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铺还没有开门，门外就站了好几个人。
沈春蕙见了，让他们先进来坐，给他们上了金银花凉水，顺便让他们点了菜，又跟他们说菜还没好，得等一会儿才能上。
几人皆通情达理，连连说没关系，让她进去忙，不用管他们。
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雅间的食客，沈春蕙拿出两本菜单给他们看，才进后厨帮忙。
几人见到菜单都惊奇不已，自发地围拢在一起，一起翻看。
在场的人都是食铺的老食客，才短短几日，就对沈春宜和沈春蕙厨艺信服不已，一见菜单上的菜式，直嚷嚷想吃。
有人才翻到第一页就把持不住了，惊呼道：“竟然有松鼠鳜鱼，这菜可不好做，沈二娘子做出来的样子看着挺不错，就是不知吃起来滋味如何。”说着，他馋得直咽口水。
有人回：“沈二娘子的手艺差不了，肯定好吃得紧。”
越往后翻，咽口水的人越多。
才翻到一半，何员外忍不住拍桌子道：“我要定一间雅间！”其他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
何员外见没有人理会他，又道：“这么多好吃的菜，难道你们都不想吃吗？”
有人轻咳一声，道：“雅间还不都还不知什么时候开呢。”
何员外想了想，点头道：“也是，那等沈大娘子出来，我先问问她什么时候开，再订雅间，你们都不许跟我抢。”
其他人均沉默不语。
何员外见状，觉得订雅间的事肯定稳了。
等沈春蕙从后厨出来，何员外琢磨了一下，刚要开口，就听到身边的有人道：“沈大娘子，我要订一间雅间。”
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
更有人直接拿出五贯往沈春蕙跟前一递：“沈大娘子，这是雅间的定金。”
何员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们道：“你们，你们实在太过分了！欺人太甚，我，我，我要跟你们……”
他站起身，手捂着胸膛。
在场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晕倒了，急忙伸出手来想来扶他。
下一瞬却见他从胸口摸出一张交子，往沈大娘子手里一塞，语速极快地道：“沈大娘子，我要订一间雅间，这是定金。”
其他人瞪眼：“为了一间雅间，你至于使诈吗？”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为了口吃的，还装病吓人，简直有辱斯文。”
说话的人气愤填膺，转眼就捏出一张交子递给沈春蕙：“沈大娘子，我也要订一间。”
其他人：……都是无耻之徒！
沈春蕙适时道：“只有三间雅间，第一日、第二日已经订完了，各位大官人只能订第三日了，再往后就是第四日、第五日……”
本就想订雅间的人一下子坐不住了，纷纷交定金，说要订一间。
不过片刻，又订出去了两间。
沈春蕙感叹有钱人真多，就听得有人问：“雅间不够，为何一日不多开几桌？”
她抱歉地笑：“实在是人手不够，精力不足。”
劝说无效，有人纠结了半晌，还是掏钱订了一间，毕竟都已经排到好几日后了，再不订，不知何时才能吃得上想吃的菜。
后面来的人见状，纷纷上前来问是怎么回事。
凑热闹的人连忙给他们解释。
他们一听，也来了兴致，把菜单要过去坐下来细看。
沈春蕙见了，眉开眼笑，仿佛看到一张张交子主动向她飞来，落到她的钱包里。
转头，见萱娘把菜从后厨和食铺墙上的洞口递了出来，放到靠墙的桌子上，沈春蕙忙去端菜，给食客上菜。
她一走过去，就引得大家扭头来看。
见她端起几个白莲花瓷碟，碟上堆着一小堆红艳艳的樱桃。
众人疑惑不已：如今还不到四月，哪来的樱桃？待凝神细看，才发现那“樱桃”外边竟沾着一层亮红色的酱汁，恍然想起方才点的菜中，就有一道叫樱桃肉的菜。
有人赞道：“肉圆似樱桃，红似樱桃，名叫樱桃肉，真是妙不可言。”
待沈春蕙走近，一股酸酸甜甜的香味奔腾而来。
众人顿觉口中生津，腹中馋虫咕噜咕噜地闹起来，目光情不自禁地随着沈春蕙手上的几碟子樱桃肉移动。
有人惊讶道：“竟还是酸甜口的。”
有人回道：“樱桃肉，顾名思义，不仅仅是形似樱桃，味道也应似樱桃，酸甜可口！”
何员外对他们说的话充耳不闻，只目光紧盯着沈春蕙手上的樱桃肉，抬了抬下巴，心道：第一碟樱桃肉，是他的。
等沈春蕙来到桌旁，他立即拿起筷子，碟子才刚被放下，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粒樱桃肉放进嘴里，一面吃一面陶醉地道：“酸甜可口，外酥里嫩，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他声音响亮，在场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得意的样子，看的人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把碟子一把抢走，全吃了，让他痛哭流涕去！
