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球的四时变化不明确，但这天要比前两天更冷一点。熟睡中的目阑感受到光脑传来的提示瞬间清醒，他看一眼还在睡梦中的棱炚，放轻动作下床。

起床的时候目阑没有穿外套，一出门便被冷空气激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登时冒了出来。

通话请求成功，空中浮现出虚拟屏幕，艾仑那张严肃的脸正放在屏幕中央。

这算半个熟人，目阑没有客气，率先发问：“什么事？”

艾仑皱着眉头说：“上面要求两天时间内，将待放区拿下。”

且不说待放区内还有一只变种，为了进入待放区军方已经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过去了这么多天，两方仍然处于僵持的状态。要想破冰，哪有那么容易？

“在说什么梦话？”说话的时候扯到了伤口，目阑用手指摁了一下嘴唇。经过一夜的时间，唇瓣已经消肿，破口处结了痂，有些硌手。

他看到目阑的动作，只当目阑没放在心上，于是强调：“目阑，我没有开玩笑，这是上头下的死命令。”

“谁下的命令？”目阑问。

艾仑沉默片刻后，答：“是元帅。”

“那你让他来打。”

“目阑你！”

军人向来令行禁止，虽说先前在蓝母星和目阑一起出过任务，艾仑对目阑的脾气秉性有一定的了解。但他没想到目阑竟然这样大胆，连元帅的话都敢质疑。

“长官。”艾仑肉眼可见的急躁，带动得目阑也有些烦，“先说说任务安排。”

凌晨六点将人从睡梦中叫醒，总不至于只是告知目阑，他们的元帅做了这么个离谱的决定。

“外面已经做好部署安排，你不必操心。现在对待放区最熟悉情况的人是你，需要你和我们里应外合，剿灭所有反叛组织。”

艾仑一边说一边观察目阑的神情，生怕这位听到一半直接将通讯切断。

目阑自动忽略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疗愈师，点了下在福利院中军方的人，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和棱炚两个人和你们一起配合突破？”

“不止两个人。”艾仑顿了顿，又说，“你们第一次进入待放区时，野火戒备没有现在森严。当时送进去了不少人，目阑，你现在将这些人全部召集过来配合你。”

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人是全部被派去寻找周衍。目阑没想到元帅会为了平定叛乱，选择放弃寻找自己的儿子。

这很不对劲，一定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位元帅做出这些决定。

目阑提醒他：“待放区内，还有一只变种。”

“放心，我们考虑过。这外面临时组建了一支队伍，打算在今天八点整，从东南方石拱门处潜入待放区，之后他们会联系你获取变种的信息。”

“然后呢？”目阑问。

待放区现在戒备森严，这支小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潜进来，再加上进来后随时都有可能会碰见野火的人，真正和变种对战时，这支小队怕是已经历经好几番挫磨。

在这里面和变种对战，势必会遇见之前他们推测的那种情况，这些人会受到变种和野火成员的两面夹击。

故而，目阑并不看好这支小队。

艾仑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不过稍纵即逝，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在他们和变种交战的时候，你要尽量将更多野火成员引入交战区。”

“用他们的命来开道，这么阴毒的方法也好意思拿出来说？”目阑最后一丝困意被彻底驱散，他的脸立即冷了下来。

艾仑摇头：“打仗怎么会不死人？我们会优待牺牲者的家属。”

“牺牲？”目阑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有些可笑。

艾仑一脸认真，他郑重其事地说：“他们是自愿为了这次计划而牺牲的，他们是伟大的。”

“费尽心思从外面送人进来，而不选择直接用这里面的人，你们是怕这里面的人不愿意？”

目阑反过来诘问对方：“愿意的人要向不愿意的人让道，是这个意思吗？”

隔着虚拟屏幕，艾仑都能感受到目阑的怒火，他无奈地解释：“目阑，你也知道两军交战就一定会死人，他们和那些在对战中被杀死的军人没什么区别。”

目阑盯着艾仑问：“要去送死的这些人知道原因吗？”

“什么？”艾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周耀一定要在两天内攻入待放区？”

艾仑大惊失色，音调拔高了两个度：“这是军中机密！怎么可能……”

“所以这些人连自己为什么要去死都不知道。”目阑下了总结，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却还是觉着心里憋闷。

艾仑想过各种目阑不配合的情况，现在这种是在意料之外。他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重复之前的话语：“目阑，这是在打仗，打仗就一定会死人。”

这样浅显的道理，目阑当然知道。他不是圣父，不是不能接受别人的死亡，而是他抗拒艾仑说的这种方式。

这些人的死亡被人提前规划好，执行计划的那一刻，他们是诱饵、是障眼法，同时也是尸体。

目阑早便知道军方内部有多混乱，艾仑口中这些人的“自愿”，恐怕还有待商榷。

微弱的电流声响起，虚拟屏幕骤然消失，将艾仑还没说完的话全都截断。

楼道里又静又暗，在外面待了这么久，目阑的手指已经变得冰冷。他试着点击光脑，这东西却仿佛陷入沉眠，对主人的指令毫无反应。

没信号了。

先前棱炚和周衍在待放区分开时，他们的光脑也是被阻断信号，导致他们无法联系上外界。

现在相同的情况再次出现，说明有野火的人正在向福利院靠近。

目阑转身朝着B102走，房间内棱炚还在睡觉，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醒醒，棱炚。”

