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杳下床去看温寂无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正在喝药。
老妇人向谭檀和自己孙子介绍黎杳与温寂无。
“谭丫头,小熙,这是黎花姑娘,那位是温小草公子,他们是萧国人,途经此地意外落下山崖来到这里。”
温小草,温寂无听到这个名字后立马看向黎杳,此时的黎杳一脸心虚地撇过脸在心中默念看不见我。
好尴尬。黎杳说名字的时候觉得还好,就是有点儿土,被人当面喊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如果眼神能杀人,黎杳估计已经凉透了,早知道就给温寂无编个好听点的名了。
可话既已出口,她也不能改了,只能迎着温寂无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
黎杳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难看,语气关切道:“寂——”差点脱口而出寂无,幸好及时收住了。
“小草,你终于醒了。”黎杳一把抱住温寂无,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事出有因,对不起啊寂无。”
黎杳都这样说了,温寂无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认下小草这个土名。
黎杳松开温寂无对众人道:“你们以后还是叫他温公子吧,小草这个名是因为,因为……”她顿住了,咬着嘴唇想理由。
“因为爹爹觉得取个贱名好养活,所以我是花,他是草。他是读过书的,不喜欢这土名儿。”黎杳一口气说完,生怕自己说慢了。
温寂无身上的伤已经够重了,她还是不要让他再受刺激了。
老妇人的孙子小熙问:“听黎姑娘这样说,黎姑娘与温公子是兄妹?”
黎杳摇头否认,“不是。小温是我弟,我比他大半岁。”
黎杳对温寂无的称呼,从小草变成了小温,不过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姐弟,她自然不能叫他温公子,可她若是再叫他小草……感觉温寂无能用眼神杀死她。
不知道谭檀刚才在发什么呆,张口就叫温寂无小草,“黎花姑娘,你弟弟小草伤得很重,差点没救回来,幸好来得及时。”
闻言,黎杳整个人都僵住了,谭檀啊谭檀,非要叫小草吗?她小心翼翼偷瞄温寂无,见他神色如常才放心下来。
黎杳赶紧上前握住谭檀的手,想用行动让谭檀闭嘴,“多谢谭姑娘出手相助,救我弟弟一命,我和小温都很感激你。”
谭檀一脸自豪地拍拍胸脯,大气地挥挥手,笑着说:“黎花姑娘不必言谢,且不说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小草公子的病很有意思,我很喜欢……不是,是很有挑战性。”
小草公子?黎杳嘴角抽了抽,谭檀叫他温公子会怎样?实在不行小温也行。她是不是得感谢谭檀没叫她花姑娘?
黎杳一脸便秘地看向温寂无,只见温寂无苍白而俊朗的脸上也出现了疑似便秘的神情,头疼。
等到人都出去,屋里只剩黎温二人,黎杳立马一个箭步上前握住温寂无的手,眼神诚恳,认错态度良好,就差给他跪下了。
“寂无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叫小草,我没想到谭檀她没听见我的话,一直叫你小草。”
温寂无抓住重点,挑眉问:“谭檀?方才老妇人只叫了她谭丫头,你怎么知道她叫谭檀?”
而且谭檀,是他想的那个谭檀吗?黎国谭丞相的独女谭檀?可她怎么会在这儿?此处离黎国挺远的。
……鬼知道身负重伤的温寂无会有心情逐字逐句听她的话,黎杳一拍大腿,一屁股坐在床上,理直气壮道:“哎呀,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是了,我没资格,谢师伯有资格。”温寂无垂着眸,眼神晦暗不明,听他的语气,黎杳怎么品出了委屈的味道?
还有,怎么突然扯到谢入弦?和他有关吗?黎杳左想右想,想不出这件事和谢入弦有什么关系。
温寂无掩藏住眼底不住翻涌的情绪,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山洞时,黎杳推开谢入弦,以自身相护的那幕。他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手心的刺痛提醒他保持理智,黎杳对此一无所知。
“谢师伯比你强得多,无需你相护,当时那种情况,你应当顾好自己。似婴鸟多凶猛你心里没点数吗?它那一尾巴直直甩在你腿上,不疼吗?”
这话听起来像数落人,温寂无蹙着眉,呼吸越说越急促,她听着不爽,但也知道温寂无是关心自己,秉持着不跟病患计较的理念没还嘴。
不过听温寂无这一说,黎杳想起自己身体脱离掌控的那幕,心下疑惑得紧。
按理来说,这具身体的掌控权现下在黎杳手上,也不存在黎非婳的灵魂还在的情况,她怎么会突然失控呢?
简直就像,一直有人在暗处操控黎杳。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黎杳下意识逃避,强忍住想要深究的冲动,不敢深思下去,她害怕背后的真相自己难以承受。
说不定是黎非婳这具身体对谢入弦的执念太深了才会这样。
对,一定是这样。
“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温寂无视线落在黎杳破烂染血的裤子上,被似婴鸟尾巴甩到的地方破损严重。
他不说她还没注意,她现在一身脏污、裤子染血的模样活像逃难的乞丐。
见黎杳不动,温寂无疑惑抬头,和她大眼瞪小眼。虽然很想直接上手卷起她的裤腿查看伤势,但他不能,这太冒犯了。哪怕他无意冒犯只是担心也不行。
老妇人来得正好,打破了二人间的诡异氛围,她是来给他们送换洗衣物的。
“黎姑娘,我为你烧了水,你去隔壁房间清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吧。”老妇人把衣服递给黎杳,她接过衣服便离开了。
随后老妇人对温寂无说:“温公子,小熙给你打了水,马上送来,这是给你的换洗衣物。”
“多谢。”
黎杳刚出门,意外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小熙,桶中的水洒了些出来,小熙赶忙放下桶询问黎杳:“黎姑娘,这水刚烧开,没烫着你吧?”
