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叔做梦都想不到我会来这一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磊，小磊，叔身上有汗，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我松开手，从他手里接过盘子，“你先擦擦吧。一会儿去家里吃，成不？”把菜端进客厅，乐乐正趴在桌子上，见了我，马上端端正正坐下来，瞪着大眼睛瞅着我。

“乐乐，吃饭了。你的碗呢，小叔帮你盛，好不好？”哄孩子对我来说小菜一碟，乐乐很快放松下来，将小碗递给我。帮他盛好饭，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心里很有成就感，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你不吃啊？”军叔把身上的汗擦干净了，又拿凉水冲了一下头，这才走进来，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坐下来。

“我在师父那里吃过了。”我笑着回道。

“你师父？”

“慧觉师父。我妈刚刚打我手机催我回家吃饭，说爸正生我气呢。军叔，你跟我回家吃饭吧，要不，我爸会一巴掌拍死我。”

“没那么严重。”军叔裂嘴笑了，“你去慧觉那里了，一个人？还吃了斋？”军叔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怪了啊。”

“怎么怪了？我师父人不错的，还说你了呢。”

“我有啥好说的？”军叔的脸马上晴转多云，递给我一双筷子，“给叔个面子，呆会儿送你回家。尝尝我的手艺，合不合你胃口？”这个军叔，怕我提他想当和尚的事也不至于这样吧，没办法，我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确实味道不错，起码比慧觉师父做的饭菜油水大。

“军叔，你跟我师父从小就认识了？”一边吃饭我一边套他话。

“那当然，他来的时候也有五六岁了，村里的孩子都笑他是小和尚，常受人欺负，他还不还手，够傻的吧。听说他从小就没父母，是无尘长老一手带大的。现在当你师父了，怎么回事？”军叔的眼睛一时深沉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说我与佛有缘呗。也没啥，只是玩笑罢了。我怎么可能去做和尚？”说到和尚，我扭脸去看军叔脸上的反应。

“看我干嘛，我跟佛没缘分，人又不帅。”

看着他一副自嘲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

吃了饭，收拾完桌子，军叔就驮着乐乐和我回铜子镇。满姨的家进村就到了，乐乐在摩托车上喊了一声妈，满姨就从屋里跑出来，“乐乐，又上干爸那里去了？下回少去，你干爸要教书。”

“没事，乐乐在学校挺乖的，过两年上学了，咱乐乐天天住校好不好？”军叔说着将乐乐抱下车。

“好。”乐乐偎在军叔身边舍不得走。

“大兄弟，进屋坐会儿？”满姨笑盈盈地望着军叔，脸上那两个酒窝能甜进人的心里。

“不了，我还要送小磊回家。”军叔婉言谢绝。

“那改天要来呵，乐乐，跟干爸再见。”

“爸爸再见。”

一路上，我窝着一肚子火，心里这个恨啊，“军叔，乐乐不会是你亲生的吧？”

“我倒希望是我亲生的，可惜啊，这辈子没福了，下辈子吧。”还想下辈子呢，真是色心不死，我胳膊一用力，抱着他的双手狠狠地箍紧了他圆鼓鼓的将军肚。军叔显然感觉到了，“小磊，小点劲，叔快喘不过气来了。”

“真的？”我轻轻撩起他的纯棉汗衫，将手伸进去直捣虎穴。

摩托车在乡间小路上左拐右拐起来，像喝酒喝高了的醉汉。军叔只得来个急刹车，“小磊，别闹了，你不怕咱俩摔进沟里啊？”

“为情殉葬，我喜欢。”

在军叔两道灼热目光的逼视下，我抽回了自己那两只贱气的手。

田野的空气瞬间凝固，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打落在军叔的脸上，我的心里激荡着羞忿，脸上肌肉在轻轻颤抖，但我的眼睛挑衅地和他对视着，“闹着玩的，至于这样吗？要吃人似的。”

军叔突然用手掌抱着我的头，俯下身吻住我的嘴，我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被他堵了个结结实实。

正在眩晕中，他又像下山猛虎迅速逃离我的领地，气喘吁吁对着我坏笑，几乎要笑岔了气，“看你一副怨妇样，哈哈哈，被人强~暴的滋味，爽不爽？”

“还行，就是胡子有点扎，没啥感觉。”我不甘示弱。

“咱俩现在扯平了啊，往后别老想占我便宜，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现在知道后果了吧。走罗，上路。”军叔一踩油门，摩托车行驶上一个斜坡，往前再走一里地，就到了我家门口。

