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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相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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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城侧边小门“吱呀”打开一条缝,一人弯腰从里面出来,这道小门又紧紧关上。这道门不过半人高,又极小极窄,堪堪容得下一人弯腰缓慢通过。

孟全看着那人从小门里出来,又看着那人借着植被的掩映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他盯着探卒离开的方向,枝叶草木的黑影微微晃动,黑暗中,仿佛有人注视着他,又仿佛这是他的错觉。

夜风吹得他一身冷汗泛凉,孟全反手按住脊背后面的衣服,让衣服紧紧贴着后背,那股被汗惊出的凉意才渐渐消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探卒从夜色中现身,他身上沾了些露水,用指甲在城侧边小门上划出三长一短的四道声音,对门里面的人说:“城外无伏兵。”

小门慢慢打开,孟全带着身后的人弯腰从小门进去,探卒进门后小门关上,城墙上守卫分散站开。

孟全被一路带到卢元桓面前,卢元桓坐在上面,山统坐在下方一处小案旁。

房间里点了烛火,却并不算多亮。卢元桓还未说话,山统先开口问道:“邕仓发生了什么?细细道来。”

孟全痛声说:“今夜我正如往常一般值守在邕仓,忽听到一阵如雷似鼓的马蹄疾驰声,我料到是周军来犯,急忙带领邕仓士兵严加防守,奋力抗敌,却终究不敌,败下阵来。”孟全单膝跪地抱手道:“邕仓失守,我难辞其咎,属下愿领责罚。”

“周军此番来势汹汹,怪不得你。否则我们也不会一退再退到白水城。”山统抿着唇,从鼻子里沉沉呼出一口气,“邕仓是运转粮食时用来临时停放的粮仓,我军退守白水城,不少粮食都存放在那还没来得及转运。事已至此,周军有了粮草补给,我们恐怕要再多拖些时日了,好在白水城易守难攻。”

卢元桓抬手叫孟全起身,山统从小案旁站起来走到门口处,望着外面沉沉的黑天,眉头微微皱起,“只是多则生变,我唯恐这里面再有其他变数。”

孟全抬头道:“军师,我逃出来前趁乱放了把火。”

山统闻言猛地转身看向孟全,卢元桓也坐直了看着孟全,孟全继续说:“敌军深夜来袭,又人数众多,我自知守不住,可邕仓的粮食若是被周军拿了去,对我军是则更为不利,于是我便趁乱放了把火烧掉那些粮食。纵使周军攻下邕仓后去灭火,那些粮食没有全部被烧光,周军也绝拿不了多少。”

“如此说来,今天白日周军没来城前叫骂,反而去突袭了邕仓,看来他们的粮草就快要用尽了,不然也不会如此急迫。”卢元桓道,“再过上两日,待周军人马乏力,便可出兵将他们一网打尽。”

“主帅,不可。”山统上前两步走到卢元桓身边,道:“薛砚听带兵远道而来,怎会甘心无功而返。白水城攻不进来,薛砚听肯定不会只是干坐着等待,前几日在城前叫骂的人声音洪亮,也并不像是少了饭吃的。若是周军突袭邕仓就是为了营造粮尽的假象,好让南荔出兵与他们交战,主帅又该如何?”

“这……”卢元桓脸上方才的喜色退去,谨慎道:“照军师这样说,还是固守不出,等周军自行退去的好。”

山统道:“薛砚听此计不成,定然还会有其他计谋,但不论如何,主帅只管按兵不动。便是薛砚听带兵退出十几里远,主帅也不要轻举妄动,可派探马前去查看,若是薛砚听真的带兵退去了,再出城不迟。”

卢元桓点头道:“一切都听军师的。”

山统见此道:“天色已晚,主帅早些休息,我便先退下了。”山统看了孟全一眼,孟全也连忙弯腰告辞。

从主帅房里出来,孟全道:“军师可是有何话要说?”

山统道:“今夜一事你做的很好,择日我会找时间向主帅提起将你转运粮兵为战兵,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全闻言大喜,连连拜谢道:“多谢军师!多谢军师!”

“替主帅慰问同你一起回来的士兵,今夜多有劳累,去歇息吧。”

...

突袭邕仓后,周军又开始在白水城下叫骂,卢元桓依旧闭城不出。倒是城上值守的士兵被叫骂得气了烦了,从上面往下扔石子土块,底下的人拿盾挡着,叮叮当当的响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

底下人喊得嗓子干哑,趁着喝水的空档问李继云:“将军,他们总归是闭门不出,我们还要继续骂吗?”

