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隆重。
皇帝亲自看着御医给户部尚书徐晁医治额头上的伤口,徐晁头上的伤口实在严重,皇帝特准徐晁在家休养。
徐晁坐着马车出了皇宫,路过东大街时被一说书人说的内容吸引。
台上,一个画了白色脸谱,弯腰驼背的中年男子在说书,刚好说到南方战场情势变化。
让人停下马车,闭着眼养精蓄锐的徐晁睁开眼,安静地听着。
台上男子说到精彩处,站起身来,双手在空中画了个圆,表情夸张又认真,“……不知从何处飞来井口那样大的火球,像能把天都烧着似的。”
“那火球落下来,房屋尽都被烧着了……人们无屋可住,顶着冷风,在旷野中瑟瑟发抖……就在大家衣不裹腹之际,狡猾的南倭人戴着黑色鬼脸,提着丈长的大刀冲进人群。”
围观的百姓听到这里都倒抽了口凉气。
“正在百姓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颍川王出现了,吹出一口气。”
说书人做了个吹灭的动作,“飓风浮现,吹灭那火球……南倭贼人见打不过颍川王,竟鬼鬼祟祟地偷袭我后方的粮草!”
“这时,一个踏着五彩祥云的菩萨出现了。”
白色脸谱的说书人声音变得柔了下来,脸色也柔和了许多,“那菩萨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本事却奇大……没多久南方战场的后方,陡然出现一摞一摞的粮食......”
那白色脸谱的人讲到这里,四下一扫,收了扇子,“颍川王陈润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人不知!我且问尔等一句,这后来出现的这个救苦救生的活菩萨,有谁知道她是谁?!”
人群里发出‘嗡嗡’的响动声。
“……隋半仙,你都说了那是菩萨,料想也是,只有菩萨才能凭空变出那么多粮食……我等不过凡夫俗子,怎么可能认识菩萨!”
台下起哄的人越来越多,“白脸皮儿,既然你号称半仙,你肯定知道她是谁!既然知道,你就快说!”
白色脸谱的说书人笑了笑,忽而正了脸色,只见他竖着两指指着青天,一脸郑重道:“青天在上,今日,我号半仙说出的话全部属实!那仙女,嘿嘿……”
自称是隋半仙的说书人嘿嘿一笑,甩了甩衣袖,昂首挺胸道:“不妨告诉大家,那仙女儿姓庾!因态度亲和,南方人都亲昵地叫她为庾小娘子!”
坐在马车里的徐晁听到这个称呼,放在膝盖上的大手微微收紧。
庾三娘……果然是你。
我思你念你,中毒已深……而你对我,却是熟视无睹……
徐晁面色恍惚,伸手抚摸着怦怦直跳的胸口。
“诸位都清楚,我大周朝和平安稳了几十年,兵力并不十分强壮……这次北夷和南倭同时进犯……南方战场上,兵力和粮食都十分不足,若不是颍川王陈润之和这位庾小娘子,啧啧,后果不堪设想啊!”
隋半仙摇了摇头,喝了口茶。
台上台下一片唏嘘。
半晌后,隋半仙又来了兴致,“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颍川王陈润之和庾小娘子在战场上一见倾心,互生好感。”
“郎才女貌,该他两人是一对!”
台下百姓在欢呼。
台子旁是一座豪华的酒楼。
楼阁上酒楼的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破碎声响,木头碎屑掉了下来,砸在人头上,台下的百姓惊慌失措地躲避。
十几个士兵冲过来,推开人群,径直往台上走去,跳上舞台,将那白色脸皮的说书人从桌底下拉出来,押解着往其他地方去了。
见到这一脸凶神恶煞的士兵们,人人避之不及,刚还热闹非凡的舞台,顿时变得无比冷清。
徐晁听到声响,撩开车帘,抬头看去,看见一身戎装,戴着红色抹额的郭少旌,站在酒楼二楼,一脸冷漠地望着楼下慌乱的人群。
酒楼的围栏被郭少旌雷霆一掌打碎,断裂,破碎不堪,露出一个极大的豁口。
郭少旌就站在那豁口处,垂眸望着空荡荡的舞台,眼里闪烁着狠厉的杀光。
察觉到徐晁的目光,郭少旌撇眼看过来。
徐晁抬着头。
两人隔空冷冷地对视了一眼。
酒楼二楼楼梯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声响,士兵们押着白脸皮儿的说书人走了进来。
郭少旌移开目光,转身回了酒楼。
徐晁等了许久,想到之前在御书房里听到的消息,温和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徐晁看着空无一人的舞台,看了许久,转身进了马车。
…...