有人附和道：“比糖醋小排好吃！”
想起昨日吃糖醋小排的滋味，没吃上的樱桃肉的人口水哇哇地流。有人厚着脸皮道：“真的假的？樱桃肉怎么能跟糖醋小排比？我不信！除非你先让我吃一粒！”
其他人：……为了一口吃的，连脸都不要了！不过……若是能吃上，好像也不打紧？
何员外依然当没听见，一粒接一粒地吃着，吃得喷香，看得人更馋了。
幸好，没一会儿，点了的人都吃上了，没点的人耐不住馋，也点上了，不然口水都得流一地。
一口樱桃肉，一口荠菜炒蛋，再来一口饭，简直神仙滋味。
所有人都吃得抬不起头来。
马兰头福袋一上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天青色长条碟子，上摆着三个“青丝”扎口，形似青碧色荷包的马兰头福袋。
马兰头福袋外边是薄如蝉翼的一张透明粉皮，里面包裹着翠绿逼人的马兰头，还有星星点点的米白色碎粒，抓人眼球得紧。
只一眼，何员外就感觉清新扑鼻，吃一口，仿佛吃下了一整个春天。
轻轻地咀嚼，才发现那米白色的碎粒竟是核桃碎，好像还有别的，他细细回味，油香酥脆，味道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东西。
忽然有人惊呼：“我吃到了松子！还有核桃！”
何员外恍然大悟，心道：核桃和松子都能入菜，味道竟还如此相衬，沈二娘子奇思妙想，了不得！
他对雅间的菜更期待了！
钱百万才刚走到沈家食铺门口，就见沈春蕙迎面走出来。
他刚想开口点菜，就听得沈春蕙道：“钱大官人今日来晚了些，菜都卖光了。”
跟在钱百万后头，想进食铺打探消息的庞大停下了脚步，懊恼自己今日睡得太死，错过了时间，又暗骂沈春蕙不会做生意！这么早就关门，活该生意做不长久！
他刚想扭头就走，就听到前边的圆白脸胖子问怎么这么快卖光了，连忙竖起耳朵偷听。
沈春蕙笑盈盈地解释道：“钱大官人今日定是没来吃早食吧。我那时候就和大家说了，还专门挂了木板，说今日要去相国寺求平安符，晚食会做得少一些。”
钱百万伤心不已。
沈春蕙又道：“以后有什么事，都会写在木板上的，钱大官人白日可以差人过来看一眼，也不费什么时间。”
钱百万点头应下，说了声告辞，转身大步离开了。
沈春蕙送走他，发现刚才站在钱百万身后，身材矮小，两腮无肉，衣服油乎乎，布鞋脏兮兮，上边还有破洞，瞧着就邋邋遢遢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想起那人那双滴溜溜地转，过于灵活的眼睛，沈春蕙皱了皱眉，转身见宜姐儿从柜台后拿俯身出一盒颜料，忙上去帮忙，便把这不讨喜的人抛在脑后了。
沈春宜和沈春蕙捧着两盒颜料、纸和笔走到李二郎坐在桌子前，把它们放到桌上，推到李二郎面前。
两人一面坐下，一面道：“这是我们今日买的纸和颜料，你看合不合适？”
李二郎见颜料盒上刻着小巧精致的“明月书铺”四字，大吃一惊。
他顾不上说话，小心翼翼地拿过一盒颜料，缓缓打开盒子，爱惜地用指腹摸了摸，喃喃道：“确实是明月书铺的颜料！”
沈春蕙笑着问：“你也知道这家书铺？”
问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李二郎都来燕京将近二十年了，还是个画师，如何能不知明月书铺？
沈春蕙轻咳一声，又道：“还有一盒颜料，你也打开看看，看颜色合不合适画菜单？”
李二郎轻轻地合上颜料盒，道：“有这一盒，就够了。”
画两本菜单，一盒颜料都用不完。
多拿的话，他受之有愧。
他伸出手把另一盒颜料轻轻推出去，却被沈春宜强硬地推了回来。
沈春宜笑道：“画菜单，时间长且繁琐，这多出的一盒颜料，是我们给你的报酬。”
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们还有一个要求，每一份菜，你画完都得先给我们过目。我们不满意，你得重画，不管是画五次，还是十次，直到画到我们满意为止。”
五次十次当然是夸张说法，按照李二郎的画技，估计最多也就两次。
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日后有什么事都好办。
李二郎闻言不再推辞，站起身郑重地道：“李某定不负所望，不管画十次还是二十次，我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她们这般破费，他若不全力以赴，岂不是狼心狗肺？
这般好的颜料，他亦不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