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晏觉得自己都要被吓的灵魂出窍了:“啊?”
盛呈峰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文件:“那档综艺,我们投了。”
盛晏睁大了眼睛,根本没搞懂现在的情况:“投了?怎么投了?那都是记者胡说八道的!”
“嗯,胡说八道。”盛呈峰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现在全中国都知道盛世集团是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老盛家白手起家努力了三代人,到了第四代我儿子口里,所有努力三言两语灰飞烟灭,成了小门小户,我脸上真有光。”
盛晏:.......
“我错了爸。”盛晏果断承认错误:“不是你教育我应该谦虚做人吗?我就没想那么多,随口一说,谁知道他们真播出去了,良心大大的坏啊!”
盛呈峰放下手中的茶杯,氤氲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脸:“你现在的年龄已经不允许你随口一说了,当摄像机对准你的那一刻,你就要意识到,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无限发挥解读,如果做不到滴水不漏,就不要发言。”
盛晏憋闷地一呼气:“又不是我要发言的。”
“那你起立干吗?升国旗唱国歌吗?”
“我!”盛晏说不过盛呈峰,干脆不解释了:“行吧我知道了,下次我肯定不胡说了。”
盛呈峰见盛晏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那个综艺我看了,可投,既然你跟它这么有缘分,那就让它作为你入行的第一个项目吧,反正你都淘汰了,我想你应该不再做出道当明星的美梦了吧?”
一说到当明星,盛晏就又回想起临死那天被疯狂粉丝追车的场景,立刻摇头:“不当了,坚决不当了。”
“那就学习投资吧,盛家早晚是你的,毕竟我没第二个孩子,你妈也过了再生的年纪,我也是实在没得选。”
盛晏小声嘟囔:“别人家都好几个私生子。”
“你大点声,最好一会回家当你妈面再说一遍,我看看她能不能大嘴巴子抽死你。”
盛晏:“我什么都没说。”
“没有想说的就签字。”
盛晏迟疑道:“我不应该先看看合同有没有陷阱吗?”
“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陷阱,法务部已经过了好几遍了,你把你全部心眼掏出来都比不上人家一个标点符号,签吧。”
“哦。”盛呈峰话说得难听,但的确句句在理,盛世集团拥有着国内最顶尖的法务团队,他们说没问题就肯定没问题,既然如此,盛晏也干脆心安理得地摆烂,粗略过了一眼合同后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简单的两个字,盛晏签的却异常沉重,因为当他署上名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他再也不是普通人盛晏了,而是盛世集团投资总监盛晏。
空降高位,他并没有喜悦,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惶恐。
盛晏这边心绪难平,盛呈峰的目光中也满是探究,他抿紧嘴唇,凝神盯着盛晏签下的名字看了许久,一直沉默不语,盛晏本来就紧张,现在更是吓的冷汗直冒,心想道难道自己签错地方了?
签对方名下了?
不至于吧?
终于,盛呈峰说话了,他似乎是想叹气,但终究没叹,只是无奈地将文件放在桌上,低声道:“有时间练练你那狗字,都不够丢人的。”
盛晏:“......哦。”
既然合同都签完了,盛晏也不想久留,没等盛呈峰说话就自己给自己下了逐客令:“那我走了。”
“等等,一会我下班和你一起回家。”
“我不回家。”盛晏说:“我还有事。”
盛呈峰的动作一顿:“晚上回来吃吗?”
“不一定,不回的话我告诉你。”
盛呈峰点点头:“退下吧。”
盛晏一掸袖:“嗻。”
然后马上脚底抹油滚了。
盛晏臊眉耷眼地从办公室内出来,刚走了两步,周围就像从天而降一样围满了刚才消失的那群人,运营部的刘姐挽着盛晏的手臂,关切道:“哎呦,盛董没为难你吧?看把孩子吓的一身汗,我看你马上就要出道了,怎么就差一步呢?真是可惜死了,盛董当时可是号召我们全公司为你投票。”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意料,盛晏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震惊道:“盛董要你们给我投票?”
“是啊。”行政部的赵姐接过话茬:“李秘特意要我在群里发通知呢,最好通知亲戚朋友也一起给你投票。”
盛晏现在受到的冲击程度不亚于出道夜当天的评委是他爸。
然而惊讶过后,后知后觉蔓延而来就是实打实的无奈,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曲律两条微博的号召下,在盛世集团全体员工加亲戚朋友的努力下,都还是没能把自己送上出道位,而这一切也正好从侧面证明了一个理论:神仙难救想死的鬼。
他摆烂摆的也算石破天惊了。
员工们一看盛晏小脸又白了,顿时以为是刘姐又说错话戳到盛晏痛处了,赶紧七嘴八舌地安慰起来:
“哎呀我们盛晏唱的好听着呢,那些评委不懂得欣赏。”
“就是的,我听说第一名是沈家的公子哥,保不准就是黑幕,谁不知道沈文风他财大气粗啊?建筑业都被他垄断了。”
“要说黑幕难道不是我们晏少爷更像塞钱的那个吗?他可是盛世集团哎!”
