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其实是一件枯燥的事情,特别是在鱼儿迟迟没有咬钩的时候,漫长的等待,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清风穿过粼粼水面,沾染上了潮湿的水汽,拂过脸颊时,微凉,清新,舒服得人浑身都变得懒洋洋的,沈春宜有些困了。
她觉得眼皮有些重,快要撑不住了,要垂下来了。
她闭上了眼。
忽然,严松急促地站起来了,他动作很轻,明显是不想惊动她,沈春宜却清晰地听到了。
有鱼儿上钩了。念头闪过,沈春宜睡意四散,脑子瞬间清醒了。
她睁眼起身一气呵成。
严松听到声音回头,笑容温暖地问:“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沈春宜走到他身旁,沿着鱼线看去,只见一条白鲢在线的另一端、水面之下若隐若现。那处水花四溅,它在剧烈地挣扎着,想要脱钩而去。
目测这鱼不止四五斤,可能有十多斤。
它力气很大,严松握着鱼竿的手青筋凸起,却很稳,看起来游刃有余,沈春宜便打消了帮忙的念头。
“没想到今日真能钓到白鲢,而且看起来还挺大。”她轻笑道。
严松也跟着笑了:“我也是第一次钓到这么大的白鲢,往常都是四五斤的。我记得最重一次应该是去年这个时候,钓了一条差不多七斤的。这一次应该是托了你的福。”
说话间,白鲢猛烈地挣扎了起来,严松连忙松了松鱼线。
到了紧要关头,他也不再敢分心,目光专注地盯着湖里剧烈挣扎的白鲢,等待它力竭。
没过多久,白鲢的动静小了,严松缓缓收回鱼线,把鱼拉到了船的附近。
沈春宜拿来网兜,网兜的手柄很长,足够伸到水面。
严松轻声问:“可以吗?要不要找人来帮忙?”
沈春宜微微点头:“可以,我把网兜放到水面,你把鱼拉进来吧。”
见她胸有成竹,严松也不再多问,鱼竿猛地网上一提,咬着鱼钩的白鲢便稳稳当当地落入了网兜之中。
许是白鲢知道这是最后的逃生机会了,它挣扎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激烈,沈春宜渐渐地感到有些吃力了,紧紧地咬住了下唇,用力全身的力气抓紧网兜的柄。
严松见状也顾不上收鱼竿了,忙过来帮忙。
两人抓着同一处地儿,难免会有碰触,但在这紧要关头,并没有人在意这些。
两人合力,很快就把网兜拉了上来。
在网兜落到甲板上的那一刻,沈春宜猛松了一口气,抬头和严松相视而笑,气喘吁吁地道:“它比我想象中重。”
严松:“我原本也以为它只有十斤出头,现在看来应该有十五六斤。”他垂眸看了一眼在挣脱了网兜,在甲板上弓着身子一跳一跳的鱼,“它生猛得很,如果让我一个人拉,我肯定也很吃力。”
他是在安慰她。
他真是一个温暖的人。
沈春宜心中触动,朝他笑道:“多亏了你,我今日才能得偿所愿。鱼这么大,清蒸是清蒸不了了,你想怎么吃,你说,我给你做。”
严松笑容灿烂地看着她:“你是大厨,我都听你安排!”
两人手撑在栏杆上,背后是华丽的游艇,风将他们的衣袖裙摆卷起,交织又垂下。她们相视而笑,相谈甚欢,远远望去,就像画中温柔缱绻的才子佳人。
谢端的小舟临近江中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他冷着脸催促观棋加快速度。
观棋只好苦着脸使劲地摇着桨,心中暗自悔恨自己方才为何要多嘴,早应该在知道二娘子不在家之时速速离去的。
沈春宜忽然发现余光中多了一叶小舟,小舟前方还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郎君。
她转眸看去,见是谢端,一时不知道该作如何感想。
她没有自恋到以为谢端是特意来找她的,只是觉得今日是个神奇的日子,随处都能碰见熟人。
搞笑的是,她们的熟人都没有几个,今日倒是十分有缘地齐聚一堂了。
严松也注意到了他,回头看了沈春宜一眼,见她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眉眼稍稍舒展了些,轻声道:“是谢少卿。”
沈春宜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谢端直直地看着沈春宜,目光温柔热烈:“你不请我上去坐一坐?”
沈春宜道:“我不是主人,无权请你上来。”
谢端仰头看了一眼刻在船头的金字,温润地道:“原来是金家的船。”又转眸看向严松,“严郎君,劳烦你去同金郎君说一声。”
这时有船上的仆人听到声音走了出来,严松招手让他过来,让他去二层找金茂。
仆人恭敬地应了声好,便小跑着从楼梯上去了。
谢端扫过栏杆上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鱼竿,深深地看向沈春宜没什么表情的脸:“你们方才是在钓鱼?”
