“小夏啊，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方夏能想象出来方开霁现在的表情绝对跟声音不一样，她回答：“在工作。”

方开霁问：“又是跟方家有关系的案子吗？”

方夏诧异：“小姑姑怎么会这样猜？”

方开霁轻声笑了一会儿，道：“就像你猜的那样，是我的眼线告诉我的啊。”

方夏想到了一个人，但方开霁没给她说出口的机会。

“方夏啊，你要知道，你奶奶能允许你任性，是因为你保证过能找到李颖身上的秘密，而不是帮着外人打乱方家的布局。”方开霁已经变回那种带着点威胁的讲话方式，“你是谁家里的人，应该为谁做事，这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别忘记。”

电话两头的人都没有开口，方夏不知道方开霁这通电话的意思是什么。从何昌遇的案子开始，方家很明显就牵涉其中，不对，应该是从于亮的案子开始，方家就已经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方夏装作突然想起来：“小姑姑，你知道那扇屏风是被谁拿走了吗？”

方开霁好像愣了一下：“什么屏风？”

方夏解释：“于亮的案子中，我们发现了一扇很奇怪的屏风，但是没来得及调查，就被监察组带走了，我觉得李颖特别看重这扇屏风。小姑姑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方开霁留下一句“她去查一下”后挂断了电话。

方夏细细想过方开霁的反应，她认为方开霁没有演戏的成分。

虽然方开霁想利用李颖，但有合作的可能方开霁还是会选择先合作。如果屏风是在方开霁手上，她会将屏风当成是一个示好信号。

方开霁和方初霖都想成为监察组的下一任组长。

可无论是从方明月的口风还是对组内人员的掌控，方初霖都是成功率最大的那个，他如果想利用监察组做一些事情，想瞒过方开霁并不难。

既然她没有能力去调查这件事情，那就留给方开霁好了。还是作为承术人的方初霖更值得她投入关注和防备。

方夏在车里笑了一下，她不也是方家的人吗？她不也有不能拿到明面上讲的私心吗？她嘴上跟小姑姑说自己做的都是为了方家，实际上却把方家每一个人都怀疑了一遍。

那李颖呢？她能告诉李颖吗？她最怀疑谁？

最近天气都很好，今天的夜空中也全是闪亮的星星，但此刻方夏一个都看不见，她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苍穹像一倒悬在她头顶上的深渊，开始逐渐坠落下来，没有人逃得掉，都会被淹没。想要离开方家的她选择了一头扎回了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