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儿咬牙：“偷鸡摸狗的玩意，十有八九就是他，不然他来食铺做什么，说不准那日就是来打探情况的。”她扭头眼神明亮地看着沈春宜，“宜姐儿，你快跟我说说那晚的贼人长什么样，高还是矮，胖还是廋。”
那晚，沈春宜冲在最前头，是唯一见过贼人背影的人。
她回忆了一下，斟酌地道：“不高，看着比我还要矮一点，至于身材……”她瞧了一眼李二郎，“……跟李大哥差不多，可能还瘦一点，至于别的，他一身黑看不大出来。”
周玉娘拧眉道：“身高倒是和庞大差不多，但庞大好像没有这么瘦。”
柳枝儿满脸讥讽，“三娘心肠好，好饭好菜地给那帮人吃着，他们哪一个不是胖的肥头大耳的？说不定是他被赶出去后没了工做，没钱吃饭给饿瘦了。”
听得出，柳枝儿对刘家铺子以前的那帮帮厨怨气都挺大。
沈春宜不了解情况，也不妄加猜测，只道：“那贼人留下了一只鞋子，是与不是，让衙役去找庞大试一试鞋子就知道了。”
鞋子？有破洞，脏的看不出颜色的鞋子！
沈春蕙脑中有灵光闪过，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我想起来，就是他，那日庞大就穿了一双有破洞的鞋子。”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我就说我两日总觉得有什么忘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原来是这事。”
柳枝儿拍案而起：“果真是他，走，我们现在就去衙门找衙役抓他去，看他还能往哪里跑。”
几人到衙门一说明情况，衙役仔细问了几句，就立即出发去抓庞大了。
沈春宜几人则留在府衙等消息。
因她们是柳通判特意吩咐关照的人，还和谢少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衙门的衙役丝毫不敢怠慢，殷勤地引她们进偏院坐下，又沏了茶水送来。
柳枝儿端着茶水东张西望了一会，压低声道：“国公府的名头就是好使，你们看那些衙役，温顺得跟绵羊似的。”
平日来收过税的那些衙役，个个鼻孔朝天，趾高气昂的，仿佛他们商户都有罪似的，今日这些衙役好得简直让她难以置信，要不是坐在府衙里，她几乎都要以为他们是冒充的了。
有钱不如有权，国公府的狗都比寻常人矜贵，果然说得没错。
“……呸呸呸！”她才不是国公府的狗，狗怎么能和她相比？柳枝儿呸出了声。
沈春宜压低声道：“我们今日也算狐假虎威了一回。”
平民百姓对于官府衙门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衙役虽是官府的最底层，但也凌驾于平民百姓之上，接触平民百姓时难免带有一股高高在上优越感。
柳枝儿爱恨分明，对他们有意见也在所难免。
柳枝儿立即附和道：“对对对，国公府是老虎，我们是狐狸。”狐狸比狗好！
沈春宜笑了笑，转了话题：“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把庞大抓回来？”
“能的。”柳枝儿信心十足，“就算他能跑，又能跑到哪里去？我们等好消息就行。只要把他抓回来问清楚，以后你们就可以放心地开食铺了。”
她脸上溢满笑意，衷心地为沈春宜感到高兴。
沈春宜没有这么乐观，庞大大概只是一条小鱼而已，后面肯定还有人。
背后的人一日抓不到，她就一日心难安。
沈春蕙也想到了这一层，心不在焉地喝着茶，眉宇间笼上了一股忧愁，很快又消失不见，打气道：“短短两日能把庞大找出来就已经很好了，我相信柳通判，他应该很快就能破案。”
“庞大那狗东西，等会我定要狠狠地打他骂他一顿。”柳枝儿毫不掩饰她的开心，“只可惜玉娘不在，看不到我的英姿了。”
妙妙吃完饭就困了，周玉娘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便没来。
衙役又来添了两回茶水，去的人终于回来了。
见胡衙役进门，柳枝儿激动站起来朝他身后张望，急切地道：“庞大可是抓回来了？怎么没看到他？”
胡衙役摇了摇头：“他今日没在家，我们已经安排弟兄守着了，也派了人去他常去的酒肆找人，只要他一出现，我们立刻就能把他抓住。”
沈春宜斟酌道：“还发现有其他线索吗？”
“有。”胡衙役拿出一双鞋，“我们在庞大家里找到一只鞋，跟之前那只是一对的，可以确定那晚的贼人就是他。”
沈春蕙迟疑道：“他今日一整日都没在家？”
胡衙役点头：“对，据他的邻居说，他是昨日傍晚出的门，说要去喝酒，至今没有回来。”
沈春宜猜道：“他以前有过这样整日不回的情况吗？会不会是跑了？”
“有的。”胡衙役知无不言，“邻居说他经常一连几日都不在家，我们也派人去他常去的地方找了，没找到再追捕，您放心，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庞大就算插翅也难逃。”
又说了几句，沈春宜起身提出告辞。胡衙役殷勤地送她们出门。
