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在暮春三月来的燕京，如今三月将尽，也还没有来得及去看一眼燕京的春色。

三月的最后一日，食铺的休息日。

沈春宜和沈春蕙商量再三，决定这一日一起去京郊踏春。

踏春前一日，沈春宜当众宣布了这一消息。

萱娘和杨柳高兴得当场跳了起来，激动地围着大家转个不停。相对而言，杨柳和孙六娘就内敛了许多，只是疯狂翘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们的开心。

卖完早食，沈春蕙兴致勃勃地去找柳枝儿问去哪里踏春好。

没多久，她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跟大家道：“我方才问过枝儿姐了，她说燕京郊外踏春有两大好去处，南郊明湖和西郊岭山。”

西郊岭山山体高大，绵延起伏，山中遍植桃树，山顶和山脚温度相差甚大，从而有了一山之中桃花开放时节各不相同盛景，山脚桃花二月便开，而后一路向上绵延，直至四月，山顶桃花初绽。

每到桃花开放的季节，岭山游人络绎不绝，或登高望远，或赏花吃酒。

此外，桃花有姻缘之意。岭山亦是燕京未婚男女相看的绝佳去处。桃花树下，郎君面容俊朗，小娘子人比花娇，姻缘天定。

柳枝儿说起此事时，面露娇羞：“当年，我与三郎初见亦是在岭山，那日，他穿着一袭白衣，衣袂飘飘……”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见沈春蕙面露好奇，忙敛了脸色，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道：“桃花树下，谁站着都俊三分。”

她拉起沈春蕙的手笑道：“你这么貌美，往那桃花树下一站，可不知得迷倒多少翩翩少年郎！”

沈春蕙想了想，浑身一颤，恶寒不已。

“枝儿姐推荐我们去明湖，她说那里景色最好，湖边还有租游船的地儿。我们六个人可以花钱租上一艘小船，一面慢悠悠地游湖赏景，一面吃吃喝喝，岂不美哉。”

沈春蕙迟疑了一下，才道：“湖岸也有竹林桃林，游玩湖后，我们也可以去竹林走一走，桃林坐一坐。”

“那就去明湖吧。”沈春宜当即应下。

杨桃杨柳兴奋得满脸通红。

萱娘则双眼放光，急声道：“那我们要带什么东西去吃吃喝喝？”

沈春蕙掰着手指头：“赏景吃酒最相宜，酒一定要带，至于带什么酒……”她想了想，“……不如就桃花酒吧，春日就该吃桃花酒。至于其它的……”

每年踏春赏秋的各种小吃都是沈春宜准备的，沈春蕙都习惯了，看向她道，“轮到你说了。”

沈春宜沉吟片刻：“钵钵鸡，酸辣鸡爪，卤鸭货，卤香干，鸡蛋糕，茶酥，还有炸小鱼干，再带一壶柠檬蜂蜜凉水，一袋茶叶。”

萱娘舔了舔嘴唇：“大娘子，钵钵鸡是什么？”

鸡爪，卤鸭，香干，还有炸小鱼干她都听得懂，但就是不懂钵钵鸡，鸡？难道是烤鸡？

这么想，她也这么说了：“……是烤鸡吗？烤鸡可好吃了。”她一面说还一面咽了咽口水，一副馋样。

沈春蕙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她额头，“烤鸡？你想得还挺美。你想知道明日自己……”她目光扫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杨桃和杨柳，心里一软，改口道，“……就是把肉菜穿成串，放到一个装满很香很香的酱汁的钵里泡着，入味了就可以吃了。”

萱娘恍然大悟地道：“我知道了，跟烤串有点像的，不过烤串是烤的，它是泡的。”

沈春蕙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想起烤串的滋味，萱娘杨桃杨柳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明日的春游更是万分期待。

次日，不开店，沈春蕙本以为睡一会懒觉，但没想到萱娘早早就起了，甚至比往日还早。她先去开了门，又哼哧哼哧地挑水，把厨房的大水缸灌满，到点没多久便一脸着急地去敲堂屋的门，把门敲得砰砰作响。

沈春蕙被从美梦中吵醒，生了一肚子气，骂她：“你不多睡一会起这么早干嘛，你自己不睡，还不让人睡！”

萱娘挠了挠头：“我看你们没起来，还以为你们都睡死过去了，才去敲门的。”

沈春蕙黑脸：“感情还得怪我啊，怪我没有按时起来。”

萱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沈春蕙气得怒火蹭蹭地上涨，扬手要打她，偏又下不了手，只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怒骂道：“你还敢点头，看我不打你。”

萱娘半点不觉得疼，憨憨地点头道：“大娘子想打就多打几下，我不怕疼的。”

沈春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刻薄之人，打你那么多下干什么，我现在就跟你说，下次休息日不许再来敲门了，我们要多睡一会，你也是，不许起这么早。”

