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灯火通明,人头济济,身穿华服的青年男女聚在一处言笑晏晏,互相讨论着今日拍卖的商品。
杨柚亦步亦趋地跟在伯伦身后,二人穿过人群,来到右侧的楼梯口,伯伦朝看守通道的壮汉报出姓名,后者立即让路放行。
“我们要去哪儿?”杨柚抚摸栏杆上冰凉的绿玛瑙,好奇问道。
“去三楼的包间,拍卖活动通常会持续好几个小时,我们可以在房间里慢慢选。”
杨柚继续往上,跟随伯伦来到三楼,一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别致小屋。
屋内很宽敞,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最右边的红木门后甚至还藏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放着一架可供人休憩的小床。
整个包间设计得很合理,有前厅、娱乐区、还有休息室等等,若能除开那些黄不拉几的花纹地毯,俗不可耐的大红窗帘,杨柚觉得还挺有几分家的感觉。
伯伦的房间装修风格偏淡雅,颜色大多采用冷色调,与如此艳俗的房间作对比,大俗与大雅的双重冲击,杨柚难免消化不良。
房间的最前方放置着一张躺椅,嵌金丝的红绒面光滑如水,从这里望去,可以清楚看见一楼的拍卖台。
台子正中央放着一个花盆,盆中的植物被黑布蒙上,手拿木锤的主持人一番激动昂扬的开场白后,于万众瞩目中缓缓揭开了此物的真面目。
“请允许我介绍此次拍卖会的第一件商品,由著名花艺大师肯铎精心培育的新型金雀花!”
黑布拿下,梦幻般的紫色花朵灼灼绽放,花瓣娇嫩似剔透的紫水晶,众人屏住呼吸,纷纷停下手中动作。
谁都知道肯铎大师是罗锡城首屈一指的花艺专家,此人毕生致力于培育稀有色彩的金雀花,距上次的雪色金雀花后,六十岁高龄的肯铎竟然再次培育出世间独一无二的紫色金雀花。
在介绍词结束的瞬间,台下齐刷刷举起数十枚竞价牌,波罗拍卖所用于热场的第一件商品受到了空前的欢迎。
包间内,伯伦见到第一件拍卖品乃是肯铎大师的新品,回忆被触动,不禁陷入久久沉默。
杨柚扭头,发现少年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朵妖艳的紫花儿,“你喜欢这盆花?”
伯伦恍然回神,怔忡道:“我喜欢的是白色的金雀花。”
“还有白色??这花有那么多的颜色吗?”
杨柚挠头,罗锡城里种的全是黄色的金雀花,他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见过其它颜色。
“金雀花原本只有一种颜色,但肯铎大师曾在二十多年前推出过一款白色金雀花,如雪般的纯洁花瓣,瞬间俘获了罗锡城人的芳心,那时候连特克里尔的贵人们都有所耳闻。”伯伦缓缓道。
杨柚讶异,对那名传说中的花艺大师肃然起敬,用二十多年的时间研究一朵花儿,此种毅力无人能及。
伯伦笑道:“我母亲正是因为肯铎大师的白色金雀花才会来到罗锡城,本想一览奇花异彩,没想到遇上了我当时的父亲。”
“这么说来,此花岂不是促成了一桩好姻缘?”杨柚想起府里种植的成片成片的金雀花,突然明白了伯伦父亲的一片痴心。
闻言,伯伦嘴角的笑渐渐消失,他摇摇头,情绪低落,“母亲与父亲的结合,其实是一场不幸的婚姻。”
杨柚愣住,“不幸?可....可查尔斯公爵很爱你的母亲啊。”
公爵府的墙上挂有伯伦一家三口的画像,每每经过此画,查尔斯公爵都会驻足许久,杨柚经常撞见男人在画像前哽咽,心知对方定然是爱伯伦母亲爱到深处。
如此痴情的查尔斯公爵,怎会收获一场不幸的婚姻?
