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爱你。
【Kilimanjaro登山记录】
D1
现在是乞力马扎罗当地时间12:24,Neol拿了我的护照去办登山许可,我坐在车上等他,已经能看到第一段山路必须穿过的丛林。
有一只猴子在敲我的车窗,很烦。
海拔记录:561米
D2
乞力马扎罗时间16:51
很多人都是组团来的,还随身带厨师,挺好玩,哈哈。
不过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有一些人走在我们前面,刚才问了Neol,他说如果我想超过那些人,今晚可能不能睡个好觉了。
干!早知道去爬喜马拉雅,绝对没有这么多人。
海拔记录:2709米
血氧记录:98%
D3
当地时间凌晨过两分,Neol去拉屎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写什么。
总之,经过一下午艰苦奋战,赶超其他团队,不出意外我会是三天后第一个登顶的人。
刚刚回头看了眼,也有不少人赶夜路,探照灯三三两两开着,比星星看起来亮得多。
海拔记录:3513米
血氧记录:90%
D3
操!
半山腰什么鬼天气,突然下雨,滑了一跤。
头晕眼花听到Neol在前面鬼叫Jesus,没被摔死,先被他吵死。
D4
穿过丛林带,一下变得好荒凉,到处都是碎石和一些没见过的野花,Neol说他们当地管它叫forever lasting。
现在是乞力马扎罗时间11月26日清晨五点整。
被手疼醒,刚刚看了一眼,伤口发白,搞了点药上去,应该能撑到下山。
已经能看到山顶。
海拔记录:4121米
血氧记录:86%
D5
爬到一半头晕,被Neol强制原地休息。
被一队人超了,操!还在怀疑Neol是猴子派来的卧底。
海拔记录:4403米
血氧记录:83%
D5
那队人离我们休息的地方越来越远了,偷偷用了一下海明威的故事,给Neol讲西峰那具风干的花豹,试图说服他带我继续上路。
结果Neol让我看下面爬山的那些人,跟我说,这些人都是来找那头花豹的。
无语!这群人都是神经病吧,因为一句话就来爬山?
……我也是神经病。
好在Neol见我恢复得差不多,终于同意重新上路。
海拔记录:4534米
血氧记录:83%
D5
晚上21点23分,重新赶超所有人,成为有望第一个登顶的人。
累死爹了。
手疼,妈的。
见了那只豹子,死的也给它叫起来,非要问问它到底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做什么。
海拔记录:4999米
血氧记录:81%
D6
凌晨一点过三分,又在等Neol撒尿,这人怎么这么多屎尿屁?
快了,还有三个小时就到了。
应该能看到日出。
伤口又开始流血,早点爬上去早点了事。
海拔记录:5592米
血氧记录:79%
D6
4:15
累。
快了。
海拔记录:5800米
血氧记录:78%
D6
4:54
天是红的,和血一样。
海拔记录:5895米
血氧记录:76%
“R!R!慢一点!”Neol背着旅行袋,踩着一双磨破的鞋子,急忙朝前方的男人大叫。
“那只豹子呢?”严在溪踩着不厚的积雪,像踩着蛋糕上的糖霜,映着血红的朝阳不断地望。
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有股发咸的血味。
“没有豹子!”Neol赶上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你说……什么?”
严在溪一旦停下,他的呼吸就变得困难,脸颊迅速胀得更红,天空在眼前扭曲,无数的黑纷纷扬扬地混入其中,将脚下的白雪搅散。
“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什么豹子,那只是存在于故事里的花豹,”Neol眼疾手快地从包里拿出一瓶氧气,扣紧他口鼻,沉稳地出声:“深呼吸!呼气!吸气!”
他抓起严在溪的手腕,看了眼记录他血氧的手环,表情严肃:“River,你必须冷静下来,你的血氧浓度降得非常快,如果它在一小时内低于75%我将采取紧急措施。”
“什么*&@?”严在溪口齿不清地瞪圆了眼睛,他在非洲生活了三年,肤色汲取了麦田的健康,蜜色的脸颊衬得瞳色更深,也更加闪亮,里面有几分惊慌与焦躁。
Neol仍旧让他呼吸:“我会联系医疗机强制送你下山。”
严在溪先是摇头,随后立刻停下动作,用手比了个“ok”的手势,很快安静下来。
山顶很静,只有风声。
呼啸疾驰在结冰的黑色沟壑间,万物的声音都被遮盖,一同掩住了他的呼吸。
Neol站在严在溪的身边,扶着他走向更为开阔的山边,源源不断的风倒灌着涌进来。
天际的那轮太阳,炙热又刺眼。
离他们很近,又好像离他们很远。
太阳变得澄黄,就挂在天际,像花豹的右眼。
严在溪忍不住伸长手臂,抬得很高,露出衣袖下被晒得发黑的麦色肌肤。
阳光跳跃着闪烁在他脸上,严在溪面颊上细小的绒毛忽闪着发起光。
刺眼的光线让他本能地微微眯起眼睛,浓长的睫毛在冷风中轻轻颤抖。
在很漫长的安静中,严在溪想起他挑中Neol作为向导的原因。
乞力马扎罗是一座冰雪覆盖的山风,海拔191710英尺。据说,是非洲最高峰。它的西峰在马赛语里被叫做“恩伽耶”,神之居所。
每年都有一些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登上这里,最终选择在登顶后一跃而下,永眠于神之居所。
Neol是这里唯一一个救下过一位自杀失败的登山者,还愿意带领有抑郁症病史登顶的向导。
其实,严在溪别无可选。
一个半小时后。
Neol再次查看严在溪手环的数值,确认他的血氧浓度在慢慢回升才稍稍放心。