萱娘连忙说知道了。

沈春收了今日的食材过来，见她们也到尾声了，道：“我先去把鸭掌鸭心什么的卤上，再做点酸辣鸡爪来一起尝尝鲜。”

卤水是昨日晚上做的，萱娘烧的火。

昨夜她边看火边猛吸气边猛流口水，馋得心痒痒的，就连在梦里都在啃卤鸭爪。

晨间起来的时候，发现被子都被她啃得皱巴巴，湿漉漉的了。

萱娘想起便有些心虚，连忙声音响亮地喊道： “二娘子，我去给你烧火。”说完火急火燎地跑了。

沈春蕙瞧着她的背影轻哼了一声：“听到好吃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沈春宜见她眼下还有些青黑，轻声道：“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睡一会再起来也不迟，等到时辰了我再去叫你。”

沈春蕙站起来：“不睡了，我们早点做好，早点出发，挑一条好船，待会在船上躺着眯一会也行，有风还有太阳照着还有鸟语花香，可不比在床上睡来的舒服？”

这个时节的太阳并不毒辣，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很。

“走吧，你去做卤鸭货鸡爪钵钵鸡，炸小鱼干，我来做鸡蛋糕、茶酥和柠檬蜂蜜水。”沈春蕙挽着沈春宜的手臂来到后厨。

卤鸭货味道好的关键在于卤汁。卤汁昨夜已经熬好，今日只需把鸭头鸭头鸭翅鸭爪鸭胗等鸭货刚进去卤制便可。

前世，鸭货都是些冻货，需要焯水。

现在，鸭货是都是新鲜先杀的，干净得很，焯水反而失了鲜味。

萱娘生了火，卤汁烧开，锅中“咕噜咕噜”作响，锅上白雾蒸腾，来带一阵阵浓郁诱人的香味。

“好香好香。”萱娘像小狗一般猛吸鼻子。春生也跑到了门口，圆溜溜的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厨房里，小巧的鼻子一动一动的，那小馋样，跟萱娘如出一辙。

沈春宜把洗干净的鸭货倒入锅中，叮嘱道：“大火煮开，小火慢煮，一刻钟熄火。”

萱娘忙不迭点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灶膛，生怕出一丝差错。

不一会儿，白雾再次从锅与锅盖的缝隙中冒出，更浓烈的辛辣香味席卷厨房的每一个角落。

香的萱娘猛咽口水，恨不得立即就从锅中捞出一根鸭爪来啃。

酸辣鸡爪有很多种做法，沈春宜每一种都做过，因蕙姐儿偏爱泰式酸辣鸡爪，这一次她便做这一种。

鸡爪煮熟，沈春宜用笊篱把它们捞出，放入冰凉的井水中洗干净。这一步，一定要用冰冷的水，温水不行，热水更不行，只有一热一冷，鸡爪的皮才会爽脆。

泰式酸辣鸡爪的灵魂是柠檬和香茅，沈春宜把柠檬和香茅用石臼舂出汁水，滤掉渣，往其中加入酱油，白酒，蒜头，辣椒，香菜，最后又加了些拍扁的香茅段和柠檬片进去。

随着一样样材料加入，各种调料的味道相交相融，香味愈发浓郁好闻。

沈春蕙打鸡蛋液打累了，闻到香味忍不住搁下鸡蛋液，走过猛嗅了几下：“好香啊，我都好久没吃了，你快把鸡爪放进去。”

沈春宜莞尔，把拌好的酱汁倒入鸡爪中，继续搅拌。

沈春蕙等不及了，趁着她搅拌的空隙快速地捡了一块鸡爪，一口吃进嘴里，摇头晃脑地道：“好好吃。”说完又朝眼巴巴地看着她们的萱娘招手，“赶紧过来，我们先尝尝鲜。”

萱娘眼睛蹭地亮了，跑去拿了筷子过来。

沈春宜用勺子给她们盛出来一些：“你们先吃，我去把它吊到井里澎一下，好入味。”说完便端着鸡爪出了厨房。

等她回来，便见萱娘和沈春宜占据在碟子前，你一块我一块，吃得那个香啊。

萱娘听到脚步声转头来看她，含糊地道：“二娘子，鸡爪好次。”说着便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

沈春宜看了一眼卤鸭货的锅：“鸭货好了，我去装些出来。”

她先灭了火，又捡了一碟子出来。

鸭货掀开盖之后，萱娘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鸭货，就连吃鸡爪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见沈春宜把碟子放到她面前，她嘴都要笑烂了。

沈春宜夹了一块鸭胗尝了尝，又夹了一根鸭爪来吃，点评道：“还不够入味，讲究着吃吧。”

萱娘嗦着一根鸭爪，小声抗议道：“鸭爪这么好吃，怎么能说将就，我觉得鸭爪就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最好吃就变成鸭胗、鸭脖、鸭头……数都数不完。

总而言之，每一样都是最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