李继云坐在马上说:“继续骂,做戏总要做足。再不济闹出点动静让他们分分心也不错。”

那士兵喝了点水缓了缓,吞咽几口唾沫,上下两排牙对着磕了磕,就又继续加入城门前叫骂士兵的队伍中去了。

连续几日叫骂下来,没有什么风波,城底下的人好像铁了心要骂到军中粮食吃完才肯罢休。城上的守卫兵要么跟底下的人对骂,要么从高处往下扔石头,再要么就得了主帅军师的令在城墙上架起弓箭,朝下面射箭。

李继云带着兵跟定了时似的,早上卯时刚过就派兵布列叉着腰仰着头往城墙上面叫骂,中午太阳最高的时候歇一个时辰,然后继续叫骂,等酉时一到就收兵回去。

白水城内,一个头上包着白头巾的年轻小兵抱着一摞盘子进到庖厨内,他先是将盘子摆好,而后端起摆在食案上的一碗水一饮而下,看着厨子盛菜的动作催促道:“快些快些,这都快过午时了,赶紧把饭送过去。”

厨子手上动作不停:“在快了,在快了!早说让你把盘子摆好,你非要最后再摆,结果好了,着急把盘子都摔了,我还要等你去买新的盘子回来。”

“还不是那个邕仓的李庚义,被调过来笨手笨脚得帮不上什么忙就算了,还在庖厨里傻站着,我要不是为了避开他怎么会把盘子给摔了?再说我不是买新盘子回来了吗?”白头巾撇撇嘴,把盛好菜的盘子摆上木盘,“我先把饭给主帅送过去,你们不许动这些菜,等着我回来一起吃。”

厨子挥着勺子说:“哪次没等你?快去快去!”

白头巾端着木盘从庖厨里出来刚走几步暗道不好,他瞧见前面蹲在地上的人影,当即喊道:“李庚义!”

李庚义正撑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听见声音回头,白头巾已经到了他面前。白头巾把木盘往他手里一塞,说:“准是我刚才跑得太急,又喝了许多凉水闹肚子了,麻烦你帮我把这饭给主帅送过去。”

白头巾见这人不动,以为他怕上面怪罪送饭晚了不愿意去,面上装着凶狠又说:“你害我摔了盘子,误了送饭的时间,也该你去送。”

“我去送。”李庚义说。

白头巾本想着他若是不去送自己再会庖厨找个人就是了,现在李庚义爽快应下,他反倒是一愣,当下才反应过来李庚义刚才看的是自己头上的头巾。他指着自己的头顶上的白头巾说:“其实这是给我哥戴的。”

“你哥?”

“我哥是前线的士兵,不久前在跟周军交战时死了,两军交战我不好祭奠他,就在头上围一圈白头巾……”白头巾捂着肚子呲牙咧嘴,“不行,不跟你说了,我要去茅房,你赶紧去送饭!”

李庚义端了木盘去送饭,进了主帅房里,摆好菜,卢元桓拿起筷子看这人面生,多问了两句:“今日的饭怎么送来的这样晚?你这张脸倒是瞧这面生,往日来送饭的不是你吧?”

“平日里给主帅送饭的那人闹了肚子,托我来送。”李庚义说:“我前几日从邕仓来的,主帅没见过我。”

待卢元桓用完饭,李庚义收拾好端着木盘出去。

晚上,李庚义登上城墙,守卫兵横眉持矛拦住他道:“到这里来干什么?”

“主帅让我来问问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敌军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守卫兵收了矛说:“并无,还是跟往常一样日日来城下叫骂,到点来,到点走。”

李庚义点了点头,说:“那就好,我这就去回复主帅。夜里守城,辛苦各位弟兄。”

李庚义转身,却不慎崴了脚,慌乱下扯着守卫兵一起栽倒,守卫兵手里的长矛没拿稳从城墙上掉下去,插进城下土里。

两人重重摔倒在地上,那守卫兵气得甩开李庚义的手,顾不得身上的疼站起来,指着李庚义刚要发怒,又想起这是主帅派来的人,将他扶起来,僵着脸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没了矛是要被怪罪的。”

李庚义顺着他的力道起来,道:“夜里太黑,实在是没看清,抱歉抱歉,实在抱歉。你在这等会,我这就去把我的矛给你拿来用。”

守卫兵僵着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点,说:“兵器都有数,兵器库里也都有记录,你把你的给我了,你用什么?”