“接下来,我会慢慢松开你的手,”Neol很认真地看着严在溪,他全然投入时,左眼的眼皮会比右眼提前眨一下,这是严在溪在这六天的时间里观察得出的结论。
Neol尝试松开拉着严在溪的手心:“记住你对我的承诺,River。”
严在溪稍稍偏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
“不要从这里跳下去。”Neol看了下悬崖,又看回来,对他强调。
严在溪露出一个微笑,淡淡地点头。
Neol完全松开了手。
严在溪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他垂下眼皮,眺望着远方绿色的草原,一望无际,像一片没有尽头的、绿色的海。
那一刻,严在溪想到很多;下一刻,严在溪又什么都不想。
“Neol,”他的右手横挡在眉眼上方,遮住天光倾泻。
他的雪山向导看向这位亡命徒般的登山客,一脸疑惑。
“Neol,你说下面会有大象吗?我突然想起迁徙季快要结束了。”
严在溪语气很轻地问。
“这不好说。”
Neol耸了耸肩,拿出随身携带的迁徙表翻看了两眼,随后道:“你已经是熟练工了,River,在这里不是我们想看到什么,而取决于大自然,取决于这些动物让我们看到什么。”
“当然了,”Neol开了个玩笑,“还有你的运气。”
严在溪扭头朝他狡黠一笑:“我的运气倒是勉勉强强,不过今天是我的lucky day,所以说不定呢。”
“今天?”Neol先是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几秒后恍然大悟:“thanksgiving?”
严在溪仍旧笑:“happy thanksgiving,Neol.”
他们下山的路上,Neol才问:“River,感恩节对你很重要吗?”
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严在溪才出声:“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在这天出生。”
或许是语气的缘故,Neol误以为是他的情人,笑了笑,道:“Happy birthday to her.”
“not her,Neol,”严在溪用颤了绷带的手心抹走嘴角漏掉的水珠,纱布中央殷红缓慢晕染,湿哒哒地贴上掌心裂开的口,“It's him. He's my brother.”
十二月三十一日,旧年的最后一天,嘉青市初雪。
严怀山拉开玻璃柜,挑出一对云母制的浅蓝袖口,头也不回地对出现在门口的管家说:“他又在闹什么脾气?”
管家微收了下巴,恭声答道:“晚宴的时间与小少爷平时的就寝时间冲突了。”
闻言,严怀山却没有任何表态,他只是转身走进衣帽间中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条沉色暗纹的领带,又慢条斯理地系在领口,最后将一旁随手摆着的银戒重新戴上无名指,才回头走过去。
他目光很淡地看了眼管家,说:“知道了。”
随后,严怀山便上了楼。
自两年前严怀山从疗养院出院,重新回到辰昇任职后对工作的投入精力翻倍,远在市郊的金桂枋来去浪费太多时间,他便带着独子搬入了公司附近的一栋老式洋房。
严怀山没有直接进房间,只是站在门前,看着背对房门,正在桌前端坐的一个稍圆润的背影,语气冰冷地叫道:“严?汌。”
粉肉球一样的男孩儿轻轻颤了下,合上面前的科学书,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粉白柔软,却面无表情的一张肉脸,同父亲的神情如出一辙。
“爸爸,”严?汌仍残留奶音地叫他,短眉毛因认真而用力,一边稍高,他一板一眼地说:“如果我得不到足够的睡眠,就不会长高。”
严怀山丝毫没有被他的理由打动,说:“今天是太爷爷九十岁生辰宴,你必须要去。”
“爷爷会去吗?”
严怀山看了他一眼:“会。”
严?汌虽然乖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走来,但伸出短胳膊用小手握住严怀山三根手指的时候,还是严肃地抿了下粉嘴巴,说:“但是爷爷不喜欢我。”
“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情,”严怀山把手从儿子温度稍高的手心里抽出来,动作流畅地弯腰,径直把严?汌从地上抱进怀里。
严?汌没有挣扎,两条细眉毛用力蹙在一起时看起来挂着一丝淡淡的愁苦,他安静又熟练地将胳膊环在父亲脖颈,短手指因用力抓紧而变成包子拳,把严怀山熨得平直的衣服抓皱。
快要下车的时候,严怀山突然听到一旁坐在安全椅上的儿子问:“妈妈会来吗?”
他顿了一下,不过很短暂。
严怀山脸上的表情十分漠然:“不会。”
严?汌很平静地从小鼻尖里发出一声单音,继续保持着空无表情的脸蛋看着窗外车来人往的酒店大门,好像无论父亲如何回答,都不会让他感到伤心或开心。
严怀山先一步下车,门前等着的泊车童正要打开严?汌一侧的车门,被他拒绝。
车门被严怀山亲手拉开,他垂下眼睛看到儿子已经自行解开了儿童安全座椅的安全带,仰着肉乎乎的软脸颊,黑潼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严?汌今天穿了短西服,两条短腿露在外面垂下去,像半截白色的藕。
比起乖,用冷漠来形容严?汌来得更确切。
严怀山自然地朝他递出一只宽厚的手掌,儿子将绵软的小手轻搭上他手心,从安全椅上跳出来,地面发出“咚”地一声轻响,犹如一只小猪落地。
严老先生回国前被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