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鱿鱼精刚鬼祟往海边挪了一步,就被程心攸与烈鸟同时用法力控制在原地,不得动弹。
“不是想找到吴止吗?跟着他就能找到。”
被程心攸、烈鸟同时盯住,鱿鱼精如芒在背,冷汗直流。她......她什么意思?
很快,程心攸和烈鸟站在鱿鱼精面前。
“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你得带我们找个人。”
鱿鱼精盯着程心攸,眼球不停转悠。
一待程心攸松了口,它即刻问:“找谁?”语气中还有一丝狐疑,天下能有这么好的事?找个人就把他放了。
果不其然,就听见程心攸又说:“谁把你扔上来的就找谁。”
鱿鱼精没有任何犹豫,低头:“那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程心攸与烈鸟对视一眼,后者双手交叉抱胸眼神质疑:你这招到底行不行?
程心攸反问鱿鱼精:“为什么?”
鱿鱼精昂头:“你们杀我,我还能得个痛快。若带你们回去找他,他能把我折磨致死。横竖都是死,当然是选前者。”
一想到初见任天赐时他阴郁的脸,好像是有些唬人。
垂眸间,程心攸眼神迅速变换,故意睥睨之姿:“哦?谁告诉你我能让你死个痛快?”
鱿鱼精、烈鸟同时看向程心攸。
前者是:你要干什么!!!
后者是:你想怎么干?
须臾。
清冷的月光下,黑暗的海水前,一堆炙热的火烧在沙滩上。
程心攸蹲在火堆前,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棍上叉着几根鱿鱼须正架在火上烤,隐隐散发着肉香。
另一侧,鱿鱼精看着自己被烤的触角,仿佛就是自己整个身体已经被架在火上烤,瑟瑟发抖、内心极其恐惧、煎熬。
见它仍在犹豫,程心攸适当说个软话:“放心,若你带我们找到他,我定会护你周全。届时,你只需要趁乱逃跑,没人会去追究你的。”
鱿鱼精仍在摇摆挣扎,一想到黑影里那张冰冷的脸,他就忍不住战栗。
直到烈鸟失去耐心,掌中燃起一团火。
“还和他废话什么?我看不如烧死算了!”
鱿鱼精一颤,连忙去瞅程心攸,见她并没阻止烈鸟,反而低头嗅了嗅手中鱿鱼串,仿佛味道还不错的样子。
它这才慌了,“我去、我去!我带你们去!”
就如程心攸所说,到时趁乱逃跑它还有一线生机,若此时不从只能变成炙烤鱿鱼。
~~~
鱿鱼精在海中游,程心攸跪坐在烈鸟的背脊上,她手中牵的绳套住鱿鱼精。
烈鸟整整飞了七日,才看见东洲海域中有座绿岛。
若不是鱿鱼精法力低微,烈鸟日行万里,还可以缩减一半时间。
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人早早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三日前,绿岛妖王大殿内。
“王上,有一人一赤红色烈鸟正在靠近,是否启动防御?”
防御就是启用法阵隐藏绿岛的位置,让敌人一直原地打转。反正放眼望去全是海,几乎没人能发现异样。
然而坐在王座上那人,垂眸捏住右拳,低头沉凝,没人看见他眼神汹涌。
好一会没等到回话,殿下那人狐疑抬头:“王上?”
王上这才缓缓回道:“来者是客,让他们来。”
“......是。”
待那人离开后,晔麟才作揖出声:“要不我去......”
晔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亲自从牢狱里提一只妖扔到沙岸上去。自然也就清楚自家王上对那么叫程心攸的女神明情谊不同。
“不用。”
反常的是,王上拒绝了。
晔麟抬头,瞥见一向冷面的王上居然勾了勾唇,眼神仿佛陷入回忆。
“你不了解她,她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她这一趟,是为要个结果。”
从看见那座绿岛的瞬间开始,程心攸的心就开始被无形之手控制,那手时不时往空中一抛,她的心就会急速下坠失重,一会又会变得极其安静。
对,就是安静,诡异的安静。
海风停滞的那一瞬,程心攸眼神中闪过凌厉,大喝:“小心!”