“我回去回复主帅时说明刚才的情况,明日我再去兵器库取一把就是,是我不慎摔倒让你失了兵器,若是主帅怪罪下来也是我的错。”

李庚义这一番话下来,守卫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看着李庚义离开,又扒在城墙上看掉下去的长矛,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了一句“这算什么事啊”。

过了会儿李庚义送了矛过来,又是一番道歉,才肯离去。

第二日城前李继云又带着人来叫骂,他骑着马在白水城前来回踱步,在城墙角处看见了插在地上的矛。李继云不动声色地扯着马缰继续踱步观察,果然在距离长矛不远处的白水城东南侧发现一道窄门。

还未到酉时,李继云带着人退去,一众军队身上甲胄摩擦作响,擦过低矮的草丛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入夜,卢元桓房里还亮着,李庚义躲在门外守灵许久也不见屋里的烛火熄灭,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的位置,有些着急。

他又等了会,月亮又向西边移动了稍许,房里还是亮着,李庚义再也等不住。他到庖厨里盛了些晚上剩下的汤,这汤已经凉了,李庚义便拿盖子盖上,想了想又从裤脚里摸出瓶药粉倒在切菜板边的抹布上,将抹布折叠起来摆在木盘上,才端着给卢元桓送去。

卢元桓听见声音从兵书中抬起头,李庚义边端着木盘边向前走边说:“庖厨见主帅房中还亮着灯,特来送些夜宵。”

李庚义将木盘放到桌上,卢元桓手刚一碰上盖子,正奇怪这盖子怎么是凉的,还没来得及细想,李庚义就趁着这个瞬间拿起抹布就往卢元桓口鼻处塞。

卢元桓顾不得往扑上来的抹布,反手要擒住李庚义,李庚义早先一步把抹布塞进他的嘴里,拉着卢元桓的手臂交叉擒到后面,瞬间把他按在桌面上,又用膝盖压在卢元桓的后颈处,从腰间扯出一条绳子就要绑他。

卢元桓脸朝下,嘴里还塞着抹布一时不好吐出来,胸膛里的气息被挤压,喉间的声音嘶哑,李庚义进来时特意关上了门,这点声音传不出去。

趁着李庚义两只手都在绑他,卢元桓用舌头抵出嘴里的抹布,刚要大声叫门外的人,李庚义手疾眼快拿起抹布再次捂住他的口鼻,手死死往下按压,李庚义压低声音说:“我无意杀你,安分点。”

卢元桓拧着身体挣扎,李庚义全身都绷紧,捂着他的手用力发白。渐渐手下没了动静,李庚义却不敢松懈,他又捂了会见卢元桓真的昏过去了,这才松开他。

李庚义从他身上摸出令牌藏进怀里,把他拖到床上盖上被子,端着桌上的木盘出去了。

前几日薛砚听带兵袭击邕仓,趁乱拖走了一名地上死去的邕仓士兵,李庚义换上他的衣服,混成驻守在邕仓的士兵跟着孟全一起逃到白水城。待找到机会,他便从城墙上扔下一只长矛,跟城外的周军里应外合攻下白水城。

薛砚听原本想亲自来,只是他在两军交战时露过面,顶着这样一张明晃晃的脸太过显眼,于是就在军中挑了一个合适的人来。

只是眼下拿着令牌要白水城守城的守卫兵打开城门定会让人起疑,守卫兵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必然不会真的就此打开城门。好在早在他混进白水城前他们就商讨过,今日城门下的李继云带着人离开的比往日早,让李庚义有了由头借此发挥。

李庚义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拨弄杂草掩盖住木盘。夜间偶有巡逻的士兵,兵甲细微的摩擦声顺着风传进他的耳朵,巡兵手里的矛刃在暗处泛着寒光,李庚义摸着揣在怀里的令牌舔了舔唇,安住心神直起身转头离去。

从卢元桓房里出来,李庚义这一路走得顺畅,他暗自松一口气,三两步下了前面台阶,却在看见迎面走来的人时忽地顿住。他低眉垂眼道:“军师。”

山统看了他两眼他走过来的方向,问:“你是从主帅那里出来的?这个时辰主帅还没歇下吗?”

李庚义答道:“庖厨命我给将军送些夜宵,现下主帅应该已经吃了睡下了。”

山统皱眉:“送了什么夜宵,怎么没见你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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