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唐了,裴叙再次这么想。
蕴宁就要这样离开他。
这样决绝地、果断地离开他。
他努力地想理解面前发生的一切,却发现自己就像是丧失掉了常为人称赞的缜密逻辑。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离婚协议书旁边的圆环和两张卡片。
以他配偶身份申请的粒子枪、进出作战中心的识别卡、进出荣锦的ID卡,还有一张他给蕴宁的没有限额的银行卡。
偌大的房子只是少了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却还是一下子就变得空旷冷清。
蕴宁带走了很多东西——只是那些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她认为的不属于她的,包括裴叙自己,都被留在了这里。
裴叙看着手里这一张小小的便利贴,就贴在桌上,自己同样很认真。
“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抱歉添了很多麻烦。感觉住在这里还是会给你造成困扰,所以我打算搬出去了。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字,翠翠比较粘我,我还记得周泽刚开始时说你不喜欢家里有小猫小狗,所以就把它也带走了。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明明就这么一小段字,他却好像丧失了阅读能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在下意识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段文字,却没有办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荣锦室外的监控画面完整地记录了蕴宁的离开。
是在今天早晨,画面很清晰,蕴宁并没有找任何人帮忙,她的东西有些多,但都是些小物件,用了好多个箱子。途中她还往垃圾桶里扔了些东西,看不出什么,裴叙猜测是她不再需要的或是实在带不走的。
她带不走,但是也不会留在荣锦,这大概也属于蕴宁认为的便利贴写的会给裴叙造成的“困扰”,所以只好扔掉。
蕴宁收拾得很快,不像从前常常拖延偷懒,很有条理的样子。
她就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驱车离开了荣锦。
裴叙看着这个画面,脑海中想到的是昨晚他们的那通电话。
他很快意识到,蕴宁当时没有休息,大概是在整理她的那些东西。
对他说了晚安,挂断电话后,又继续着离开的准备。
裴叙没有办法再告诉自己这只是荒唐的玩笑。
……
周泽低低叹了口气,觉得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都实在是匪夷所思。
面前的沈瑗妆容精致,穿着贵气得体——她是在进行的慈善晚宴上直接被带出来的。
已经是深夜,咖啡店人很少,大概因为安静,沈瑗声音也不大,她看了裴叙几秒,带着几分若无其事地试探开了口:“裴上校,您找我……”
“沈小姐是聪明人。”裴叙打断了她的客套话,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淡淡冷意继续道:“应该知道我的办事风格。”
连轴转的行程让他眼底带了些红血丝,他却一派平静,看着沈瑗,声音透出几分漠然。
沈瑗表情一僵,脸上的笑容缓缓收回。
沈瑗沉默很久,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句话说出来会带来什么后果。
她精致的耳饰折射出吊灯的光,随着动作显出几分摇摇欲坠。
良久,她看看一旁的周泽,周泽接收这样的信号,识趣地起身,找了借口离开。
沈瑗很快垂下了眼睛,想要避开裴叙那带着冷漠审视的视线,“……我没办法告诉你她在哪里。”
在蕴宁告诉她后,沈瑗就觉得她在胡闹。
不说别的,只要是联邦境内,天涯海角,裴叙要是想,不出三天就能找到她的下落。
但沈瑗还是答应了下来,暂且帮蕴宁找了住处,还安排了人守着。
——因为蕴宁那时看着心情很低落,像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子一样,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她不告诉沈瑗来龙去脉,沈瑗也只能问她最疑惑的事:“就算要离婚,也没必要躲着他吧,难道以后你都不打算和他见面了?”
蕴宁沉默了好久,沈瑗意识到她真的打算这么做,更是惊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必要再见了。”蕴宁只是这么告诉她,声音听上去竭力若无其事,说完,又低低重复了一遍:“没什么必要了。”
……
“我没打算问这个。”裴上校平淡的声音打断了沈瑗的回忆。
沈瑗一怔,下意识看去,又发觉裴叙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眼神很淡,像是早就知道她的回答。
沈瑗缓缓皱眉:“那您……”
裴叙声音有些慢,像是为了让她听明白,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瑗,不打算给她任何隐瞒的机会,“我想问的是,她告诉你原因了吗?”
沈瑗一怔。
“什么原因?”
