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钦虽口口声称神明大人,实际连马都没下。
他居高而下。
“哦?两军交战已有数日,死伤万千,神明大人此前恍若未闻,如今又跑出来做什么?”
程心攸被问的哑口无言,紧抿双唇。
吾尔苏实际心中也有怨念,若程心攸早点出现,他的国民何须损失惨重?
可来总比不来要好,他想了想,还是替程心攸解围。
“神明大人自有安排,岂是我等凡人能过问的?但我相信神明大人定不愿意见到人间生灵涂炭。”随即他举起大刀,刀尖指向胥子钦:“尔等还不快快退兵?”
胥子钦冷哼勾了勾唇,双手牵住缰绳,睥睨尘土之上的神明。
“神明大人法力无边,但唯一无法控制的就是人心。有些事,你能阻止第一次却阻止不了第二次。”
连同战马喘息的粗气一并传入程心攸耳中。
胥子钦双腿微踢马肚,牵着缰绳转身离开。
身后子虚将领不解,但也照做,追上去才问:“王上!离大胜只差最后一步,此时退兵岂不可惜?”
胥子钦神情说不上愤怒,或许今日局面已在预料之中。
他叹了口气,自嘲:“神明在此,我怕造孽太多下地府。”
那将领不以为然,心想:人活一世,活着的时候不享尽富贵,哪儿顾得上死后?
可他不敢宣之于口,低头作揖:“征战罗泊是我等将士先进谏的,且王上亲征也是为了子虚百姓,要下地府也有我们挡在前面护驾。王上请勿忧虑,恐伤王体。”
这些话,过过耳就算了,切不能入心。
胥子钦挑眉,似是得到了慰藉变得欣喜。
双腿夹着马肚,拽着缰绳。
“回!”
见子虚大军撤退,吾尔苏兴奋下马,单腿下跪:“谢,神明大人!”
随后,城外及城楼上的罗泊军纷纷呢单膝下跪,齐声大喊:“谢,神明大人!”
子虚战马带出尘土飞扬,程心攸立在那想胥子钦说的话,面色渐渐严肃。
是啊,有些事她能阻止一次、两次甚至第三次,但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很快,不出两年,答案就来了。
陶泽国,一个九幻大陆东部的弹丸小国。
原本该国一直被邻国虎视眈眈,但此时国主仗着大陆有神明各国不敢贸然宣战,便心安理得地不理政务整日贪图享乐,民生疾苦。
陶泽国百姓听说,邻国王上政务勤勉,赋税也比陶泽国低,渐渐开始怨恨,怨恨神明定下不准各国开战的规矩。
假使陶泽国被邻国吞并,他们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但若是继续由着这位荒淫无度的王上治理陶泽,他们只有饿死的结局。
从东部传来的怨怼声渐渐盖过了祈祷声,程心攸也开始自我怀疑。
在这个人神妖共存的九幻大陆,神明就是金字塔的顶端。
神明随便一个决定就能改变人间命途发展。
然而,神明做出的决定就一定正确吗?
程心攸借酒将心中疑问吐槽给吴止。
吴止倒是比她淡定地多,坐在石凳上,悠哉小酌。
听完程心攸的疑惑,反问:“所以,你想明白了吗?”
程心攸躺在草坪上,望着漫天星辰,抿唇不答。
吴止一阵见血:“还是想明白了,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
起先,只有陶泽国,慢慢“九幻不需要神明”的消息席卷了整片大陆。
就连程心攸的老巢黎川,百姓对她的态度也有所变化。
凡程心攸所到之处总有人暗中窥探,当她顺着视线望去,那些人又会快速避开。
失去民心的直接后果就是程心攸的神力以断崖式下滑。
程心攸眼睁睁看着进度条倒退,几乎快要让她崩溃。
她焦急地在大殿内踱步,一面絮絮叨叨地问吴止“怎么办?”
当然,她还没有蠢到自曝掉神力一事,所以只对吴止说她焦虑失去民心。
吴止漫不经心:“掉了再涨不就行了。”
程心攸烦躁摆手:“你说得轻松。”
吴止抬眸盯着程心攸背影,轻声道:“治理国家,百姓可以依赖明君。那么神明大人你该想想,九幻百姓绝对依赖你的,是什么?”
程心攸醍醐灌顶,“是......妖?”
她突然背后发凉,不敢转身,咬住下颌,忍住颤抖。
“你要我去除妖?”
明明是问,口吻却极其平静的陈述。
吴止轻哄:“不对吗?只要你继续杀妖,民心会回来,神力......也会回来。”
话音刚落,吴止眸中一亮,是程心攸对他发出的神力攻击。
吴止双手背在身后,足尖轻点往后一飞,轻轻松松躲过。
程心攸不甘心又连续进攻几次,每每都被他轻易躲过。
仿佛程心攸的动作在吴止眼中会放慢一半。
吴止悠哉应对的神情让程心攸越发应证心中的猜想,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是谁?”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淡笑,此时却刺眼的很。说出的话,温柔似刀一把刺死程心攸的心。
“你拥有的,都是我给的,还问我是谁?”