几乎是同时,程心攸翻下烈鸟背脊,同时松开手中绳索,方便鱿鱼精趁乱逃跑。
烈鸟展翅,对准海底跃出的数十只海妖扇出炽火。
程心攸将凝力成剑,正准备进攻。
岂料,为首那位将领大喊:“姑娘莫急,我乃晔麟,是受王上之命,请二位入殿一叙。”
“什么!”
烈鸟紧急将翅膀调转方向,烈火从海面掠过。
程心攸将剑收在背后,正准备跟他们走,结果发现角落里一海妖射出一箭。
程心攸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原本蹿出数海里外的鱿鱼精活活被刺死。
可自己说好要护住她的。
见程心攸面露不悦,晔麟低头恭敬道:“此妖在东洲胡作非为,以靠出卖同族获利,本就留不得。此次逃走,说不定下次仍会带人找来,为了东洲百姓的安全,鱿鱼精必死。”
程心攸倒是不知鱿鱼精还犯过这等罪,现在死也死了,多说无益。
她叹了口气,跟随晔麟上岛。
兴许是海上唯一一座绿岛,岛内绿植繁多,奇花异草随处可见。
同时,树木太多也容易视线受限。
程心攸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程姑娘,这边快些走吧,免得王上等久了。”
晔麟脚步低声催促,脚步加快。
程心攸在这错综复杂的小道上,只能快速跟上。
等她察觉身后脚步不对时,烈鸟已经无影无踪。再回头,就连晔麟也不在了。
她愣在原地,心中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前方阴影里走出一人。
正是,多年未见的任天赐。
他站在那,眼神炽热,任程心攸上下打量。
长大了,成熟了,看上去也更冷峻了。
“我现在该称呼你什么?捉妖师任天赐还是东洲妖王?”
好半晌,程心攸才听到自己在问。
任天赐深吸一口气,缓缓回道:“我就是我,从未变过。”
一语双关,暗指程心攸从来都知道他是妖的身份。
“黎川王说,出事的前夜你去找过她。东洲上一任妖王,蛟龙族奕青是你的母亲?”
事到如今,任天赐无须再隐瞒。
“准确来说,奕青乃至蛟龙一族在九幻大陆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孕育我。”
程心攸拧眉:“什么意思?”
任天赐注视着程心攸,眼中溢出怜惜。
“心攸,这个世界根本不分什么游戏与现实。九幻大陆,不过是人死后的收容所。”
什么!
这话无疑将程心攸的大脑搅得翻江倒海。
不分游戏与现实,那意味着她永远回不到过去,无法改变现实?
那她这些年在九幻大陆的坚持又算什么?
她很快找到任天赐话中的漏洞,“不对!你说九幻大陆就是人死后的收容所,可我妈妈也死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任天赐指向蔚蓝大海:“除了与陶泽国的接壤,东洲是没有边际的。这里面的每一条鱼都是人死后灵魂变的。”
程心攸信仰崩塌,泪水悄然滑下,她眼中仍在质疑,但声音却开始哽咽:“那我呢?我怎么没变成一条鱼?还有你?”
她想起吴止幼宠的故事,“你不是也死了吗?还有蒋明、菲菲他们也没变成鱼,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们死前都怨天不公!”
任天赐一步步走向程心攸。
“他赋予我们在九幻大陆延续生命的权利,看似是为了恕罪,其实只是为了证明我们这些恨他的人重活一世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而神明,永远是对的。”
程心攸一震,身体僵硬在原地。
是啊,重活一世,水蛇妖还是死于爱财,蒋明死于对权力的追逐,菲菲死于对容貌的执着,而她桎梏在赢得游戏的渴望中,做任何事都是以利为先。
她突然想起进入九幻大陆前,耳边响起的冷漠机械音。
此前被她忽视的记忆此刻变得异常清晰。
“程心攸,年十八,此生不幸皆怨天之不公。然,天地万物,自有其法。为证天道,赐其以神之眼视人间疾苦,以神之心痛人生百态,悟世间因缘,皆为庸人自扰。”
好一句庸人自扰?
