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菠萝小说 > 惊鳞 > 第33章 襄水问情

第33章 襄水问情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我看你从今天下了朝就开始不对劲了,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薛砚听手被背在后面,眼神在微微闪动,“冬日里难得有这样好的阳光,时间还早,不如一起走走?”

“好啊。”长孙弦佩右侧眉毛微微上挑,没拒绝。

枯水期襄水的水流很弱,一小股一小股的,像是随时都会断掉。先前下的雪化了,斑斑驳驳的。岸边碎石乱布,枯黄衰败的草隐隐可以看见裸露的根茎,踩在上面有“嘎吱嘎吱”轻微的碎石挤压声。

两人顺着水流的方向慢慢地走,阳光照在汩汩水流上,倒也有粼粼波光。

薛砚听手心里出了些汗,他攥着手不动声色地在背在后面的袖口上擦了擦。

“我送你的扇子怎么不见你用?”

长孙弦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薛砚听总觉得那眼神有点像是在看傻子。

“大冬天的扇扇子?”

“……”

走出一段距离,薛砚听在一处状似葫芦的石头前停下,长孙弦佩只当他不想走了。

薛砚听宽大的手掌抚上那块半人高的葫芦石,石头立在襄水岸边,经过长久的风吹日晒,上面的纹路粗糙干涩。薛砚听手压在上面划过,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粗糙的磨砺感。

“长孙大人知道这块石头吗?”

长孙弦佩点点头,“知道,从前来过几次。记得以前这块石头上还长过葫芦。”

“那葫芦是我撒下的种子。”薛砚听道,“小时候看见这块石头长的像葫芦,就在石头周围撒了些葫芦种子。不过小时候想一出是一出,撒下了种子也就抛到脑后了,没想到后来还真长出葫芦来了。”

“以前我经常到这里来练剑练枪,那时父亲还在,我的一招一式都是他教的。初学长枪心浮气躁,总是练不好,常常练着练着就自己生起气来拿着枪乱戳。”薛砚听指着葫芦石上的几处凹坑划痕,“你看,这痕迹就是我留下的。”

长孙弦佩看过去,那葫芦石上几处凹坑下陷,其中一处凹坑周围还布着细小的裂纹,一道浅浅的压痕从凹坑划出,在葫芦石上格外突兀。像是气狠了生生对准了这处戳下去的。

“父亲说我太急躁,练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成的,于是他把我丢到军营里,跟他的兵一起训练。他的兵知道我是他儿子,做什么也让着我,父亲知道了很不高兴,他不允许他的兵因为我是他儿子就对我搞特殊。”

“我那时年纪小,个头矮,做什么都总是落在后面,可是我不服输,晚上等别人睡下了我就自己偷偷爬起来摸黑训练。父亲说我打扰士兵休息,就每天晚上带我出营到襄水边的葫芦石练枪。月光打下来,照的河水亮亮的,父亲的眼睛也亮亮的。”

薛砚听的眼里也荡着明亮的笑意,像是从前河边的月光穿透时间再一次打下来,“后来承策出生,那么小一丁点,整日跟在我身后哥哥哥哥的叫。父亲在书房教我兵书,母亲就在旁边教他拿笔写字,常常是他拿笔甩的我们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是墨水,还要别人来哄他。”

“如今想来,竟也觉得恍如隔世。”

从前的欢笑宛若一片在空中飘荡的叶子,从高处落到水面上才发现那水面是一张镜子,镜面泛不起涟漪,只能零冰冰的倒映出叶片本身。

长孙弦佩静默一瞬,在浔陵他审时度势,与她交谈时顷刻间便有了剿匪的计划,从用计到围剿,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这样端正肃穆的人也会有如此多情的一面。

可自从她被接入丞相府,从她踏入朝堂开始,她便没有了回头路。于她而言,往日一切是不可追,是最好想都不要想,她能着眼的只有不曾被踏足的前路。

他的今朝往事,她唯有以无言回应。

薛砚听收回落在石头上的手,转身向长孙弦佩,阳光照进他深邃的眼底,折射出无数透亮细碎的光。

薛砚听生得一双桃花眼,只是平日面容冷峻端得一身肃正,叫人不敢轻易靠近。如今敛去了那骇人的气势,他眼中宛若空中浮游般的碎光竟吸引着人去探究。

“那夜细雨中,我看你站在酒楼前,身前是人流熙攘,身后是灯火高照。我在想,你在这无边热闹中是否会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寂寥。”

“弦佩,你在浔陵要助我剿匪时,我便知道你绝不是只靠家中宗族庇荫的人。你有胆识,有计谋,你能在人群中谈笑风生,也能耐得住边疆无人的苦寒。”

“人生亦如流水,我不想错过。”薛砚听薄唇轻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点表情。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问君襄江,可知逝水?江水漾漾,所恋何方?”