急促的呼吸声骤然停止，棱炚缓缓睁开眼。此刻没有开灯，不然目阑能发现噩梦给棱炚带来的影响犹在，那一双眼里满是困惑和痛苦。

目阑意识到棱炚的异常，可此刻来不及深究。

“野火的人过来了。”目阑说。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刚才目阑进的急，没有将门带回去。

这两下敲得门缝张得更大，来人发出一声疑惑，接着屋内的灯被打开了。

“我还以为你俩出去了……”平时这两个人在屋里的时候，房门一直紧锁，像今天这样房门敞开的情况从来没有过。

老院长看着一站一坐的两人，好奇地问：“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目阑说野火的人靠近这边时，棱炚便开始穿衣服，现在开着灯看见目阑只穿着一件短袖，他顺手从柜子上拿过一件卫衣给他套上。

棱炚一边清点枪支弹药，一边问老院长：“外面怎么了？”

“野火的首领带着大部队过来了，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突然想来查这里，明明这么多天以来，这里一直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啊……”

老院长眉头深锁，满面愁容：“我确保这里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他们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好。”棱炚点头，“别想太多，待放区能藏人的地方不多。他们一直没有找到我们，怀疑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现在怎么办？”老院长在门口转了一圈，他面露犹豫，“别人不知道这里有地下室，或许野火的人也找不到这里。不如这样，我先上去应付他们，你们就在这里躲着不要轻举妄动……”

“躲不过的。”目阑拿过自己的弓，昨天杀人留下的血渍还没来得及擦，弓身布满暗红色的斑点。

目阑将所有箭支装入布袋，他又说：“他们这次有备而来，刚才还屏蔽了福利院光脑的信息。这一趟过来，他们没想着无功而返。”

老院长知道自己刚才的想法很牵强，他对现在的处境感到焦虑。

“你们要和他们硬碰硬吗？寡不敌众，更何况还有变种在这附近，这可不好打。”

棱炚清点完子弹，抬头说：“好不好打先不说，我和目阑先从福利院出去。无论如何，不能在这儿和他们一起对上。”

虽说野火的人在先前没有对福利院下手，但现在可不好说，这里面都是些老弱病残，要是让战火波及这里，便罪孽深重了。

老院长摇了摇头，他说：“他们人多，你们怕是没那么容易出去。”

目阑和棱炚对视一眼后，说：“顾好自己就行，我们有办法。”

老院长仍有顾虑：“可是……”

“你再不上去，等于直接告诉野火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棱炚出言打断老院长的话。

“……好吧。”老院长妥协，他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俩人，“你们一定要小心。”

“好。”棱炚答着，将屋里的居住痕迹抹去。

等老院长的背影消失以后，他叹息一声：“老头真啰嗦。”

两个人开始朝外面跑，快要到福利院侧门的时候，目阑把棱炚塞他怀里的东西丢回去。

“我不用枪。”

目阑会用，但相比于弓箭，他还是更习惯用老搭档做战。清点武器时他大致看过，知道现在还剩的武器有多少。

目阑认为，棱炚比他更需要这个东西。

“目阑，收着。”

棱炚刚要把东西传给目阑，便见他三两步越墙而出，将他甩在了后面。

正如他们所料，野火的人已经将福利院重重包围，势必要在一开始便不给目阑他们留下可逃脱的缝隙。

现在野火正在缩小围困范围，目阑他们出去没跑几步，便和野火的人对上了。

迎面而来的子弹硬生生逼停了目阑的步伐，他侧身取箭，瞄准、放弦，一气呵成，接着不远处传回来一声惨叫。

通过这支箭，对面确定了他们的位置，正疯狂朝着他们开枪。

目阑闪身躲避，顺着旁边商店外露的管道向上攀爬，翻进三楼的阳台。他刚想转身去拉棱炚一把，却发现棱炚动作迅速，已经跃到了他的旁边。

目阑警告他：“不许动异能。”

棱炚刚回给对面几枪，他全神贯注盯着枪声响起的方向，听见目阑的话后点了点头。

野火那边认得出目阑的箭，如果方才目阑不回那支箭给对方，或许他和棱炚还有离开包围圈的机会。

现在这边一有异动，大量的野火成员朝着这边支援，他和棱炚会面临最凶猛的攻击。

这样的结果，却正是目阑和棱炚想要的。

他们骗了老院长。

野火的人有备而来，他们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一场对战避无可避。

既然一定会燃起战火，不如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朝着他们这边引，避免伤及无辜。

楼房内可以暂时躲避子弹，却不能停留太久，一旦野火的人追上来将这里围困。那他们会如同瓮中之鳖，失去任何逃生的机会。

这里的楼房阳台之间隔得不远，大约只有两米左右。他们从一个平台跳到另一个平台，一面借助楼墙掩蔽身形，一面回击野火。

跑到街区分叉口的时候，紧追着他们的野火成员已经达到了相当多的数量，约摸着这次野火出动的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目阑看一眼两边林立的高楼，说：“分开走。”两个人分开，野火的人一定会兵分两路，这样他们的攻击力也会削弱一半。

“好，别把人带太远，我们在白星街区汇合。”棱炚迅速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一条道离去。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这两条路分别呈圆弧形，最终的汇合点就在白星街区。

当然，他们的最终目的不完全是为了汇合，白星街区地势复杂，建筑物多，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是有利地形。

果然两个人一分开，野火的人也兵分成两路。这些人想要目阑和棱炚的命已久，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他们是不会选择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棱炚给目阑留的这条路相对更好走，住宅区多且密集，这里的人早前因为变种已经被驱散，所以不必考虑会伤害到居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