伯伦眼神难过,“小时候,母亲常去城外的一棵月桂树下,在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我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待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后来长大了些,我才意识到她也许是在等一个人,但这个人不是我的父亲。”
“你后来有见到这个人吗?”杨柚问道。
“我试图找过,但没有任何消息。”
杨柚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的少年,一段沉默后,楼下突然传来主持人激动地尖叫声,那盆紫色金雀花以五十八枚金米纳的价格,被人给高价拍走了。
接下来登台的商品基本都是珍稀的飞禽走兽,罕见的花草植物,以及一些手工艺品,还有从冈特公国那边过来的舶来品。
“弗尔,看中什么可以直接拍,不用顾虑那么多。”
见小人偶始终没有拉铃叫价,伯伦忍不住出声,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对方买礼物,怎能空手而归。
杨柚犹豫地点点头,他其实并不打算让伯伦破费,王庭的权力变动导致白兰度家族式微,钱财领地齐缩水,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杨柚不想伯伦为了他,去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登场的商品被人陆陆续续买走,拍卖活动即将进入尾声,据主持人介绍,最后要拍卖的是一幅人物画像,画像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主持人没有立即揭开,而是开始介绍起他的老板,波罗先生为了得到此画所付出的种种艰辛。
一通冗长讲述过后,主持人突然掀开遮挡物,霎时,惊呼四起,众人紧盯前方画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这……这是!!”
伯伦瞪大眼睛,他快步来到栏杆旁,死死盯住台上的画像。
抱着果汁儿吸溜的杨柚紧随其后,慢悠悠来到伯伦身边,“咦?我怎么出现在画里了?”
伯伦气愤不已,画上的弗尔不着寸缕,仅在关键部位点缀了几朵紫红芍药遮挡,难道说.....伯伦不敢再细想。
“弗尔,究竟是谁给你画的这幅肖像画?!”
杨柚望向天花板,呆呆道:“忘了....”
说到肖像画,杨柚突然想起六年前的系统任务,难道下面的画像就是多年前阿洛伊斯给他画的那幅?
“那人有没有欺负你?”伯伦抓住小人偶的肩膀疯狂摇晃。
“啊?他没、没对我怎样。”杨柚结结巴巴,他可不敢说出阿洛伊斯的名字,若让伯伦知晓这幅令人遐想的肖像画是对方所作,指不定又要脑补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得知弗尔并未受到伤害,伯伦大大松了口气,他转头拉响旁边的铃铛绳,果断加入竞价者行列。
主办方先是五十金币和六十金币各叫价一次,竞争主要在伯伦和另一位拍卖者之间展开,当两人竞价突破一百金币时,第三名竞价者突然加入战局。
空气顿时凝固,大厅鸦雀无声,一场厮杀大战正在悄悄酝酿。
三方拉绳,铃铛声片刻不停,主持人左家叫了右家叫,忙得嘴都合不拢,经过一番激烈角逐过后,价格猛然攀升至两百金币。
台下顿时掀起一片哗声,一幅人物画卖到两百金币已经顶天了,然而照目前情况,价格似乎还有往上升的趋势。
到了后期,叫价速度明显放缓,三人清楚再争下去不过是便宜了波罗拍卖行的老板,但没人主动放弃,直到价格抬高至三百五十个金币,其中一人忽然偃旗息鼓,剩下两名拍卖者开始进行最后的争夺。
包间内,伯伦看着抢过铃铛的黑发少年,胸中郁结难舒。
“弗尔,为何要阻止我继续叫价?”
“让给他们算了,三百五十枚金币自己留着不好吗?为什么要送给一幅没用的画?”杨柚不赞同对方高价买画。
“可那是弗尔的肖像画,我必须………”
杨柚拦住少年欲拉绳的手,“我就在你面前呀,干嘛要去在意一幅画呢?”
金发少年愣住,他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弗尔,忽然释怀,对啊,他的小人偶一直都在自己身边,那是活生生的弗尔,不是一件充满颜料味的死物。
“那、那弗尔不生我的气了吗?”伯伦试探性地问。
杨柚点头,“如果你不乱花钱的话……”
放弃竞价后,伯伦心情不复来时沉重,他坦然拉起弗尔的手,欢快地离开了包间。
此时,大厅中的竞价已经抬高至难以企及的价位,主持人激动地挥舞木锤,连叫三次三百九十金币后,四周无人应答,于是这幅人物画最终以三百九十枚金币的价格,成功卖给了二楼的一位客人。
“殿下……殿下?”