长孙弦佩抬起头就这么直直地撞进薛砚听的眼里,薛砚听毫不躲闪,就将所有的尽数展开给她看。

长孙弦佩瞳孔微微颤动,“你……”

长孙弦佩别开头,思量着回答他:“君华正盛,何恋逝水。”

薛砚听说不清这是什么滋味,即便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却依旧忍不住心底的酸涩。

他顺着长孙弦佩的视线落到潺潺流水上,水流清浅而微弱,一声一声,敲击在碎石上。

---

“曲公子。”

书吏抱着一摞书用肩膀推开门踏进小阁楼中,曲好放将手中的东西放进抽屉里关上,连忙站起来同书吏一起把书搬到桌子上。

书吏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这些书就麻烦曲公子整理整理了。”

“不麻烦,职责之内。”

曲好放倒了一杯甘茶递给书吏,书吏接过咂两口,道:“刚才我要是没看错,曲公子手里拿的是先帝赐下来的丹书铁券吧?”

“确实是。曲府散了,我也就带了这么一件物什出来。”曲好放绕到桌子另一边,拿起桌上堆叠的书一本一本的分类整理,“纵然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可先帝赏赐的东西却是不敢不带着的。”

“唉,世道多变啊。”书吏叹了一口气,而后隔着一张桌子倾身过去小声道:“曲公子啊,不管怎么说这丹书铁券是先帝赏赐给曲将军的东西,就算这世道一轮换了一轮,那个位置坐着的不还是皇家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要是没有曲将军曲夫人奋勇御敌,那三尺丹墀上的高位坐不坐的稳还说不准。”

曲好放抬眼看他,手上却是动作不停,那书吏像是被他这一眼鼓舞了,说得更起劲了:“曲公子啊,我是真不忍心看着忠烈之后安身无处。要我说,你干脆拿着这丹书铁券到当今圣上面前去换一身功名,陛下自然不会不答应。哪怕是个职位不高的官名,再或者是个挂名小官,也好过你跟你妹妹整日在翰林院里忙上忙下籍籍无名……”

半掩着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书吏还没有说完的话骤然被打断。书吏回身瞧见杵在门口的曲来仪,虚虚弯了腰把没吃完的茶水轻手放到桌角上。

“曲小姐来了啊,”这算打过招呼,书吏也不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了,转头对曲好放道:“书送到了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书吏要离开,要踏过门槛时曲来仪立在门口也不让他,书吏不敢看她,只从她与门框间的缝隙侧身溜走了。

曲好放放下手头上正在整理的书,走到门口踏出房间要关门,曲来仪还是站在门口不动。曲好放叹了口气拉开她把门关上锁好,“不是要去给你的弦佩哥哥送行吗,换好衣服了就走吧。你杵在这里一会人家都到散席了我们也就不用去了。”

曲好放锁好门徒自走了几步,见身后的曲来仪没跟上来,转过身朝曲来仪伸出手:“站着不动,难道是要哥哥来牵你吗?”

曲来仪垂着眼眸盯着曲好放的掌心,“我听到你们说话了。他让你拿着丹书铁券去换官职功名。”

“曲好放,你要是敢拿丹书铁券去换官职功名,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曲来仪抬起头盯着他。

“我要是想拿着丹书铁券去换官职功名早就去了,还用等到现在?”曲好放颠了颠手掌,见曲来仪还是在哪站着,只好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都是曲家的孩子,你想的就是我想的。”

“爹娘一生都在为大周鞠躬尽瘁,才换来了先帝赐下的丹书铁券,新帝即位后边关战乱又起,曲家没了人,薛家却是还有用处。所以薛砚听敢为他父亲在朝堂上大闹一场,可为国捐躯的不只有他薛家。这块丹书铁券是曲家的荣耀,也是曲家的凋零的见证,你不会忘记,我同样也不会忘记。”

曲好放牵着她走:“我是你哥,你是我妹,曲家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你要平平安安的,我才对得起爹娘。”

“我会平平安安的。”曲来仪亦步亦趋地跟着曲好放,“哥也要平平安安的。”

曲好放笑着回她:“好。”

出了翰林院,曲好放松开曲来仪的手,“你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跟我走了一路,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曲好放!”曲来仪刚才升起来的那点和他相依为命的伤感瞬间让他一句话打的七零八落。

曲好放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不闹了,一会你弦佩哥哥的送行宴真要散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