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琳琳这会儿已经接打了几十个电话,还要时刻提防裴郁发疯跳海,终于在救援人员再一次无功而返时,她发了牢骚:“三个小时还没找到人,他掉进去后救援船不是立马过去了么,怎么会找不到。你们到底有没有在找。”
救援队长很是无奈:“这个时间正在涨潮,我们已经尽力,能加派的人手都在这,我理解您焦急的心情,请耐心等待,我们马上扩大搜救范围。”
干着急帮不上什么忙,杨琳琳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她压下焦躁的情绪跟救援队长又谈论几句,回过头来身旁位置竟没了人。
抬头看去,只见裴郁单手拎着于时那件米色外套,步伐急促,杨琳琳来不及叫他,他就上了车。
车子引擎发出轰鸣,一个呼吸就消失在视野内,压根没给杨琳琳追上的机会。
被人从崖边拉回来的那一刻,裴郁脑子就已经清醒过来,他联系了更专业的救援人员,甚至准备好医疗团队。但三个小时过去,毫无于时的踪迹。
他心里不可避免慌乱。
裴郁撇了眼亮着屏幕的手机,这附近渔民经常能遇到不慎被海浪卷走的人,既然救援队还没找到于时,他不得不把希望放在这上面。
最近的医院到这里也要半个小时,裴郁几乎是压着限速走,硬生生把半小时的车程压开成十八分钟。
但他运气没那么好,最近的这家医院并没有接到落水人员,第二家市医院距离这里又非常远。
如果在这附近被人救起,只会去最近的医院,而这附近大大小小的医院加起来,他不吃不喝跑一天也跑不完。
裴郁拨通助理手机号码,安排好后马不停歇赶往下一家。
*
市二院,某间双人病房内,躺着个面容精致的男生,肤白胜雪,浓密的睫毛微翘,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睡着的样子像个瓷娃娃。
宽大的病号服套在他身上,只漏出截嫩藕似的手腕,安静搭在腹部,手背青色血管分明,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许是太过瘦弱,男生呼吸浅到看不出起伏,叫人忍不住心疼。
值班护士换药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将窗户关小了点,才轻手轻脚关上门出去。
于时醒过来时,先是一阵头晕目眩,随后开始耳鸣,好像有一万抬重型装载机从他头顶驶过,他转了转头只觉四周是刺目的白,失重感很强,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大概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
他终于看清楚头顶白色的是天花板,日光灯有些刺眼。
视线清晰过后,耳鸣逐渐消退,但仍是听不清。
只知道周围有好多声音,紧接着有人碰了他的脸,低声说了些什么,他本能地想躲避却使不上力气。又隔了会儿,他能分辨出有三四个声音在说话,这些声音围着他摆弄一会儿,又挨个离开。
于时意识恢复,已经是晚上八点。
天黑透了。
一番检查过后。
医生告诉他,他失忆了。
他在海里被好心人救起来,送到这家医院,被捞起时身上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于时眨眨眼,视线聚焦在天花板一角,他花了好久,终于接受现实。
——他成了没钱、没身份、没联系人的三无人员。
更要命的是他还欠下救命恩人巨款,如果不交上住院费,医院明天早上就要轰他出去。
除此之外到也有个好消息,老天眷顾,他掉海里不仅没死也什么外伤,明天早上出院,下午就能进厂打工。
不对,进厂打工还要看身份证呢。
于时:流泪猫猫头jpg.
为自己默哀三分钟后,他爬起来上了趟厕所,回来时,隔壁床大哥正在和妻子吵架。
大哥头顶包了厚厚一圈纱布,露出的那双悲愤的眼睛,炯炯有神。
见他回来,夫妻俩仅撇了一眼就继续旁若无人得争吵。
大哥怒目圆瞪:“你个狠心的女人,毒妇!背着我找男模!平时一分钱舍不得给我花,点男模一点就是六个。你当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那女人反驳:“六六大顺,老娘就想点六个图吉利怎么了。人家那边是正经地方,我又没干什么。你去洗脚店按摩我还没说什么呢。洗个脚消费几千,拿82年拉菲洗的?”