三楼包间内,一名中年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殿下,拍卖已经结束了。”
褐发青年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铃铛绳上,“林克,我看见画中仙女了。”
青年痴痴说罢,随即撇下侍从,匆匆追着窗外那道倩影离去。
走廊上,杨柚正与伯伦谈论前日府里发生的趣事,突然一道黑影闪过,两人去路被挡。
紧追而来的褐发青年执起杨柚的手,神情痴迷,“我见过许多美人儿,却不如你一般光鲜,太阳在你脸上,月亮在你的胸前。” *
话落,青年深情款款地在杨柚手背上落下一吻。
残留在皮肤上的唾液令杨柚感到无语言表的恶心,他飞快抽回手,语含嫌弃,“神经,有病就去治,别张着嘴到处亲。”
“美人儿,请不要拒绝您最衷心的骑士!”青年欲上前亲近,不料被伯伦强行拦下。
“莱恩殿下!弗尔是我的朋友,请您不要擅自做出逾矩的行为。”伯伦蹙眉,神情厌恶。
“原来是你啊,白兰度家的小子,别以为仗着你母亲的身份就可以在这里耀武扬威,如今兰切斯特的国王可是我父亲诺德·蒙特斯潘!你亲爱的提利舅舅早就死了,劝你收敛点臭小子!”
莱恩傲然地推开伯伦,疾步来到杨柚面前。
“美丽的小姐,您的骑士莱恩想邀请您今晚游湖赏月,不知是否可以给他一次机会呢?”莱恩右手抚胸,身体微微前倾,朝面前之人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
“你眼瞎吗?我是男的。”杨柚冷漠道。
“男、男的?”
莱恩的脸当场僵住,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杨柚,精致得如同上帝杰作的脸,纤细苗条如弱柳扶风的身姿,还有那头似水般顺滑富有光泽的黑色长发。
莱恩遍尝各地美人,从来没有一次看走眼过,这样一位神仙般的人物,怎么会是粗鄙不堪的男人?!
“美人儿,请不要打趣在下,您的骑士可不是瞎子,他的眼睛能识别世间一切美妙之物。”
见对面打死都不信,杨柚无可奈何,这具身体本就无性,没有喉结也没有腿毛,外貌特征更倾向于女人,短发还好,长发基本没人将他当男人看。
“算了,你爱信不信。”杨柚放弃争辩,转身往楼下走。
“噢,等等我美丽的小姐!”
忍无可忍的伯伦立即拦住青年,“站住莱恩,不许你再纠缠弗尔!”
“滚开臭小子!再敢以下犯上,小心本殿下对你们白兰度家不客气!”莱恩怒斥,急匆匆越过金发少年。
伯伦紧追不舍,两人在走廊上一通拉扯,青年赢得上风,等他甩开伯伦来到楼下,却没有找到美人儿的身影。
莱恩回头一看,发现刚刚跟自己搏斗的金发少年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廊后方,目睹两人斗殴的林克慌张追了过来,“殿下!殿下!您没受伤吧?!”
“本殿下没事儿……”
抓住栏杆的手暗暗收紧,莱恩眺望楼下密匝匝的人影,眼眸愈加深沉。
拍卖会结束,人群四散离去,一名身着黄白条纹礼服的年轻男人来到二楼尽头的包间。
‘扣扣’,男人敲了敲门。
“先生,您刚刚拍下的阿芙洛狄忒,需要我们会所送到您的府上吗?”
阿芙洛狄忒,就是波罗先生亲自取名的那幅人物画,他们此次拍卖活动中最珍贵的一件商品。
年轻人等了半晌,门开了,露面的是个中年男人,面容黝黑,腰间还挂着一把威风凛凛的钢剑。
“我家主人说了,东西先存在你们这儿,来日再来取走。”
“喔,当然可以,不过我们会所的存放时间有规定,一般不能超过三年,在此期间我们会替您保管好商品,还望先生您尽快派人来取走。若逾期还未领取,则默认您放弃此物,商品所有权回归我们波罗拍卖所。”嘱咐完毕,年轻人转身离开。
中年人回到屋内,向窗边的栗发少年回禀刚刚侍从的话。
听闻这里只能存放三年,少年淡然道:“不用在意时间,等默其顿那边的事情彻底结束后,回程时捎带上就行……”
中年人点头应是,那位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