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牌啊。”卓卓坎赞叹道,“有这样的牌,我相信你不用作弊了。”
奢里尔笑。它也不是主动作弊的,它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看而已。
可惜啊,蜜谷是不会了解“家畜”的生理结构的。
“但是你已经把我的信任放在赌桌上输掉了。这次,它无法成为筹码了。”外面传来连绵不断的枪声和尖叫,刻石人已经来到天上。危机在生态箱赌场里盘旋,而端坐在桌上的人笑容满面,“我允许你选择自己的死法。”
“唉……真纠结啊……”
康烁影摸着不存在的下巴:“让谁扔这个骰子呢?”
“扔到四你们就走人!加油啊!”四颗脑袋围着地上的六面骰,刘征兰、铃铛和以布在康烁影的要求下伸出肢体,向这颗骰子输送运气。
刘征兰往外看了一眼,把抬头的康烁影按回去:“现在已经进入到所有运动的最终阶段:无法控制的□□。出门就会被枪毙。”
以布举手:“我可以拖一轮。”
“别了,你那个san低得有点吓人。我怕你到时候把我们也给枪毙了。”刘征兰说,“你怎么也开始举手了,好怪。”
以布把手放下了。
在四面八方的祈求中,他拿起骰子。
【蓝组点数:3】
“就差一点!”
“……死了。”
“完蛋了,这下真的完蛋了。”
以布默不作声地拿起枪,向众人挥挥触手,走向老虎机那一层。大家目送着他远去,然后灰溜溜向有人的那几桌扎堆。
【康烁影侦查检定(出目/检定):44/60 成功】
【康烁影发现一张赌桌上有熟悉的人。】
不用kp提醒,康烁影一眼就认出了桌上的是谁。她戳戳刘征兰:“唉我问一下,你和颜女士都没发现那是奢里尔吗?”
刘征兰一顿:“外星人都长一个样。你不也没认出来。你上一次还演它呢。”
“我这个团第一次见它。”
“我的错……等一下,骰子到我手里了。”刘征兰捏了捏手里的黄铜骰子,“一个行动轮的时间变快了。”
刘征兰扔出一个2,她还是没走。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命运,骰子在她手里消失了。
【好,下一个行动轮准备。】
【以布站在电梯口,向吊灯开了一枪。晶莹的灯身和灯泡碎作一地雨后的水潭。所有吊灯都被他打碎,只有老虎机的灯条莹莹闪光。他的举动吸引了向楼上爬来的刻石人和赌客。大部分人向他的反方向躲去,一小撮人用枪对准了他。】
【进入战斗轮】
【奢里尔 格斗检定(出目/检定):43/25 失败】
【奢里尔尝试攻击卓卓坎,没有得手。】
卓卓坎笑了起来:“真是失败啊。”
奢里尔干笑:“哈哈……是啊……”
“看起来,你已经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如果你真的能杀死我,我还是乐于接受的。”卓卓坎踹开桌下的奴隶,将脚垫在它身上,“虽然你辜负了我,但我仍然认可你对赌局的热爱,那种狂喜是不能伪装出来的。可惜,这几次,都是我赢得了胜利。你的失败太令人惋惜,也许上帝真的掷骰子也说不定呢?”
奢里尔说:“也许吧。”
“那么,跟我走吧。我的飞行器在外面停着。葛亚莲卡——我将把稳定带回佐斐那。”
卓卓坎把他剩下的筹码丢在绿毡桌上,让奴隶为他拾起地上名贵的酒盏——它身边的奴隶和保镖都已经被他派去下层,防止刻石人前来打扰它的雅兴。他随手留下的那名奴隶膝行而来,跪在他身后,拾起酒杯放在桌上。
然后用身上突出的硅刺扣动扳机。
激光贯穿了人类的胸膛。
他脚边,一枚显示着1的骰子隐去形状。
康烁影和铃铛拍手相庆: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总之红组还剩两点才到中点,有机会!
