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别着的手帕沾了下额角的汗,他笑着站起身打圆场:“严老板千万别误会,我这位老兄就是做这行久了,职业病犯了。”
随后,他伸出手拍了拍警长肩膀:“好了老陈,快回去部署你的工作,抓紧时间找到小严公子。”
警长站着没动,皱着眉和严左行对视。
“不冒昧,”严左行却忽地让了他半步,抬臂笑道:“陈警长请,只要能尽快找到犬子,我们严家绝对配合你们的必要工作。”
陈警长毫不避讳,对他道了声谢抬脚加快步伐跟着nico上楼的轨迹。
严左行有些疑惑,不过隐藏地很好,他在副市长的注视下宽厚笑着看了下文铃的方向。
文铃却未同他对上视线,望着警长背影消失的长梯,目含忧虑地咬了下嘴唇。
严左行看她的视线稍顿,沉声唤她一下,又对一旁的女佣道:“先扶夫人回房休息。”
“不用。”
文铃几乎是紧跟着便拒绝了来搀扶她的人,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激动,勉强勾唇笑了下,看着严左行的方向,语气娇柔:“我们也上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正好怀山在家,看能不能给警长提供点线索。”
言罢,她对上了严怀山阴冷的目光,笑容微滞,面部肌肉有一瞬的僵硬,下意识抚摸了下挺起的小腹。
严虹却没有察觉到父母间的暗潮汹涌,她动作很轻缓地扶着文铃跟在严左行与副市长身后上楼。
陈警长已经跟着nico奔跑的方向绕了一层又一层楼梯走了上去。
等他们一行人抵达四楼的时候,陈警长正一言不发地站在回廊头看着蹲坐在某扇房门前的nico。
“汪汪!汪!”
nico表现得很焦急,甚至称得上焦躁,它抬了爪子半直起上身,挠了挠面前的那扇门。
文铃刚站稳,扶着严虹的手下意识抓紧,严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贴心问:“妈妈,你还好吗?”
听到她的声音,走在副市长身旁的严左行也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视线在文铃紧张苍白的脸上停了片刻。
门在nico面前缓缓拉开了。
几乎是同时,陈警长加快步伐跑过去,撑开半合的房门。
严怀山目光平淡且冷静地在他脸上扫过,而后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父母与妹妹,漠然地问:“有什么事?”
“严大公子,”陈警官先前和严家人问话的时候严怀山还在公司加班,没有与他真正见面,仅是通过电话沟通。与为了弟弟匆匆赶回家的二姐严虹相比,严怀山的表现仿佛是对弟弟的失踪漠不关心,不过他们在背调中也知道严家的辛密,勉强可以理解严怀山对一个私生子失踪的冷淡反应。
严怀山的视线再次回到陈警官脸上,他收回还放在门把上的手,淡声道:“陈局长,我们昨天通过话。”
陈警长笑着问:“我可以进您房间看看吗?”
闻言,严怀山并未立刻同意或拒绝,取而代之的是,他看了眼严左行的方向,严左行并不知道什么引起陈警长对nico的反应如此剧烈的警觉,但还是朝严怀山轻微颔首。
而后,严怀山才让步:“请便。”
严怀山的房间很大,nico的目标分外明确,朝着里屋摇着蓬松的尾巴跑去。
陈警长蹙着眉头,紧跟在它身后,连副市长在身后叫他也没有反应。
严怀山站在门前等他们全都进了房间,才缓缓迈步走在文铃身旁,跟在严左行身后,随陈警长的步伐而去。
文铃搭在严虹手臂上的手指稍动了一下,她侧着脸很快地看了儿子一眼,欲言又止。
严怀山冷淡地问:“妈,怎么了?”
