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的太快，陆鸿还没看清楚，眨了眨眼再望过去，又是一张悲喜无色的面庞。
“听清楚了？国舅爷还是安心准备春闱，求取了功名也好迎娶公主。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短短数日，国舅爷就要独占两项，好生令人艳羡。”
裴容青作出一副真心诚意地恭喜模样，将一番风凉话说的真挚动人，惹得陆清执投来鄙夷目光。
徐子纾的眼神停在女子脸上，明知狂澜难挽，他还是不甘心地问道，“和沈姑娘有风月意的，可是裴大人？”
沈怀珠停顿一瞬，“我无心成婚，只想专心行医救人。”
真相大白，陆鸿经过查证，确认行凶之人是徐家外院干力气活的家丁。他拿着状纸往徐府时，半路遇到妹妹，被截了下来。
缓缓行驶的马车里，陆鸿和陈静娴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
“父亲为何拦我？”
陈静娴一脸无辜，“跟我可没关系，你自去问父亲。”
“哥，你等会见到父亲给我美言几句呗？在家禁足这么久，我都要发霉了！小红还在等我，好不好嘛哥……”陈静娴抓着他的衣袖不放，甩得左右乱飞。
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陆鸿终于还是招架不住小妹的撒娇，只好松口答应，“好，放手。”
得了承诺，陈静娴高兴地松开手，“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
踏入书房，陆鸿就瞧见父亲坐在书案后挥毫走笔，洁白的宣纸顿时现出遒劲大字。
陆恕英搁下笔，一如既往地严肃：“回来了？”
“是。”陆鸿恭顺地道，“父亲的身子可还好？”
“死不了。”
陆鸿噎住，老爷子这是还在生他的气，“父亲要多保重身体。”
陆恕英懒得和他寒暄，直接问道：“你知道今日去的是哪儿？”
“徐次辅府上。”
“你去他家做什么？”
“拿人。”
“拿谁？”
“徐次辅。”
陆恕英冷笑了一声，“好啊，知道就好。”
“父亲为何拦我？”
“为什么？”陆恕英匪夷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气得拿起毛笔砸他，“为了不给你收尸！”
“徐远宁是什么身份，他妹妹又是什么身份？这是你轻易能拿的人？做官这么久，怎么还是一副榆木脑袋，不思变通！”
陆鸿不服。
当年姑父被诬通敌谋反，身为儿子的裴容青不仅没有为父亲辩驳几句，反倒转身去奉承圣上，亲自判了姑父凌迟。
三千八百五十七刀。
他亲眼看到姑父惨死，血流成河。
当时刚入仕途不久，陆鸿气愤难当，回家就要上折子弹劾裴容青，谁知却遭到父亲的激烈反对。父子二人为此闹得很僵。
折子最终还是没有呈上去。
陆鸿从此也很少回家，长住兵马司。
如今历史重演，他不懂为何父亲身为首辅，不致力于匡扶正义，扫清奸佞，反倒畏首畏尾，时时谨慎，明知有人徇私枉法，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包庇。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他是次辅又如何？”
陆恕英强压满腔怒火，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儿子，“愚蠢！你要动他，先问过圣上答不答应。放眼整个后宫，徐贵妃一人独守宠爱，你要拿她哥哥，和找死有什么分别？”
“时候未到，再等等。”
……
禁足解除，陈静娴马不停蹄地跑上街，给小红置办行头。东逛西逛，最后去的是昌平街。
马场的马夫传来消息，小红最近食欲不振，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昌平街的大夫一抓一大把，她必须得找个妙手回春的好郎中给小红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有家医馆门口排了条长龙，队伍快要蜿蜒到巷子口。
陈静娴不由地拍了拍末尾的人，“这是在做什么？”
那人打量了一眼陈静娴，看傻子般答道，“来医馆当然是瞧病啊。”
能得这么多人的青睐，想必是位仙风道骨的好大夫。陈静娴打定主意，就要请这位了。眼看队伍越来越长，她的耐心逐渐告罄。
小红是她最喜欢的马，枣红色的鬃毛俏皮可爱。如今就快要饿成皮包骨，她实在不能负气离开。努力地哄着自己，陈静娴总算是慢慢挪到到了医馆外。
每个提药出来的病人，脸色都古古怪怪，全然没有排队等待时的欣喜。
这是为何？
怀着这份好奇，陈静娴踏入医馆。率先闯入视线的是在柜台后忙着抓药的小二，接方子的同时还顾得上吆喝。