“她离开的原因。”
查到蕴宁去了哪里对裴叙来说实在太简单,他先安排人去查,又让周泽调出了作战中心的监控——蕴宁的异常是在从k5回来后,她那时去了一趟作战中心。
但监控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她从十九层办公室出来,坐上电梯,去了二楼的汇报厅,大概是看到他在忙,所以没有打扰,回了家。
看不出任何异常。
所以裴叙需要知道理由,一贯只追求结果的他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理由。
蕴宁为什么要离开他。
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归还了所有他给她的东西,没有同他商议任何,只留下一张小小的便利贴。
裴叙想,如果是他惹了蕴宁生气,还迟钝地一无所知,她觉得伤心,觉得失望,蕴宁可以对他抱怨,可以跟他发火,蕴宁可以对他要求一切事情。
就算是因为千百个理由生他的气,也不该这样的。
她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那段时间的监控没有异样,让裴叙不由觉得,蕴宁当时要找他,会不会就是要说打算离开的事。
这个认知让裴叙痛苦万分。
沈瑗听到裴叙这么问,愣住了。
“没有。”半晌,沈瑗才愣愣地答了一句,“她没有告诉我。”
然后她就看到裴叙的反应,他先是一动不动,像是确定她话里的内容,过了许久,他移开视线,在短暂的时间里恢复了往常的冷淡。
他没有再浪费时间的意思,起身打算离开。
离开座位前,裴叙又回过身,沈瑗在他这样的动作里又悬起心来,面上仍是强装镇定。
裴叙问:“能确保她的安全吗?”
沈瑗犹豫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裴叙什么都知道,就算不知道也会很快就知道。
沈瑗不透露蕴宁在哪里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触这个霉头。
裴叙走后,沈瑗像是浑身力气被抽走,肩膀一下子松下来,常常出现在前线和对峙现场,这位上校的压迫感太甚,哪怕一言一行并未透露出实质性的威胁,也足够让人害怕。
她才回过神来,就看到周泽上前,递给她一个卡片。
沈瑗没有接,拧着眉,有些疑惑地看着周泽。
周泽微微一笑,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将那张黑色卡片放到桌上,往沈瑗面前推了推,“感谢您一直对我们夫人的照顾,这几天也都麻烦了。”
……
沈瑗经过这一折腾,今晚是睡不着了,回了家里考虑再三,还是和蕴宁拨了一通电话。
她没工夫寒暄,简单问了蕴宁那边住得习不习惯后就开门见山道:“裴叙来找我了。”
蕴宁听上去很震惊:“什么?”
“找我,但是没问你去了哪,只问我知不知道你离开的原因。”
蕴宁更是意外她的话,因为觉得牵扯到了沈瑗,语气透露出几分慌乱,“为什么?”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沈瑗想想还觉得发怵,得亏裴叙没动真格地要从她嘴里知道什么,听蕴宁那语气,沈瑗又反过来安慰:“其实没什么,我不是也透露了你一点消息吗,我就是有点意外。”
“他真的找你了?”
“姑奶奶,你不知道他还不知道我吗,除了他谁能给我吓成这样。”沈瑗无语道。
“可他为什么要找你?”
“刚刚不是说了吗,就问了我两个问题。”沈瑗跟她讲完,又叹口气。
“虽然他看着淡淡的,但坐他跟前被问话简直就跟被审讯一样。”沈瑗握着那张黑色卡片,举起来看了看,“还好没问我你现在的住址,要是他真想从我这问出这个,我真不一定能给你守住秘密。”
蕴宁很抱歉,连说好几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找我。”
其实不是没想过,所以她干脆删光了联系方式,连周泽的也没留着。
可蕴宁心里还是觉得,裴叙大概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顶多是惊讶一下,然后顺理成章地离婚。
“开什么玩笑,你是他老婆,不懂你为什么觉得裴叙会真的放任你单方面离婚。”沈瑗吐槽一句,很纳闷蕴宁心里的想法,“就算真的没什么感情,跟一个陌生人同住半年对方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也是要搞清楚原因的吧。”
通讯那端的蕴宁将手握紧了些,良久才道:“……可能是吧。”
说的也对,别说是人,养了半年的小猫小狗突然丢了也会找的,可蕴宁没有其他办法。
她没有办法开口,知道接下来剧情走向这样的话没人会信,她也不想面对那样的难堪。
而且如果和裴叙见了面,不说裴叙如何,她自己肯定会舍不得离开。
所以她才选择在裴叙临时去z城参加会议的时候不告而别。
蕴宁很不好意思:“如果他再问你,你知道的都可以说。”
她不想沈瑗为了自己和裴叙对上。
“这可是你说的。”
沈瑗回她一句,听见那头蕴宁认真地应了声,心里又觉得好笑。
真傻。
但如果真的这样,沈瑗也确实会这么做,打电话给蕴宁也有这个意思。
毕竟别说是她沈瑗,就是整个沈家也不见得有能和裴叙叫板的资本。
“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想躲着他,但直觉告诉我他早晚会找到你那里。”沈瑗心里担心蕴宁,不放心地交代道:“你在那也小心些,有事就联系我。”
她今天见到裴叙,觉得这人虽然还是那副样子,但状态绝对说不上多好。
反正绝对不是对蕴宁的离开无动于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