黎杳摇头,笑着摆手说没有。
小熙抬起头,撞进了一双盛满笑意的深褐色眸子里,他羞赧地低下头,耳根子红透了。
黎杳自是没注意到小熙的反常,回房间清洗去了。
待黎杳清洗完,门外响起敲门声,黎杳问:“谁?”
“我。”谭檀的声音。
黎杳打开门,恰好刮起一阵风,落下悬崖后她的发簪就不翼而飞了,此刻她披着头发,发丝被风吹得四处飘散,有几缕发丝吹到她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温寂无不知何时来到了黎杳身后,黎杳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身后冷不丁出现一个大活人着实恐怖,当然,如果是死人那更恐怖。
温寂无对谭檀说稍等,把黎杳带回屋中,让她坐在铜镜前。
铜镜内映照出黎杳的脸,她额角处有一道细小的擦伤,如果不照镜子她根本发现不了。
黎杳下意识伸手抚上伤口处,她这张脸在现代也算她吃饭的工具?对这张脸她还是很爱惜的。温寂无却误解了她的动作。
“很疼?”温寂无问。
黎杳诚实地摇头,“不照镜子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伤。”
“那就好。”温寂无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根发簪,很简单的款式,青色的。
“发簪,你什么时候买的?”黎杳转头,抬眸看向温寂无。
温寂无不答,说道:“转头。”
黎杳挑眉,老实转过头,望着镜子观察温寂无的动作。
温寂无理顺黎杳的头发,手指在柔顺的青丝中游走,她发间有股香味钻进他的鼻腔,是她身上的味道,也不知是什么。
待头发梳顺了,温寂无拿着簪子简单绾起黎杳的头发,盘成单螺髻的样式。
望着镜中的自己,黎杳惊喜道:“没想到你竟会绾发?”
“嗯。”温寂无垂着眸,黎杳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本来不会,后来学的。”
那日,黎杳取下自己的簪子抵钱,固定发髻的发簪被取下,她一头青丝披散开来,不知为何,他蓦地产生为她绾发的冲动。
可温寂无既没有簪子,也不会绾发。
不久后温寂无独自下山买了一根发簪,向摊主请教了绾发的方法。
自那以后,这根簪子温寂无一直带在身上,本以为黎杳没有需要用到的情况,没想到今日用上了。
“这样啊。”
说罢,黎杳皱起眉,忽然觉得胳膊上有些痒,伸手挠了挠。
掀起袖子,粗糙的布料将白皙娇嫩的肌肤磨得通红,手臂上泛起一片小红疹,痒极了。
不是吧?黎杳在心中叹气。不愧是公主的身体,金枝玉叶,一般人穿的衣服穿不得,只能穿上好的面料。
“你怎么了?”温寂无显然也关注到了黎杳的情况。
黎杳尬笑了两声,把袖子放回去,撇了撇嘴,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大概也许,过敏了吧?”
公主命,公主病,正常。黎杳这样安慰自己,竭尽全力忽视胳膊上的痒。
现在黎杳心情正常,神志清醒,自然不会像先前醉酒时那般不顾一切的抓挠。
可这副身体偏要和她作对,她不止胳膊痒,后背也开始痒了起来。
有的时候,痒比疼折磨人得多。譬如现在,黎杳宁可是身上完全没存在感的擦伤疼起来了,也不希望是过敏导致她浑身痒。
浑身瘙痒的感觉太难受了,黎杳咬着唇脸都憋红了。
温寂无连忙把谭檀叫进来查看黎杳的情况,谭檀是个大夫,应该有办法解决。
谭檀简单查看了一番,递给黎杳一颗黑色药丸,又转身给她倒了杯水,说:“就着水把药吞了便好了。不出一刻,你身上的红疹便会消掉,瘙痒的感觉也会减轻。”
“谢谢你,谭姑娘。”黎杳热泪盈眶地握住谭檀的手,感动之情溢于言表。
果然,片刻后,黎杳手臂上的红疹全消了,也不痒了。
谭檀见黎杳已经没事了,把她单独叫了出来。
黎杳被谭檀无人的角落,谭檀忽然出声:“雁杳?”
“啊?”黎杳听到这个称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谭檀是在叫自己,她这是在试探她?可惜黎杳对“雁杳”这个称呼不感冒,她这样叫她,她能有反应才怪。
“你不是?”谭檀难以置信道。
黎杳随口胡诌的本事一流,“雁杳是谁?我是黎花。”
“抱歉,黎花姑娘。”谭檀失落地低下头,“我方才,将你认成了一位故人。我已经许多年没见到她了,见你与她有些像,又都姓黎,这才会将你错认成她。”
“无妨无妨。”黎杳摆摆手,她没料到谭檀竟然猜到了她的身份,这个谭檀,与她想象中有所不同。
若单看原书对谭檀的描写,她应当是个精通医术,喜欢研究疑难杂症,但在其他方面脑袋却不太灵光的姑娘,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她机灵着呢。
当然,不是第一次了,黎杳没怎么意外。陆沉烟,伍清芜,都与原书中的她们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