【以布死亡】
【请蓝组掷骰】
两人笑容消失。
康烁影拿起那枚骰子把它笼在触须间,往里面呼哧呼哧扇气,铃铛转过身体不去看,生怕自己的视线带来厄运。
【蓝组点数:3】
康烁影轰然倒地:“……完蛋了。”
刘征兰没怎么管这边,她一直躲在桌子下面关注剧情。卓卓坎的胸膛被贯穿后发生了什么?她把头偏了一个角度,继续看。
那名开枪的奴隶向奢里尔:“我没有名字,请叫我小珀吧。”
惊讶定格在卓卓坎的脸上。随着血色的消失,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那个被赢走的佛南内耶……”
“是我。”小珀道,“我贴身照顾您二十二年,知道您认不出来我和同族的区别。”
“哦?你成为了别人的奴隶?”
“我现在是自由身。”对方说,“而自由身可以为了自己做选择,也自己承担后果。”
奢里尔大笑:“这不是正好!正像我说的,正是因为我们平等地会被暗算,会被杀死,会遭到背叛,命运的赌局才如此公正。你的赌局结束了,是小珀赢了。”
卓卓坎优雅的面具如同老旧的墙面般剥落,一种难堪的狰狞从他灵魂中浮现:“我和它……?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赌局……这是你的计策……?你胜利了……”
奢里尔翘起尾部:“我从头到尾,毫不知情!要是知道,我才不会牺牲一个罗图珀呢!同是赌局,它的获胜概率可比小珀大多了。我是赌徒,又不是傻子!”
它恍然大悟,“难道说,自称好赌、嗜赌、真正的赌客,却容不得公平的赛场上,一场以弱胜强的典范?”
卓卓坎冷笑:“如果这称得上公平……”
“在失败、暗杀、背叛、死面前,又有什么是不公的呢?”奢里尔愉快地搂住小珀,“恭喜你,朋友!一个伟大的壮举!”它把一枚金筹码以一个平衡的状态竖在它身上,“你赢了!”
小珀将那枚筹码摘下来,用肢体将它掰碎。金筹码比想象中易碎,筹码里面的并非金属,而是一种薄脆的人工材料,沉甸甸的手感全靠外面的涂层。掰开之后,无数的金粉像节日的彩带一样漏出来。
卓卓坎看见这两个作弊者欢呼雀跃,嘴边溢出一丝冷笑。
他转头看向葛亚莲卡,它从始至终都冷静地站在一旁,无悲无喜。他知道葛亚莲卡并不从心底服从自己,但他有它的软肋。
“葛亚莲卡……杀死它们,送我回星舰。”他捂着嘶嘶漏气的喉咙,仿佛自始至终都在优雅地践行蜜谷的礼仪,“我让你的佐斐那免于被毁灭。”
葛亚莲卡的六边形身体向下降落:“我要如何相信你。”
“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卓卓坎笑了,“杀与不杀,你的星球都会被荒唐的刻石人掌控。杀了它们,你作为统一的英雄,劝阻你的臣民,把我送回飞行器,让我受到治疗。我还有可能活下来,到时候,你的佐斐那也有可能得救。”
葛亚莲卡起身,恭敬地向他行礼。
“抱歉,恕难从命。”
在它身后,粗鲁的赌客、赌局里战战兢兢的倒霉蛋、装死的路人、醉生梦死的观众,渐渐聚拢上来。它们向葛亚莲卡行礼,上前称赞小珀的义举,还有一些拥抱奢里尔,诉说对它的敬佩。
粗鲁的赌客结出晶体,仿佛是泪流满面:“我……我没想到能见到您……葛亚莲卡……我一直梦想着可以和您见面……”
葛亚莲卡声音温柔:“不必多礼,总统。我对您的支持感到万分欣喜。”
战战兢兢的倒霉蛋之一发出年轻的声音:“葛……葛亚莲卡……我是库哈,这位是伏里沙,我的邻居,永远的朋友!我们非常……非常崇拜您!”