“直走，第二个房间。”
陈静娴目瞪口呆，“多谢。”
掀开帘子，室内的陈设普通，靠墙放着一个书柜，零零散散放了几本医书。最引人注意的是旁边的花几，青瓷瓶里插着几支含苞欲放的荷花。
“姑娘身子有何不适？”
陈静娴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惊讶地叫出了声，“怎么又是你！”
坐在看诊病人的位置，陈静娴浑身刺挠。她语气不善地道，“我道怎么排队看病的人个个期待，出来时又个个蔫吧，原来是因为你。”
沈怀珠挑了挑眉，“陈小姐有什么病？”
陈静娴猛地站起来，“你才有病呢！”
沈怀珠指了指门口的挂着的牌子，“看到了吗？我这儿是医馆，来的都是要瞧病的人，陈小姐要是没事就请离开，后边排队的人还等着。”
想到排队时的不耐和艰辛，陈静娴还是坐了回去，“来都来了，我为什么要走？”
沈怀珠好笑地看着她，“伸手吧。”
“不是我。”陈静娴抿了抿嘴，“是我的马。”
“马？”沈怀珠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马夫说它最近食欲不振，不肯吃喝，也不肯动弹，总是蔫搭搭的待在马棚里，怎么哄它出来都没用。”
提起小红，陈静娴的眉眼间添了几分愁苦。
“我没给马看过病。”沈怀珠实话实说。
“人你都能看，马为什么不行？”陈静娴怀疑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才故意拒绝的吧？”
沈怀珠：“……”
她从未见过这般天真简单的人，某些时候，有些像阿云。想到阿云，沈怀珠的语气不禁柔和了许多，“我确实没给马看过病，但愿意一试。”
陈静娴顿时高兴起来，“那走吧！”
沈怀珠：“等等……”
“又怎么了？”
“春生——”
在前头抓药的小二听到喊声，连忙跑了进来，“沈大夫，怎么了？”
“外面还有多少人在排队？”
春生想了想，“十七八个吧。”
“好，辛苦你了。”沈怀珠微微一笑，转身进了隔壁房间。
乔参正在给病人开方子，时不时停笔思索一下，再继续写。太过专注，丝毫没发觉有人掀帘而入。
“乔大夫，我有事需出去一趟，后面的病人就交给你了，辛苦。”
乔参茫然地抬起头，还没开口说话，就瞧见人已出去，视线里只余一片衣角。
“走吧。”
背起药箱，沈怀珠招呼着陈静娴一同往马场。
马场就在南边的京郊，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两人先后跳下马车，陈静娴打眼瞟了一眼旁边的排长队的马车，嘟囔一声，“今天的人还真不少。”
负责养小红的马夫一早等在门口，只待两人到来。
“陈小姐，这边来。”
一路走过去，马厩里的马空了不少，只零星有几匹在低头吃草。
陈静娴问道，“今日来了许多人？怎么这么空荡荡。”
马夫迅速答道，“是，宫里来人选几匹骏马供春闱后游街夸官用，还有几位大人也来选马。”
陈静娴兴致缺缺，“哦，这样啊。”
沈怀珠沉默不语，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快走到小红的马厩时，陈静娴又突然问道，“宫里来的是哪位公公？”
“司礼监的李公公，御马苑的小李公公，还有太仆寺的姚大人。”
沈怀珠眼睫猛地抬起，下意识地道，“哪位李公公？”
得到陈小姐首肯，马夫才答道，“就是司礼监的秉笔，李瑾李公公。”
陈静娴：“你认识？”
沈怀珠摇头，“不认识。”
陈静娴无语地白了她一眼，“那你问什么。”
亦步亦趋，沈怀珠很快看到了恹恹地小红，躺在马厩里一动不动，睁着眼睛喘粗气。
“小红，你到底怎么了？”陈静娴飞奔过去，难过地抱着它。
沈怀珠拨开她的手，“请您出去等着。”
陈静娴依依不舍地起身，站在一旁看，时不时还要叮嘱一句，“你轻一点，别弄疼它！”
懒得和她多说，沈怀珠认真地检查了小红的全身，在后蹄处发现不对劲。她俯身，从马蹄上拔出一根银针。
她若无其事地对马夫道，“劳烦您去取些平时喂马的粮草来。”
支开马夫，沈怀珠才走到陈静娴面前，摊开掌心。
陈静娴：“这是什么？”
“在马蹄里发现的。”沈怀珠解释道，“至于是无意还是人为，需要陈小姐自行判断。”
陈静娴不以为意地道，“这里是专为皇室世家养马的地方，若这儿都不安全，宫里怎么会差人来选马？沈大夫多虑。”
话音才落，陈静娴的目光越过她，眼底的欣喜溢于言表，“陆清执！”
沈怀珠顺着她的实现看过去，陆清执的折扇越扇越高，把脸挡得严严实实，恨不得找个地缝当场躲进去。
陈静娴兴奋地扑过去，陆清执招架不住，躲到裴容青身后。不料裴容青抬脚，走到沈怀珠面前，轻声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