文铃被儿子冷然的视线注视,心里泛起淡淡的古怪感。她总有种奇怪的第六感,促使她飞快地瞥了眼前面的三个男人,又转过脸,放轻了声音,分外迟疑着问:“怀山,在溪……失踪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严虹离他们很近,听清文铃的问题后,极为明显地停了下前进的脚步,侧目看了文铃一眼,旋而又看向严怀山。
严怀山略侧过脸,目光和文铃对上,又缓缓移开,放在停在一扇门前的陈警官与nico身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文铃脸色更苍白了一些,涂抹着脂粉的面颊上有遮不住的张惶。
nico挠着那扇门,陈警官没有丝毫犹豫,急不可待地推开门。
“汪!”nico尾巴摇得更欢了,跑进去叼起一袋肉干又跑出来,在众人集聚的视线中,蹭到严怀山腿边。
严怀山垂下手臂,眉眼稍柔和,去揉它的脑袋,从nico口中接过那袋肉干撕开包装,递给他一条。
nico口水都要流出来,躺在地上蹬着爪子,吃得不亦乐乎。
“妈,那时候我在公司开会。”严怀山慢条斯理地把包装重新封上,抬眸看了文铃一眼。
文铃愣了下,急忙拉着他解释:“妈不是那个意思。”
陈警长似乎被nico对一袋肉干的诡异兴趣弄得诧异,他狐疑地又看了眼nico叼出肉干的房间,仔仔细细来回翻看了下,仍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严左行低沉地笑,问他:“陈警长,我儿子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副市长急忙打起哈哈:“严老板你不要跟他一般计较,这就是一榆木脑袋,做警察做了一辈子,自己回家都要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nico吃完肉干,又撒了丫子跑出去了。
陈警长仍旧坚持要跟着它一同再看看。
严左行笑着没有拒绝,与副市长一起陪他去房子勘察。
文铃说她累了,要严虹扶她回房休息,严怀山送她们走出房门,目送她们离开,一直没有说话。
门被轻轻合上。
严怀山步子很缓,朝nico叼起肉干的内屋走去。
他随手把肉干放在一旁的桌上,随手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一把钥匙,走了出去。
严怀山走到隔壁的门前,角落里站着的佣人正望着他的方向发呆,冷不防对上严怀山古井无波的视线,猝然一惊。
他猛然垂下脸,低低叫了声“大少爷”,随即听到开锁关门的声音,再抬起头的时候,严怀山已经不见了。
严怀山背身合上房门,重新落锁。
四层的房间都是他一个人在用,严怀山常住的并非几人查看的卧室,而是隔壁这间单独的套房,与方才陈警长查看的卧室仅一墙之隔。
严怀山的脚步未停,从容不迫地朝里屋走去。
内屋窗帘紧闭着,房内陷入一派纯然的昏暗。
…………………………【发不出来】
脚步声停在床前,薄被下撑起弯曲的轮廓。
…………………………【发不出来】
灯打开的瞬间,被子里裹着的人抖动一下,抱紧身体。
文铃艰难喘着气,把视线移到床上露出的一缕金色长发上,她立刻紧闭了下眼睛,伤心欲绝地看着儿子的眼睛,字字泣血:“俏俏怎么办?你怎么和你爸爸一样?”
严左行对她的话没有多大反应,对面前的场景也司空见惯一般,冷漠地对严虹说:“小虹,带妈妈回房间。”
严虹惊愕地看着床上露出头发的女人,直到严左行又压低声音才反应过来,连声应着,将失望透顶的文铃扶了出去。
等她们走远,严左行才看着严怀山,道:“哪里找来的女人?”
严怀山看着他,表情不变,冷淡回答:“昨晚在酒吧遇到的。”
严左行挥手让佣人出去,门被关上,他连看都没看床上无关紧要的女人,只是问:“谁看到你带人回来了?”
“不多,昨晚回来的时候家里有三个守夜的人看到,”严怀山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酒吧里的人已经解决了。”
严怀山做事向来完美,严左行并未质疑他的话,摆了下手,沉着脸:“你和孙俏婚期将近,不要在婚前搞出这些幺蛾子,赶紧把人处理掉。”
严怀山应了声好,走到床边连同被子一起将披着金发的女人横抱进怀里,女人僵硬着身体,连喘息都不敢发出。
严怀山抱着他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严左行醇厚的声音在他身后陡然响起。
严怀山的脚步顿住,他略微侧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
“城西的工地里找到了老三的手机,”严左行头疼地皱着眉,问他:“老三失踪的事情跟你有关吗?”