“别忘了你有今天是因为谁,没有老娘你算个屁,还当老板,当混混还差不多。能过过,不能过你净身出户。”
男人说不出话,但不难看出纱布底下那张脸颜色涨红,眼睛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哪怕再难以接受头顶的绿帽,他还是压住了脾气。
显然女人一通话,让他装了浆糊的脑袋机灵不少。一个靠女人生活的软饭出轨男,又能对自己老婆有什么要求呢。
可他拉不下脸:“你给小费一给就是一千,哪有这么败家的。拿这钱买个香水不好吗?”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还有理了,老娘花自己钱干你屁事,败谁的家了?倒是你,你给外面女人买首饰买包的消费记录要不要打印出来扔你脸上。老娘点男模好歹花的自己的钱,你刷自己老婆的卡买套、开房已经不能用不要脸形容。”
男人无话可说,他甚至反驳不了半句,任由女人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见他不再闹,女人拎起包准备走,“人家小男孩出来养家不容易,我当姐姐的心疼心疼怎么了。你要能忍就忍,忍不了离婚。老娘可不受你的气。再敢闹一次,我把人带家里去。”
男人败下阵来,冷哼一声,扭过脸去。
这一扭恰好跟于时对视上,空气真是尴尬极了。
他不是故意听的……
于时赶忙拉过被子盖过头顶,却从这夫妻俩话中得到启发。
——当男模有小费拿,运气好还能拿不少。
——当男模能卖艺不卖身。
——当男模……这种岗位不查他身份证吧。
回忆起洗手间镜子里自己那张五官精致的脸,于时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富婆们快来贴贴!
夫妻俩还在继续,病房争吵声音太大,早就有人投诉,于是医护人员没让这尴尬持续太久,年轻护士推门而入,凌厉的眸光一扫,“医院禁止喧哗,大晚上的,没事早点睡。”
于时在心底谢过人美心善的护士姐姐,闭着眼继续装死。
……
凌晨一点二十分,路上没什么车,唯有路灯亮着。
裴郁驱车来到二院。
一楼大厅,他询问值班护士,得到护士有接收到落水的患者时,他已经没有了第一次那样激动。
就在裴郁继续询问落水者姓名时,护士却告诉他,这位患者脑部受到损伤,现在记忆全失,医院已经报警帮助他寻找家人。
裴郁心跳一顿。
得到允许后,他几乎是一路跑到住院部。
夜间医院走廊漆黑一片,只有写着安全标识的牌子挂在头顶,泛起一片绿光。
裴郁推开病房门,不禁屏住呼吸,他借着月光看向里面的人,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乖巧的不像话。
裴郁猛地松了口气,疲惫一点点爬满全身。
他坐在医院空荡荡的长椅上,先是通知了于家夫妻,才打电话联系杨琳琳:“找到于时了,地址发你,明天早上过来就行。”
杨琳琳在那边又说了些什么。
裴郁按了下眉心,回复她:“负面新闻都压下去,不好处理的直接联系陈威,我这边的人你随便用。”
“对……于时情况有些复杂,明早你来了再说。……没有生命危险,放心。”
*
早上七点。
医院大厅已经有很多排队领号的人。
裴郁拎着早餐和衣服,敲响416病房门。
于时正躺床上数窗外的树叶,听见声响他调整了下姿势转过头去,看见裴郁的瞬间,眼睛亮了亮。
简单的白衬衫让他穿出性感来,一双狐狸眼天生含情,嘴角勾起的样子有些吊儿郎当的痞气。
同样看到他的还有隔壁床大哥,然而大哥的表情与于时完全相反,甚至可以用面色狰狞来形容。
裴郁压根没注意到头包成粽子的男人,径自往里面去,他一面走一面回电话,“他已经醒了,现在可以过来。”
于时露出一丝困惑。
???