它身边那位腼腆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些逃到天上的流浪者,铃铛甚至在人群里发现了自己和颜阎成功逃脱那次使用的棋子,它们也被回收了。流浪者营地也出了一些人,牙牙乐、方块和白城流浪者营地的管理者显然是后来的,表情都有一些尴尬。
“我记住你们了。”葛亚莲卡向它们一一致意,“我记住了你们所有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感谢你们对佐斐那的帮助。”
其实这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只知道自己被征用过来免费赌博,大家都像玩游戏一样,过得挺高兴的。很多人甚至刚刚才发现它们中还有卓卓坎这种长相奇怪的生物。不过唐捐都出现在电视上了,卓卓坎的出现倒也不意外。
但是,能被本该死去的葛亚莲卡感谢,所有人都激动到几乎不能言语。
“很惊讶吗?”奢里尔问卓卓坎,“一个远在外星的赌场,它的吉祥物经理肯定有人监视,我们怎么会在赌场见面呢?我和葛亚莲卡的会面比你想象中早得多!唉,其实我们本来是想减少知情人的,但是一次性利用太多星际文明的显贵太引人瞩目,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为了刻石人的未来,我们不得已大量启用自己人。幸好,佐斐那是一个很不错的星球。”
一息尚存的蜜谷执政官发出了嘶哑的低笑:“死于一场如此宏大的戏剧,我死而无憾。”
奢里尔无奈地叹息:“可是,小珀的确是个意外啊。我们本来的计划是利用罗图珀接近你,再劫持你要挟四臂财团——我记得你也帮助过财团搞一些走私啊什么的,不然凭证也不会在你手里——然后敲它们一笔。你的最终处置还在商讨中。但是小珀这个好孩子替我们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啊?”
它的自言自语没有回音。
“死了?”奢里尔问。
葛亚莲卡蹲下来,按住他的脖子,许久之后道:“嗯。”
“非常感谢,诸位。”它再次致意,“请乘坐电梯离开吧。”
所有人依依不舍地向葛亚莲卡道别,陆续从灯塔的电梯回到了佐斐那的地面。
奢里尔是最后离开的,它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出自己银色的肢体:
“再见。”它说。
葛亚莲卡用身体碰了碰它的蜷曲的尾部,声音里带着笑意:“再见。”
奢里尔的身影在众多绿毡桌之间消失。
很快又从绿毡桌中重新出现。
“我还是想说话。”它道,“真的很气人,你知道吧!这个(它指着地上的卓卓坎),觉得自己死而无憾,我想想就生气!明明就是被小珀暗杀的!虽然说我们为了对付它的确想了很多办法,我也的确出千了……但牌都是我发明的,出个老千怎么了!我在军队发明的牌能被用到赌场,说明我发明的确实很好!就这还想跟我斗,我……”
葛亚莲卡忍无可忍:“你可以走了!”
奢里尔可怜巴巴:“我真走了?”
“走吧走吧。”
“拜拜。”
“拜拜拜拜。”葛亚莲卡想了想又叫住它,“顺便一提,虽然玻璃牌最近很火,但远远不到正式赌场可以运用的地步。”
“啊?”按电梯的奢里尔猛然转身。
葛亚莲卡微笑:“但是佐斐那强盛之后,就说不定了。”
电梯载着奢里尔下降,它最后的动作是高高翘起尾巴。伴随着它的身影在地面上消失,一句远远的欢呼在电梯井里回荡:“有——品——”
此时此刻,偷听的几个生物松了口气。
“结束了吗?”铃铛问。
刘征兰左右看了看:“应该……结束了?”
康烁影却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唉你们说,葛亚莲卡为什么不走?”
铃铛说:“给卓卓坎收尸吧。”
“你可以问一问卓卓坎为什么不走。”刘征兰指着地上那一具尸体,企图吓唬一下康烁影。但康烁影的身体却直直冲着她指的方向,一动不动。扭过身子去看,铃铛也是一样。她就像是被两具雕塑夹在中间。
意识到事情不对,刘征兰立刻扭头。
只见卓卓坎的身体抽动了数下,从地上缓缓爬起来。
酒液和鲜血浸染的衣装和惨白而阴鸷的脸,令他看起来像一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吸血鬼。蜜谷的法律不允许随意剪去的头发上落满筹码碎裂后的金粉,像是蜂蜜浣洗的华服。
“你们这些……”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爬行文明的……劣等种……”
他用赌桌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点点向电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