严怀山感觉到怀里抱着的人忽地动了一下,他目不斜视地对上严左行质疑的视线,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没有。”
三分钟后,已经失踪28小时的严在溪在全家人的众目睽睽下被兄长堂而皇之地带离了严家。
后座上,严在溪身上盖着的被子滑落,杂乱的假发也一并掉下去,露出一张被泪水浸湿的脸,他眼眶充血,透过后视镜看着严怀山的脸,看着兄弟二人极其相似的眼睛的轮廓。
“哥……”严在溪想到文铃悲恸的声音,愈发感到难以磨灭的罪与轭,他艰难地呼吸:“你是故意带我回家的。”
严怀山在逼他,要他无法自欺欺人地继续躲避。他将家人分成了自己与其余的人,严怀山要严在溪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
严怀山缓慢抬起眼睛,从后视镜与他对上深沉的视线。
车灯落在严在溪俊秀的眉眼上,他的目光赤地敞露着,藏着一些破灭的希望,很多的恨,和与他的恨仅有纤毫之距,钉子般一颗颗凿进骨骼血肉的、秘不可宣的爱。
“哥,”严在溪颤了颤嘴唇,声音轻得像风:“我从没想过要和你有结果。”
严怀山阒然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看他,从眉梢到唇角,将严在溪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但哥要。”
他说的不是“想”,也不是“希望”。严怀山说他要什么东西,他就一定能得到。
这一刻,严在溪不能再清晰地意识到,哥哥并非他圣洁的神父。
若要求到极致,这世界上终极的亲情和爱情没有区别,其过程与结局是相同的。
无非是,爱上一个人,心脏长久地为他跳动。
严怀山是引诱他吞下伊甸园红果的那条黑蛇,算无遗策地让他沉沦与亲情与爱情虚幻的边界之间,在无法逾越的高墙下,卑劣地祈求着不会照到他身上的希望,让不能割舍的血缘将他们缠得越紧,直至一方的毁灭。
严在溪移开了视线,不再与严怀山对视。
车子驶出金桂枋,在路边暂时停下,严怀山把他的眼睛蒙住。
等车子再次停稳,严在溪被严怀山扣着手腕带着前进。
他动了下鼻尖,闻到混凝土发涩的气味与钢筋特有的味道。
严在溪又回到了那片即将建起游乐园的建筑工地。
严在溪失踪的第155个小时,严家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对未能出现在兄长婚礼上的弟弟避而不谈。
孙俏穿着婚纱搀扶着父亲的臂弯,娇声笑着最后一次预演着婚礼上被走向丈夫的步伐。
文铃同亲家母笑着坐在筵席上,严虹与未婚夫甜蜜地依偎在一起。
严怀山站在被灯光梦幻照亮的礼台上,移动沉静的目光,同台下不远处的父亲对视。
严在溪失踪的第168个小时。
萨昂辰昇第一顺位继承人与华洋地产创始人的独女大婚正式开始,台下宾客座无虚席,到场参加婚宴的俱是政要巨贾。
婚礼进行曲被爱乐乐团奏起。
严怀山西装笔挺,英姿卓立地站在台上,等待着他的妻子从面前的大门出现。
闪着梦幻般光泽的大门缓缓推开,被头纱遮挡了脸颊的孙俏将手臂搭进父亲的臂弯,迈动细长的高跟鞋朝她的丈夫欣喜地走来。
六名花童在进行曲中转着圈,戴了洁白的翅膀,天使般地向他们献上装有对戒的礼盒。
牧师在他们面前念着如出一辙的誓词。
“接下来,”牧师面含慈祥的微笑,注视着新郎:“请新郎回答我的问题。”
严怀山平静地转动视线,看向他。
牧师问:“新郎,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将你们分离。”
严怀山没有说话,牧师面上的笑容稍稍淡了一些,他和新郎对上视线,却发现新郎好像并没有看他。牧师下意识地撇过脸,很快地用余光扫到悬浮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