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明的那一刻便是一个轮回,词安希望那一刻永远都不要到来,他是沉默的无相图,是见证世界诞生的无情判官,他的爱是如此的浅薄,是只能宣于唇齿的揣揣不安,是永无止境的无措与沉醉。
所有的生和死从一开始便注定好走向,词安近乎冷漠的看着世人为爱痴缠的模样,为所谓的家国,为所谓的理想而奋不顾身的丢弃生命,再然后就是新的一生,在他看来所有的一切不过一捧轻而又轻的烟,吹一口气便会消散。
直到冷眼旁观者入了局,入了这一场名为轮回的局,回过神来,他已然是曲中人。
词安曾经对那些为永远的曾经和注定的未来而痛哭流涕的人嗤之以鼻,未曾想报应来的这般快,他不可抑制的爱上了一个人类,抛弃责任,毁灭信仰,可他只能祈求那人长久以来的怜爱,只能祈求那个未知的死亡永远不要到来。
是的,琉璃万象,看尽死亡的风霜与生命的无望,任何人都会有来世,会有未来,可他,只是一个本该无情无欲的宝器,没有未来,也没有希望。
不可控的转世轮回赋予了他情和欲,以及爱人的能力,却没有给他与爱人永远相守的机会,风将枝头的花香吹来,仿佛一朵将要枯萎的玫瑰,俗不可耐。
词安痛苦的在宋熙舟不敢置信的眼神里掰开爱人的手,狠心捉在手中,神器的威压被出窍期的修为压制,他收起自己苦涩的笑容。
他是器物,却不代表他没有情,词安近乎卑劣想着,不要告诉他,或者……直到那一天的到来,以一个毫不知情的姿态永远的活在青年的记忆里,十年,千年,乃至万年……
可爱情这样复杂的东西,如何能用一两句话便能讲的清楚?
“那是骗你的,熙舟,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命中注定会在某一天死去,死在世人的拥簇里,死在鲜花绽放的美丽晴天,我已活了上万年之久,我只想将真相告知于你,结与不结皆由你定夺,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我控制不住的想你,红楠的那年春日满盈,我只看到了你……”
宋熙舟近乎哀求的看着男人,好似又回到了原来世界里,初中时那个苦闷的晚自习,风扇嗡嗡作响,生了锈的铁门被班主任拉开,露出男人那复杂怜悯的眼神。
他什么都抓不住,从前是,现在也是。
热气将汗珠裹挟而出,他只能无措的站在手术室外,寒气顺着心脏蔓延至他的全身,焦躁,痛苦,却仿佛如坠冰窟。
直到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推出,小少年只能嘶吼着,哭嚷着,死死的抓着那还带着余温的手臂不放。
最深刻的记忆,还是那个雾蒙蒙的清晨,他在火葬场孤寂无声的哀鸣中,捧着两个最便宜的骨灰盒,呆愣的坐在台阶上。
生活何其不公?神明如何憎恨自己?乃至于让他的亲生父母携手坠下高楼,又让他在满是爱意的家庭长大,最后亲眼目睹他们的死亡,养父母面目全非的脸,毫无生气的身体,以及无尽的,青春期时旁人的嘲弄和嫌恶。
他只是想和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
宋熙舟能做什么?无力和憎恨在胸腔中徘徊,他眼中登时冒出泪水,手用力抽出,不受控制的扇了男人一巴掌。
“既然这样,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和我在一起啊!爱我?你的爱就是在我们结婚的前一天跟我说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永远的离开我?”
他知道这是气话,词安近日才被解开封印,这不能怪他,可他需要一个出口,来宣泄这将要喷薄复杂情绪。
词安沉默的站在原地,眼中暗淡无光,低垂的脑袋仿佛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他抬起的手无力的垂在腿侧,窒息的感觉像是活在真空的环境里。
“你说话!”
宋熙舟眼中的泪意像是尖刀,狠狠的刺在词安的心中,可他无法辩驳。
可笑的是,他根本就没有心。
宋熙舟满脸疲惫的按住自己疼痛的额头,“词安,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想想,未来……和……算了,给我点时间……”
青年推开院门,离开了这个承载了他许多天的期待和温柔的爱巢。
金阙门三十六峰,二十三金台,五十八殿……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宋熙舟却不知道该去哪里,这偌大的凌云,仿佛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本就不属于这里,想回家的心情攀至顶峰,繁复的衣料垂落在地,宋熙舟只留了最为轻便的两件衣物,便漫无目的的开始闲逛。
此时的他才开始注意金阙门这夺人心魄的美景,奇珍异兽,宝植玉器,银蓝色的花瓣在空中飘洒。
不知道过去多久,宋熙舟走到了一座山脚下的小院,熟悉的地方让这个疲惫的青年松了一口气,他推开了记忆中,属于他的房间,竟是没有半点灰尘,干净整洁的模样像是他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