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静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教他学会了游泳，妈妈说游泳是一项必备的求生技能，他必须学会。

林静树没有想过，一个人就算会游泳，当他投身于潮水翻涌的大海中时还有用吗。即使那样暗淡地跳入水中，还能激发出他的求生本能吗。

不过，林静树没机会知道答案，几乎是跌入水中的第二秒，他就被救起来了，想打捞鱼类一样，轻易地捡起他的生命。

他再也没有精力，沉沉地昏过去了。

林静树醒来的时候，看不见任何光线，整个房间都是黑的，静得出奇，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大概是躺在哪家私家医院的房间里，窗帘太厚，遮光效果太好，林静树抬起自己的手，想借此找回身体的知觉。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握住他的手，林静树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林静树扭头去看，牵动了肩部肌肉，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肩颈处有一道伤口。

梁珩川的手有些温度，却不足够热，他的手劲很大，似乎要将林静树捏碎。

“你想寻死？”

梁珩川亲眼看到林静树跳海，那一瞬心脏被利器狠击了一下。

两个保镖反应极快，迅速跳入海中将林静树救上岸。林静树紧闭双眼，全身湿透，他们说他还活着。

当然死不了人，梁珩川心里清楚。只是，梁珩川俯视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他将林静树逼到了如此地步吗。

现在讨论这个已没有意义，林静树抽不回自己的手，任由梁珩川抓着。

“你以为用你的命就能威胁到我吗？”

梁珩川每说完一句话就伴随林静树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和别人说完了，对我没话可说？”

林静树心中颤动，扭过头看向梁珩川的轮廓。

“陆桉是你的朋友吗？”

听见陆桉的名字，林静树心脏跳动的节奏都被打乱：“你想干什么？”

“你放心好了，陆桉的养父母条件不错，C大的老师，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公寓里，二栋一单元402，陆桉跟着他们应该会很幸福，等你有空我陪你去做客啊。”

林静树另一只手攥紧床单，恨不得揍梁珩川一拳。他原以为没有事物可以威胁他，天地间他孑然一身，没有一根软肋。

可是，梁珩川还是能轻飘飘地找到林静树的弱点，林静树犹如梁珩川砧板上的鱼肉，永远翻不出他的掌心。

“难为梁少爷找这么多不相关的人威胁我。”林静树冷笑。

“有用就行。”梁珩川谦虚。

“你想怎样？”

“以后乖乖听话。”

“我还有以后？”林静树苍白地冷哼一声。

梁珩川轻轻摩挲林静树的手，按着手指的骨节，仿佛在用手记住这只手的每一寸皮肤和骨肉，烙进他的身体里。他说：“我的要求并不高。”

林静树在梁珩川这里可以吃饱穿暖有学生，甚至，梁珩川都不在他身边，他为什么还是要离开？梁珩川没有问出口，说的太多他将处于劣势。

林静树目视前方，目视犹如黑洞般黑暗的空间，开口说：“梁珩川，世界上有那么多omega，为什么非抓着我不放呢？”

“你是特别的。”

“是因为梁巍吧，”林静树注意到梁珩川的手僵硬了一下，他勾起轻蔑的嘴角，“我对你来说是一件战利品，一个见证者，见证你对你父亲的反抗、争夺。”

梁珩川渐渐放下林静树的手，林静树还没有停，像恶魔低语一般说：“可是你和梁巍是一样的，你很害怕，你不希望自己身上有他的影子，可你们就是一类人，基因骗不了人，你们一样烂。”

一，样，烂。

林静树一字一句将梁珩川撕碎。

病房里静得可怕，林静树做好了随时有一只手掐住他脖子的准备。

梁珩川像一座古老的雕塑，许久之后，他发出声音：“你找死？”

林静树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梁珩川已经产生了无数次掐死他的念头，林静树无异于血淋淋地剖开他的心脏并大声嘲笑。

同时，梁珩川猛然意识到那种不知名的忧伤从何而来。

是，他现在对林静树做的一切和梁巍做的没有不同。梁珩川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然他怎么配当梁氏的继承人呢。