听见吴止承认了,程心攸的大脑快要奔溃。
她一招比一招快,同时步步逼问。
“你到底是谁?”
“系统?”
“游戏的缔造者?”
“还是真正的神明?”
然而,吴止还是那副死样子,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躲过程心攸的每一招。
程心攸逼急杀红眼了,却也知道自己伤不了吴止分毫。
恰如自己看凡人,他们进攻的动作会放慢一般。
吴止看自己,也会动作放慢。
渐渐,程心攸体力不支,单膝跪地,左手撑着地。
絮儿突然从殿门外冲了进来。
“不好了。神明大人。陶泽国出现了妖!”
吴止轻轻侧身挡住絮儿的视线,因而她看不见程心攸双眼诡异腥红。
只见吴止微微躬身,扶起程心攸。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吴止瞳底泛出神光,对视上程心攸的那一刻,后者瞳孔中的腥红开始慢慢褪去。
“他们需要你了,神明大人。”
~~~
陶泽毗邻东洲,妖,是从海上来的。
程心攸轻轻松松将它打回原形后,发现是一只被人拔了须的龙虾,她的神力微涨百分之零点零一。
一妖刚死,还未等程心攸离开,一妖又来。
这一次,是一只被人砍掉两条腿的螃蟹。
程心攸开始起疑,索性留在了陶泽国。
果不其然,不出几日,又来一只剥了壳的王八。
就像是东洲上有人蓄意为之,过段时间就往陶泽国扔上几个妖力低等的小妖,拖住程心攸别离开。
而程心攸有心从这些小妖的嘴里问出背后之人是谁?
岂料这些小妖害怕至极,连那人的名字都不敢说出口。更有甚者,没等程心攸出手就把自己打死了。
那还问什么?
一切竟在不言中。
每到黄昏时,程心攸就立在海边,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变成漆黑一片。
“照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不如玩个大的,杀了他,赢得游戏。”
自从撕破脸皮后,吴止也不装了。
烈鸟远远站在不远处,听不清二者谈话。
其实他早发现了这段时间程心攸与吴止关系微妙,甚至是程心攸单方面对吴止有敌意,为此烈鸟很是看不惯程心攸。
实际上,程心攸对吴止除了厌恶、冷淡还有一丝恐惧。
毕竟,她拥有的,是他赐于的。
“不然呢?让我杀了任天赐吗?”程心攸冷冷反问。
“你向来重利,怎么突然感性了?”
罗泊水蛇重财,子虚蒋明重权,黎川菲菲重貌,自己不是早想明白了吗?
钱权色利情,人之五大欲。
前三个都聚齐了,只差利与情,便是自己与任天赐。
现实中,她为了留任学校不惜以身涉险是为利。
游戏里,她为获赠神力主动靠近任天赐是为利,与胥子钦等人结交是因为共同利益,就连出任神明大陆巡游除妖也是为利。
无论世界真假,她程心攸做任何事的动机都是为了利益。
夜里的海风又大又冷,吹动了程心攸已经长及半腰的黑发,吹冷了她日日煎熬火上烤的心。
风越吹越大,火便越来越猛。
程心攸咬牙:“杀了他,只怕下一个就是我了。”
吴止挑眉,丝毫不意外程心攸已经猜到谜底,甚至直接承认。
“两个世界你只能选一个,游戏世界的你不死,真实世界的你又如何重生呢?”
程心攸冷笑反讽:“任天赐上辈子就是你的幼宠吧?”
她能猜到任天赐就是幼宠,除了已知吴止身份,还因为那日在碧湖湖心她与任天赐躺在船上,亲眼看见他腹部有红痕。
曾经她以为是任天赐是在竹林受的剑伤,后一想那红痕伤口长度不对。
空气停滞。
她继续讽刺:“你口口声声说要赎罪,现在却不停劝我杀了他。这就是你口中的赎罪?你的话,我是真不敢再信了。”
吴止沉默几秒,还是那句话:“两个世界只能选一个,谁都一样。”
几天之后,吴止消失了。
烈鸟找不到吴止,就来找程心攸发疯,追着打。
从村庄打到山林,从山林打到海边。
他们连续打了三天三夜,程心攸都快被烦透了,这个死烈鸟死情人都没这么难过!
就在此时,新投喂的海妖又被扔出海面,吧唧一声掉在沙滩上。
这妖本是只海马,听见空中有打斗的声音,抬头看到一飘飘似仙的女子与一只火鸟打的正是不可开交。
不由狐疑,难道牢狱大哥搞错了,一连送了两只妖?
那他是不是可以趁机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