走到官衙门口，沈春宜见一名衙役拿着一张画像匆匆赶回，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胡衙役解释道：“这人是昨夜淹死的，我们正在找他家人。”说着便朝那衙役道，“老陈，找到他的家人了吗？”
老陈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道：“五里庙的流浪汉，有鬼家人，老子半日都白干了。”他说完发现旁边还有其她人，讪笑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进衙门去了。
见沈春宜和沈春蕙目露疑惑，胡衙役解释道：“捞尸费三百文，找到家人就可以拿到钱，没家人就算白干了，还得贴钱。”
原来是外快，沈春宜瞬间明了。
找到家人，得了银钱，衙门拿一份，捞尸人拿一份，找不到家人，捞尸人的酬劳就得衙门出了。
常有流浪汉淹死于燕河中，衙门的衙役都习以为常了，只偶尔抱怨几句。
沈春宜几人转身和胡衙役辞别，没注意到离衙门不远的一个小巷口，一个瘸腿老头脸色阴沉地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转身一拐一拐地离开了。
胡宅，胡庆捏着一只蚂蚱逗黑哥：“黑哥说句话，说句话就给你吃。”
黑哥两只绿豆大的小眼睛盯着忽远忽近的蚂蚱，忽然张开翅膀向前扑棱，企图偷袭。胡庆眼疾手快地移开蚂蚱，好声好气地哄道：“我的好黑哥啊，说句话，就说一句哈。”
黑哥盯了他一会，忽然张大嘴巴喊了起来：“淹死他淹死他淹死他……”
胡庆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想要捂住它的嘴，捂到了笼子上：“哎哟，我的好心肝，这话可不兴说的。”
蚂蚱掉落在笼子的缝隙里，黑哥头一伸，叼起蚂蚱，轻轻一跳，跳到笼子的另一边，挑衅地看着胡庆，头一仰嘴巴一动一动的，就咽下了蚂蚱，然后一声不吭了。
胡庆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叮嘱道：“不许说了，以后不许说这话。”
“什么不许说？”老孙一拐一拐上了台阶。
“没什么？”胡庆下意识地警惕道，扭头见了老孙，长舒了一口气，“老孙，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吓死个人。”
老孙这人谨慎过头，总说黑哥会学人说话，关键时候会误事，一再反对他养，有一次还曾偷偷地想把黑哥捂死，要是让他知道黑哥说的话，说不定会当场发作，要了黑哥的小命。
胡庆怕老孙再问，一面转身往里走，一面转了话题，“对了，你出去打探到什么消息没？”
老孙狐疑地盯着他的背影一会，又阴沉沉地看了黑哥一眼，吓得黑哥缩起了脖子做鹌鹑状，冷哼了一声，才抬脚走进屋，沉声道：“官府已经找到庞大家里了。”
“什么？”胡庆惊呼出声。
老孙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他立即哑了声，颤声道：“怎么这么快，你不是说官府的人没那么快找到线索吗？”
老孙脸色难看地坐下：“我见到沈家两姐妹和柳枝儿去了衙门，应该是她们发现的，那天晚上庞大不谨慎漏了行迹，沈家两姐妹是聪明人，推丝剥茧地找到庞大也很有可能。”
胡庆吓得顾不上主仆之别，惊恐地抓住老孙的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老孙眼里闪过轻蔑，开口道：“静观其变，我把庞大那天穿的鞋子挖出来藏在他屋里了，官府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
他抽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继续道：“从今往后你要记住了，你早已把庞大从弟子里除名，他被赶出食铺后你就再也没见过他。”
“还是你有办法，我听你的。”胡庆轻轻地拍了拍老孙的肩膀。
老孙没搭理他。
胡庆摸了摸鼻子，在他对面坐下，又压低声道：“你看到庞大的尸体没有？”
老孙摇了摇头：“没有，今日捞上来的那人不是庞大。”
“不是他？”胡庆皱起眉头，心也提了上来，犹犹豫豫了半晌，才道，“你说他会不会还没有死？”
老孙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我昨夜亲眼看到他沉底的，一点挣扎都没有，许是尸体还没有浮上来。”
胡庆闻言心安了些，又叮嘱道：“这几日你得盯着些，一日见不到他的尸体我这心啊……”他指了指心口，“总是砰砰砰地跳，整夜整夜都不得安宁。”
“我知道。”老孙沉吟道，“官府应该很快就要通缉庞大了，要是有人来问话，你别被套了话了。”
胡庆脸上闪过一丝得色：“我办事你还不知道？甭管谁来，保准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