“我早就找死了，没死成，你再让我死一遍？”林静树冷冷地说。

梁珩川突然笑了，林静树心里发寒。

梁珩川的手在林静树的头发上抚摸，他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此懂我的人，天地间只有你一个，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林静树脸色一变，梁珩川继续说：“我姓梁，我当然像他，而且我会比梁巍更坏、更无情。”

“你——”

“你这位见证者就见证到底吧。”

林静树攥紧被子，双手颤抖，几乎要将被子碎成齑粉。

“好好养病，养好了回家，”梁珩川顺着林静树的后颈摸到被纱布包裹的后肩，“跳海的时候怎么这么不小心，肩膀都划伤了，不过别担心，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林静树知道逃离梁珩川彻底没有可能了。他坐起来，不带任何温度地说：“开灯，我要喝水。”

梁珩川起身开了一盏最暗的灯，并递给他一杯水。

林静树接水杯时抬头，瞥见梁珩川的眼睛可疑地充满红血丝，或者只是林静树的错觉。

“哥，你在想什么？”陆桉手臂抬了抬，动了动林静树的手臂。

林静树骤然回到现实，医院叫号的声音机械却真实。他摇了摇头，对陆桉微笑：“刚才走神了。”

叶子坐在陆桉身边伸出头对林静树说：“我发现陆桉哥都不叫你静树哥哥了。”

陆桉轻轻瞪了一眼叶子，小声说：“那还是小时候的称呼嘛，以前一直没改过来。”

医院的叫号显示屏出现了叶子的名字，机械的女声提醒叶子就诊。

上次义诊之后，林静树三天后打电话联系陆桉，打电话的手机号是他偷偷买的新号码，他敢肯定用自己的手机号打给一个陌生号码一定后患无穷。

林静树一直挂念着那个腺体功能受损的女孩，他和陆桉约好，带叶子一起去市中心的医院就诊，陆桉非常支持。打完电话，保险起见林静树将通话记录删除，他已将陆桉的手机号码牢记于心，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叶子经过医生的一系列专业检查，确定为腺体天生缺陷，正常alpha腺体比许多功能缺失。只是目前叶子年纪还小，并不清楚腺体未来的发展走向。

得到医生的确定，叶子控制不住地难过，虽然林静树之前开导过她，可是这样沉重的打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消化的，她也许需要一生的时间治愈治愈残缺的腺体带来的伤痛。

叶子坐在医院外面公园的长椅上无声哭泣，陆桉蹲下身安慰她：“叶子，你往好处想想，顶多你就像我们beta一样嘛，闻不到信息素，释放不了信息素，beta一生都是这样过的，也没问题啊，是吧，哥。”

林静树拧开一瓶水递给叶子，从医学的角度来说alpha和beta的生理构造肯定是不一样的，但林静树点头：“陆桉说的没错。”

叶子止住眼泪，喝了口水，愣了愣说：“可是我会被alpha排挤，但我又不是beta，我里外不是人。”

“从哪学的话，还里外不是人。”陆桉说。

“就是有人这样说。”叶子声音低低的。

“福利院的小鬼头说的？哪个，我去揍他。”陆桉撸起袖子。

“其实我们用阻隔贴把腺体一遮，谁也分辨不出谁有没有释放信息素，谁的腺体是否完好，”林静树说，“只要控制住腺体，大家都是平等的。”

“腺体真的能被控制吗？”叶子喃喃自语，陆桉也低头沉思。

“会有那一天的，在那之前我们不要怕，腺体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要做的是用心对待它，不惧怕也不轻视。”

“嗯！”

林静树看了眼时间，就快到放学时间了，其实今天没有课，他得感谢大学的开放，他可以在任意时间进出，不必向任何老师或门卫报备，他还记得中学唯一一次出逃的教训，后肩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我先回去了，你们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林静树说。

“啊……”叶子也没想到和林静树的见面时间如此短暂。

“那个……”陆桉欲言又止，“哥，你也是，注意安全。”

从来都是这样，陆桉有千百种困惑都强行堵在心口，问出来只是令林静树为难，他不会这样做。

林静树对陆桉的歉疚之外还多了一层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