御书房里,几个翰林院的学士正在弯着腰拟旨。
颍川王陈润之在南方市场大发神威,杀得南倭人丢盔卸甲。
百姓欢欣鼓舞,颍川王再次名扬四海,皇帝急了。
忧心忡忡地在御书房里来回走动,皇帝紧紧皱着眉头。
一场战争,本以被他打到谷底的陈润之,又有了名声和名气。
再这样下去,陈润之估计会成为百姓心中当之无愧的皇帝!那他这个穿着龙袍的真皇帝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吗?
皇帝猛地一掌拍在书架上,正忙着拟旨的学士们,身子一抖,书房里一片寂静。
左想想右想想,皇帝越往深想,脸色越难看。
抬眼看到翰林院的学士们,各个神态畏缩,像见不得人的老鼠,皇帝心中越发来气。
不说别的,光比皮囊俊美,满朝堂,竟找不出一个能与陈润之媲美的!
徐晁……
想到徐晁,皇帝心神一动,抬眼环视了一圈,偏偏这时徐晁不在。
“拿笔来!”皇帝疾步走到御书案旁边,拿着笔,沉着脸刷刷利索地写了三道圣旨,“朕亲自来写!”
一连写了三道圣旨,皇帝一把将其挥倒在地,扬声喊道:“来人!”
一队配刀,威风凛凛的御林军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听命。
皇帝脸色扭曲着,指着地上的圣旨,吩咐道:“三千御林军全部出动!带着这三道圣旨,快马加鞭,加急赶去南方战场……护送颍川王陈润之和庾小娘子回京接受封赏!”
皇帝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若是颍川王不想归京,”皇帝的脸色冷得吓人,话锋一转,“等等,朕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陈润之!”
皇帝冷哼了一声,提步出了御书房。
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汪权本来正垂着脑袋沉思,听到匆匆的脚步声,忙招呼着人抬着御撵跟了上去。
……皇帝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到皇宫一冷清的角落。
简陋的房屋门口,衣着简朴的男孩子正在劈柴。
见皇上带着人冲进来,男孩手中的斧头落在地上,脸色苍白似雪。
正在这时,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哼哼唱唱地走了出来,看到脸色阴沉的皇帝,她先是一愣,继而娇羞地垂下头。
女人抿嘴一笑,殷切道:“皇上……皇上今日竟然过来了……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见了这一幕,怒气微敛,不禁笑出声来,撇眼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男孩,提脚走向那风韵犹存的女人。
那女人见皇上走向自己,喜不自禁地捏着拳头。
皇帝温柔地伸出双手,捧住那女人的脑袋,两人温存好半响。
撇眼看到男孩远山似的浓眉,皇帝脸色一变,手上用劲一拧,正陶醉在滔天富贵当中的妇人惊愕地张大了眼睛,逐渐地没有了呼吸……
皇帝松开手,任由那女人软趴趴地落在地上,“把这妇人的脑袋割下来,用盒子装好,送给陈润之。”
男孩白着脸,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皇帝见此,哈哈大笑,转身出了门。
……
南方边境。
从北方赶来的大周士兵站在城堡上,看着城堡下那些能在空中腾跃,剑法极快的南倭武士,在大周百姓的铁揪下狼狈逃窜。
大周朝士兵面露震惊。
战场上厮杀依然在继续,叫喊声震天,彪悍的大周百姓,让人干咽口水。
厮杀进行到深夜,城堡上的士兵站得双腿发麻,浑身浴血的大周百姓一脸疲惫的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硝烟弥漫的战场,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乌蒙蒙的烟雾中,能听见马蹄踩踏在地上发出的清脆声,渐渐的,骏马身影从烟雾中显现出来。
穿着白色甲衣,披着披风的陈润之坐在马背上,抱着娇小的庾三娘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寂寂无声的战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迎声。
奋勇杀敌的士兵们欢呼着,从城堡后方冒出来的稚儿在欢呼。
从北方来的士兵被这个热血沸腾的场景所感染,都举着红缨枪,附和着大声欢叫。
领头的士兵脸色有些尴尬。
坦白来说,陈润之这样的人,他极不愿意与之为敌。
怎奈何,他所处之位,不容他含糊退让。
一个月内,他陆陆续续地转交给陈润之三封圣旨。
心惊胆战的过了三日,今日一早,他又收到御林军首领送来的一封信笺。
随着信笺来的,还有一个红色的檀木盒子,檀木盒子密封做得好,他看不出闻不出,也探不出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从昨日起,他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他在等着,等这一战过后,提前回家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