程心攸冷笑勾唇,心如麻木,仿佛再次被判处死刑,她缓缓抬头看向任天赐,声音里已经没有任何的气力。
“那你呢?是恨他害得你开膛破肚还是不该给你吃不能吃的东西?”
任天赐沉凝半晌,说出他的故事。
“在九幻大陆被吴止缔造出来以前,人死后是进入魄池。那时,我是天地所生的白龙,没有人类的思想也没有人类的感情,终日游在云层里。有一天,孤独的神将我放入魄池任我吞没凡人灵魂,他认为这样我便会拥有人类的情感。然而天道发现后,不顾神明阻拦,一道厉电将我划破我的胸腔,释放被我吞没的灵魂。”
在程心攸的震惊中,任天赐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口:“游戏的输赢已经没有意义了,留下来!我们斗不过他的。”
若真如任天赐所说,她在真实世界早已死透了。在九幻大陆甚至还能拥有法力,与他相伴,度过漫长的永生。
聪明人都改知道怎么选?
对视上任天赐隐隐期待的目光,程心攸猛然用神力挖出任天赐胸膛上里的妖丹,捏碎。
任天赐不可置信地倒地。
同一时间,东洲海底牢狱。
另一个任天赐被铁链绑在玄铁柱上,背后的白龙同样也被锁链困住。
原本已经消失的吴止站在他的面前,看着空中云镜,了然勾唇:“每个人的结局都是自己选的,无神明无关。”
他口吻中隐隐有些得意。
外面那个任天赐不过是他随手用一海妖幻化的傀儡,居然这么轻松地证明了程心攸就是一个利益大于感情的人。
然而,没等他高兴一瞬,程心攸瞥了一眼地上僵死的“任天赐”,随后缓缓抬眸盯着半空某处,仿佛知道自己正在被人监视。
她挑衅勾唇,随后神力凝聚成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自己的身体。
“程心攸!”
吴止愤怒的嘶吼以及一声龙鸣是程心攸在九幻大陆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随后,眼里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又迅速黑暗,暗到永无天日。
东洲海面,风平浪静。
好像无事发生。
牢狱中,吴止突然索然无味。
双手背在身后,啧啧了唇:“没趣,真是没趣。”
任天赐双眼腥红得可怕,疯狂挣扎身上的铁链,背后白龙咆哮,仿佛要撕了吴止。
他愤怒的模样仿佛提醒了吴止,挑眉:这一趟好像也不算输,毕竟小白龙有情感了。故事还能继续。
“既然程心攸宁死也要证明自己赢了,那我不妨再给她一次机会。”
随后吴止抬手打了个响指,任天赐眼中泛起一片白光。
~~~
程心攸睁眼,是白花花的墙。耳边是滴答滴答的点滴声。
她下意识抬手,轻微刺痛,才发现手腕上还挂着针。
“别动!你还在输液!”一个护士出声制止。
程心攸脑子宕机,她怎么来医院了?
她正狐疑着,就听到护士一边检查她的药水一边好心劝戒:“一冷一热最容易感冒发烧。身体不舒服就跟老板请假,年纪轻轻别那么逞强,否则身体垮了老来罪!”
是了,她大一的时候为了赚生活费,暑假在市内最大的游泳馆打工。
每晚十点,她都要清理水池边的垃圾再走。
落水前一晚,她照常收走清洁工具,谁知突然场馆熄了一半的灯,程心攸这几天本就有些中暑导致头昏脑胀,猛然抬头时头重脚轻,身体坠入泳池。
她不会游泳,下意识挣扎,谁知越挣扎沉得越快。
渐渐她眼神开始变得迷茫,以为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