.......
所有人都沉默了,十几双无奈的视线纷纷投向说出此等混账之语的小齐,小齐是个刚来盛世没多久的新人,没什么心眼,甚至有点蠢,就这种嘴在前边飞,脑袋在后面追的蠢事他已经做了很多次了,气的刘姐频频朝他使眼色,眼皮都快抽筋了。
小齐身上瞬间下了汗:“晏少爷,我不是......”
“我谢谢你啊。”盛晏哀嚎一声:“我塞钱要人家淘汰我吗?有那钱我多买点吃的不好吗?”
盛晏当然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虽然他已经跟这些员工打得火热,关系也足够亲近,但归根结底这些员工对他还是有所忌惮的,职场生存就是这样,可以亲近,可以友善,但阶级与职权始终就横亘在每个人心中,最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领导的脸总是阴晴不定,一旦翻脸,饭碗可就是没了。
即使盛晏已经成了他们每个人口中的“小晏”,但在他们心里,盛晏依然是那个“晏少爷。”
盛晏心疼于他们的小心翼翼,所以直接自己找了台阶下,悄无声息地将这句无心之言略了过去。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刘姐瞪了还在懊悔的小齐一眼将他挡在身后,笑道:“小晏,要不要去姐那里坐一会?姐刚买了一台新型咖啡机,冲的咖啡可好喝了,提神醒脑。”
“不了。”盛晏对咖啡没多大兴趣,正要拒绝,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别的东西,他望向刘姐道:“姐,你认不认识有名的中医?”
刘姐是个养生达人,三伏天都要泡脚,问她中医可算是问对人了,她当即应下来:“当然认识,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盛晏摇摇头:“不是我,我一朋友,他应该是体寒,手凉的吓人,我想中药应该能够调理好。”
所有人又沉默了,不光沉默,每个人都还用着八卦的眼神看着他。
“男朋友。”盛晏解释道。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小齐一口水全呛进了嗓子眼里,扶着桌角咳的停不下来。
这下八卦的眼神变成了惊恐。
“不是。”盛晏恨不得把嘴摘了扔了:“男性朋友,一哥们。”
“哦。”吃不到瓜的各位瞬间扫兴地散了。
刘姐介绍的医生果真是个知名的,光是排队等叫号盛晏就等了两个小时,等终于轮到他的时候,医生也马上就要下班了,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满头银发,而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面容慈祥的妇人,姿态放松亲近,估计是医生的老伴。
临近下班,有亲属等也是正常,盛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进去跟医生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然后两个人同时开口:
“药呢?”
“手呢?”
盛晏反应过来:“什么手?”
医生点了点桌上的诊脉垫:“手放在上面,我得先把脉。”
盛晏连连摆手:“我没病。”
医生这下也傻了:“你没病你看什么病?”
盛晏扶额道:“我就是想咨询您一下,体寒能开药吗?能开的话麻烦您开几副。”
医生的视线透过老花镜片刺在盛晏身上,看的盛晏如坐针毡,正当他觉得自己肯定要被轰出去了的时候,医生竟然换了副语气开口:“是为了女朋友来的吧?你这样的小伙子我见得多了,都是心疼女朋友体寒,还劝不动人家来看病,只能自己来挂号开药,回去了再哄着人家喝,啧啧,真是个好男人啊。”
盛晏:......
“对。就是这样,您能理解我真的是太好了,唉,我真的好不容易。”盛晏就坡下驴,开始演戏:“对了,顺便问您一句,这药跟性别没关系是吧?”
医生提笔洋洋洒洒开了药方,而后一拍在盛晏面前:“没关系,你要是想陪她一起喝也不是不行,我都理解,就是你得少喝点,一楼抓药。”
盛晏抓起这来之不易的药方郑重地向医生鞠了一躬:“谢谢您,我保证让他喝得一滴不剩。”
说完,他就一阵风般地跑出去抓药了,一刻都不敢耽搁。
目送盛晏离开之后,医生笑着脱下了白大褂,没了那身衣服,他只不过是佝偻的小老头,他轻笑着抚摸了下桌面上的相框,那里面有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花丛中微笑。
“老婆子,你看他,像不像当初的我?你不爱喝药,每次都是我一口你一口的哄你喝,到最后我喝的都比你多...”
暮色西沉,他倚在窗台上,看着楼下那个拎着中药飞速奔跑的背影温柔地笑了,日光将他的影子拖得纤长,却只有孤单的一个。
藏匿在阴影中的妇人静静地守在一旁,就像不曾离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