“你直接进去啊，我去学校了。明天就考试了，考完叔再陪你玩。”军叔在我耳边小声说。

“叔，你也进去吧，我怕．．．．．．”话还没说完，我妈就从屋里走出来，扯着嗓子招呼着，“仁军啊，磊磊，回来了，赶紧进屋。”

“嫂子，下午我还有课，就回了。”

“什么话，到家了不进门，是不是想打你嫂子的脸啊？”我妈一张嘴就是厉害，军叔只得从命，“那好，我陪小磊进去。”

“早听话不就成了。”我在他背后咬了一下耳朵。军叔偷偷在我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就你精，把我害死了。”

我爸眯着眼睛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那肉嘟嘟的嘴巴撅着很可爱，我怯怯地喊了一声爸。他也没睁眼睛，自言自语似的对我妈说着梦话，“凤儿，把锅里热着的饭菜端上来，咱一家人开始吃饭，儿子，饿了吧？”

“爸，我不饿，已经吃过了。”我不知道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的过分镇静让我深感不安。

“真吃了吗？爸爸没看见啊。”他终于睁开了那双豹子眼，天啊，眼睛里因为着急上火布满了血丝，我的心翻江倒海般难受，挨着爸身边坐下，“爸，你咋啦？”

“爸没事，你不是去庙里给爸烧香求佛了吗，爸还会出什么事？”爸丢开我放在他额头的手，坐起来，“走，吃饭。军儿，难得回家一趟，一起吃？”

“哥，我真的吃过了。今天这事都怪我，我不该带小磊去长寿寺，小磊才回家，还小，不懂事，你别打他。”军叔站在门边替我求情。

“我没怪磊磊啊。我儿子，对我多好，我疼都疼不过来，怎么会打他？来，儿子，坐在爸身边，吃饭！”爸攥着我的手坐在他跟前，我还不能说啥，真的如妈说的那样，老虎屁股摸不得。

“凤儿，你怎么给磊磊盛这么点饭，咱儿子正在长身体，要多吃，换大碗。愣着干啥，去啊。”我爸又瞪起了那双可怖的血红的眼睛，我妈只得给我盛了一大碗饭，足够一个大饭桶吃的，而起码够我吃一天的。

“这才像我老虎的儿子，既会说瞎话还能吃，长大肯定有出息。”爸嘲讽地剜了我一眼。

唉，我爸看来不把我整趴下绝不放手了，他这样子明明是在把我当猪看。我再也不能牵就他了，“爸，老师说了，饭吃多了是浪费，要多吃菜，对身体才好。”

“没事，咱家不怕浪费。要多吃菜啊？好啊，儿子，这一盘金针菇，还有这黄瓜，豆角，都给你，不许浪费啊。”爸说着把三大盘菜哗啦一声都推给了我。天啊，折磨人还有这样的？

我不敢再说一句话，闷着头只管往嘴里扒饭，眼里不一会儿就盈出了泪水，好委屈。我心里一直在默默地说，爸爸，饶了我吧，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到处乱跑了，再也不管不顾胡作非为了，爸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也许，如果我真的这么跟我爸说了，低头跟他认个错，爸或许就放了我，不再为难我。可我长这么大，一向是外婆还有舅舅他们让着我，牵就我。绝不，我绝不能向他服软低头，今天就是撑死在桌子上，我也绝不求饶。

爸啊，我知道您心里油煎火燎一样难受，你这么做只是想证明你做父亲的威严，你等着我向你低头认错，但我今天没有错，我确实去找过你了，而且听到了你们背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子我原想求慧觉师父出主意的，只是后来忘了。我这么为你着想你还这样子整我，我恨你，恨你．．．．．．

一边狠命往嘴里塞饭，我的眼泪再也不争气地流下来，淌进嘴里，落在饭碗里，而我竟浑然不知，真的好难受，好难受，真的，真的不该回来，这个家，从此在我心里死了，被我的泪水还有怨恨淹死了。

军叔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从我手里抢过饭碗，替我把剩下的那些饭菜全吃了。我爸只是愣愣地坐着，他许是被我的样子吓傻了。

“小磊，要不要跟叔回学校？”军叔用手背帮我拭着泪，心疼地问。

“你回去吧，我没事。”我从嘴角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抬起头感激地望着他。

“别哭啊，那我走了。考完试再来看你。”

军叔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目送他的背影远了，然后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往楼上我的卧室爬去。

“儿子。”我妈忙过来扶我。我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