昨晚还吵成那个样子,今天早上就喊男模给自己老公送早餐。
这,让男模照顾自己老公,不太好吧。
于时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不得不佩服姐姐是个狠人,这一招杀人诛心呐!
但话又说回来,这男模长得真是帅!
光是站在那儿就很勾人,衬衫领口松散大开,不难看见藏在衣服底下的胸肌。长腿包裹在西装裤子里,于时已将想象到这双腿的肌肉轮廓。
相比之下,他又瘦又小,唯有那张脸算得上不错。
于时略有些苦恼,富婆姐姐们现在都喜欢这款吗?那他岂不是没有市场。
隔壁床大哥顾不上打着石膏的腿,硬撑着从床上做起来,咬牙切齿道:“用不着她过来。”
裴郁狐疑地看他一眼。
于时紧张的望向裴郁。
然而目光落在裴郁腕上那块知名品牌的手表后,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少赚一点也是赚,人家吃肉,他跟着喝口汤就够。
于是他冲裴郁招招手,后者虽不理解,还是做到病床边,附在他耳边听他讲话。
余光瞥了隔壁床大哥一眼,于时压低声音,嘴唇差点贴到裴郁耳廓上,“你千万别搭理隔壁床大哥的话,这大哥因为他女朋友的事跟人大打出手进的医院,1V6只断了条腿,听说对面可是脑袋都开瓢了。他正牌老婆送他来的医院,夫妻俩关系不好,昨天晚上刚大吵一架。你等会儿就说来找我的,千万别说是他老婆让你来送饭的。”
怕裴郁不信,于时拉着他的手久久不放,脸上就差写上,“信我,大哥揍人真的超猛。”
裴郁放下东西,目光从隔壁床收回,学着于时刚才的样子,贴着他耳朵低声道:“你还知道什么?”
见裴郁上道,于时扬起眉毛,拉着他的手凑得更近了,“他们家里,姐姐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但咱们出来打工都是拿钱办事,干好分内就行。需要照顾他直接请个护工就好,千万别跟他再起冲突。我看大哥那体格,拖着断腿都能撂倒一成年男性。”
裴郁若有所思。
于时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该提一提内推工作的事,“你办完事情早些回去,不用谢我。当然,如果你非要感谢的话也不是不行,就是……你们那边还招人嘛,能不能透露一下顾客更喜欢那种类型的,你看我怎么样,干这行能不能赚钱。”
“我觉得你……挺好。”裴郁要是还反应不过来,也不用继续在娱乐圈混,他注视着于时乌黑的双眸,声音低哑:“想跟我当同行?”
于时点头,小鸡啄米一样。
裴郁蹙眉,随后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轻笑了一声。他笑起来像老电影里捧着玫瑰花等女主角下班的纨绔子弟,尤其是那双多情的眼睛,一旦陷进去再难出来。
于时被看的有些脸红。
“你的话,不如跟着我。”裴郁神色变化,带有侵略意味的视线顺着于时眼睛往下,带有薄茧的拇指摩挲过他的唇,声音玩味,“但干我们这行很累,不如你就待在家里,每天等我下班一起吃饭。”
“啊?”于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瞧见裴郁弯起的眼睛更是一头雾水。
他的意思是……要包养他?
于时犹豫了,他的本意是卖艺不卖身,但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也不是不行。
如果他给的多的话。
正准备答应。
裴郁收回了手,虽然不知道于时抱着什么心态问他干那行赚不赚钱,但干演员这行还是赚钱的。
他好看的眉毛向上一挑,故意道:“我这行的,混得好的赚得挺多,也能内推,但名额有限,你要实在想干这个也不是不行,得跟我签卖身契。”
于时顺着饵咬钩:“什么卖身契。”
裴郁从左手边口袋里掏出红彤彤的结.婚.证,两根手指捏着翻开,在他面前晃了晃,“让你跟我一辈子绑一起的卖身契。”
他说:“我是来接你的,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