这话一出,沈春宜忽然惊叫了一声:“我们的鱼……”
她扭头四顾,见鱼还在甲板上,只是已经蹦跶到栏杆下方了,它好像已经累了,挣扎不动了,直直地躺在那儿,仿佛死去了一般。
她朝鱼跑过去。
严松紧随其后,提醒道:“你别碰它,小心被刺到,让我来。”
沈春宜看了一眼他宽大的袖子,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让下人来吧。”说话间,上楼去的仆人跟着金茂下来了。
金茂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白鲢,眼睛都亮了,大步走过来,道:“你们真钓到鱼了,还这么大。”他连忙朝后面的仆人挥手,“你们快把它搬到后厨去,放到水池子里,别让它死了。”
事实上,这鱼就是装死,仆人才刚碰到它,就又挣扎起来了,只是终究是累了,远没有之前生猛。
仆人一把把它抱在怀里,站起身就走了。
送走了鱼,谢端也上船来了。
金茂请谢端去二层,说宋临他们在上边玩叶子牌。
谢端拒绝了,说想在下面钓鱼。
金茂本想给严松创造个机会,却没成功,歉意地看了他一眼,让他替他好好招待谢少卿,又让人拿来鱼竿,便独自一人上去了。
谢端下了鱼钩后,在沈春宜的左边坐了下来。
沈春宜左边是谢端,右边是严松。两人的目光还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看,她觉得自己像一块巨大的夹心饼干,苦的那种。
三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沉默。
忽然,谢端开口了,只是说话对象不是她,而是她旁边的严松。
“严郎君喜欢钓鱼?”他声音清清冷冷的,听起来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但沈春宜莫名地烦躁,总觉得有一种他在审犯人的感觉。
严松回道:“说不上喜欢,偶尔来钓。”
谢端:“刚才那条鱼是你钓的?”
严松:“不是,是二娘子的鱼竿钓到的,我只是把它拉上来而已。”
谢端忽然笑了,笑声清朗:“原来不是你钓的,是我误会了,那严郎君今日可钓到鱼了?”
严松诚实地道:“没有。”
谢端:“那你接下来可有把握?”他目光穿过沈春宜,直直地看向严松,毫不掩饰自己的志在必得,也不知他说的是鱼,还是人。
沈春宜越听越不得劲,猛地站了起来,怒气腾腾地瞪了谢端一眼,转头朝严松道:“我们换一下位置。”
谢端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越发炙热霸道,她却丝毫不想理会。
严松看了谢端一眼,起身和沈春宜换了位置。
换了位置之后,谢端终于消停了。
沈春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静静地看着荡漾着一圈一圈水波的湖面,身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庸人自扰之,她觉得自己还是想得有点多了。
换句话来说,就是没有那么坚定了。
这么一想,她心又乱了,便干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
这么一假寐,她却真的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眼,严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只有谢端独自坐在那里,手支着脸看着湖水。
许是感受到她醒来的动静,他转头看了过来,笑容温润:“醒了?”说着斟了一杯茶放到她跟前,“先吃口茶润润嗓子吧。”
沈春宜道了句谢,吃了茶,才问道:“严郎君去哪里了?”
谢端笑容依旧:“上去了。”顿了顿,又道,“你不该向我打探他的去处。”
沈春宜有些反应不过来,脱口问道:“为何?”
谢端笑容更柔和了:“你没看出来?他心思浅显,我以为以你的聪慧,定能知道他心思不纯。”
沈春宜扶额,她真没注意到,她又不是自恋狂,总不能每遇到一个聊得来一些的年轻郎君,都觉得他喜欢自己吧。这样的话,跟犯桃花癫有什么区别。
谢端嘴角眉梢全是笑意,心情愉悦:“若你没有别的心思,你该离他远点。”
沈春宜:“……我觉得我该离你远一点才是。”
谢端语气霸道:“那不行。”
沈春宜头疼,又有些好奇,便问道:“你为何这般执着,燕京之大,以你的家世才学容貌,想娶什么样的妻子没有?”
谢端开怀地笑了起来,笑声明快愉悦:“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他收敛了脸色,语气认真:“因为她们都不是你。”停顿了片刻,抬眸看向她,真白地道,“你若问我为何心悦于你,那我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初见你时,你身上笼着一层光,让我眼里除了你,再也看不到别的人。”
沈春宜愣了一下,心跳忽然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