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业不明白为什么陈坠的心情总是这么奇怪，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一起吃饭，现在就皱着一张脸好像谁欺负他一样。

“又怎么了大少爷？”李廷业无语，“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陈坠垂着的头摇了摇：“是我熬不了夜，今天也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熬不了夜没关系啊，本身守岁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又不是一定要熬到大天亮。”李廷业还想争取一下。

唐骏逸看陈坠一副真的疲惫的模样，抬手拍了拍李廷业的肩膀：“廷业，别说了。”

他起身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出来，走到客厅将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穿上，又取下陈坠的外套，看向陈坠：“走啊，我送你下去。”

李廷业坐在椅子上转身：“骏儿哥，不吃完再走吗？”

唐骏逸没有回答，将外套递给走过来的陈坠：“累了就回去休息，我们不强求。”

陈坠犹豫片刻，轻声说：“谢谢。”

“嘁，真没劲。”李廷业忍不住吐槽。

这个点路上没什么人，大家都还在吃年夜饭。路上堆着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夜晚格外的冷，呼出的气随着风散在空中。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挂了些红灯笼，树叶都败光了，藏在雪堆里，等车的时候陈坠仰着头看风吹的灯笼晃来晃去，撞到了剩下的一些树叶，便又飘落到地上。

两个人等了有一会儿，迟迟打不到车。唐骏逸跺了跺冻得有些发麻的脚，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

“不然你先回去吧，”陈坠开口，“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你们不是还约了别的活动？”

唐骏逸没说话，走到一旁点了一支烟。

烟燃了一半，他突然问：“你之前都怎么过年？”

陈坠愣了愣，反应过来唐骏逸在跟自己说话。他想了想，说：“没怎么过，正常吃饭睡觉。”

“杨桃没跟你过吗？”唐骏逸又问。

“······有吧，记不太清了。”陈坠说。

模糊的记忆，但并不模糊的痛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疼，以至于陈坠无法开口说明，他在每个除夕夜流的眼泪。

其实他并不是熬不动，他的失眠足以让他一整夜都睡不着，闭上眼又睁开，如此反复。偶尔他会睡上那么一两个小时，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后，发现距离天亮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他就恐惧的更加不敢闭上眼睛。

“我有一段时间也不过年，”唐骏逸吐出一口烟雾，“直到廷业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闷声笑：“你不知道，他是背着家里来的，带着个行李箱蹲在公司楼下，我都没认出来他，是他看到我了，抱着我一顿鬼哭狼嚎。”

陈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出声：“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唐骏逸抽着烟笑的咳嗽，他蹲下将烟头熄灭，长长叹口气：“那之后我就开始好好过年了，身边有个麻烦的家伙，叽叽喳喳的，每天净给我惹事儿，一点都不带消停。”

虽然他带着嫌弃的语气，可陈坠听出来他很高兴。

“跟李廷业在一起，一定不会寂寞的。”陈坠仰头看漆黑的天，说。

说话间来了一辆出租车，唐骏逸将烟头扔进垃圾桶，示意陈坠上车。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家放烟花。

烟火直线飞行，在天空中绽放，开出一朵一朵绚烂的花。陈坠站在树下抬头，从枝桠间看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美丽。

“看什么呢？”唐骏逸凑过来。

陈坠呆愣了好久，最后傻傻开口：“枯木逢春了。”

唐骏逸蹙眉，跟着他一起抬头，随着一束烟火的绽放，他也怔住了。从他们的角度看，烟火刚好绽放在原本败光叶子的树枝上，红色的灯笼和五颜六色的烟火，让冬天陷入沉睡的树木再次“活了”过来。

“还真是枯木逢春啊。”唐骏逸惊叹。

他转头去看陈坠，却发现陈坠的眼眶含着泪，随后泪水夺眶而出，一下子砸进了雪地里。

唐骏逸跟出租车司机道歉，表明自己暂时不用车了。陈坠定定站在树下，直到烟火放完，他抬手一摸，挂在下巴的眼泪冰冷刺骨。

他转身，唐骏逸就在他的身后，一只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一只手递了一包手帕纸。

“要不要跟我们去放烟花？买了很多，一样能让‘枯木逢春’。”

他听见唐骏逸说。

于是陈坠的眼睛再次模糊，这次他没有犹豫，嗓音沙哑但坚定：“好。”

李廷业看到唐骏逸领着陈坠又回来，一时间哑口无言，带着不理解的语气说：“你说你废那么老大劲干嘛，下去吹了半个小时风又回来了。”

“除夕夜都在家里吃饭，没车。”唐骏逸又将外套脱了挂回去，“菜不用热吧，再吃一会儿。”

“开着暖气呢，还热乎，放心吃。”李廷业说。

陈坠有点儿尴尬，李廷业瞅他脸红的都快滴出血了，嘲笑道：“放心吧，我早看出来你善变了，坐下吃，尴尬什么。”

唐骏逸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就你话多。”

李廷业嘿嘿笑着揉头，给陈坠又推过去一罐啤酒：“菜还多着呢，慢慢吃，他们不像我们人少，没那么快吃完的。”

陈坠点点头，碗里还有刚才没吃完的菜，他还没下筷 ，唐骏逸站起来把他碗里的菜倒了：“重新夹。”

“好。”陈坠应一声，给自己重新夹了一块排骨。

三个人又吃了一会儿，唐骏逸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手机踢了踢李廷业，李廷业立马会意，跟着掏出手机，喊陈坠：“骏儿哥要发红包了，赶紧的手机拿出来抢。”

等陈坠也打开手机在群回话里后，唐骏逸先发了一个两个名额的包，李廷业一直划动，刚出来就抢到了，而陈坠点开就显示手速慢了。

“卧槽，134块！谢谢老板。”李廷业发了个表情包。

——怎么偷偷发红包啊？

——而且才两个名额，廷业手气怎么这么好。

李廷业一看另一个包被别人抢走了，凑过去看陈坠：“啧，你怎么回事儿，什么手速。我靠，你怎么3g啊，赶紧的你连Wi-Fi。”

唐骏逸又发了一个，陈坠紧赶慢赶，拿到了最后一包，手气最佳，抢了43块。

——手气最佳的继续。

——你们看春晚没，笑死我了，还得是赵本山和宋丹丹。

——别春晚了，老大又发红包了。

抢了一轮下来，李廷业战绩458.4，陈坠战绩317.9。

——妈的，陈坠怎么闷声不响抢大钱。

——李廷业跟老大在一块儿，每个包都能抢到。

——哎哎哎，干什么，自己手速慢还怪我了，陈坠也跟我们在一块儿，你怎么不说他。

——哈啊？陈坠怎么在你们那边？

——我说我去敲门怎么没人应我，原来是被你拐走了，廷业，你小子怎么捷足先登啊。

——什么捷足先登，我是先来后到懂不懂。自己近水楼台还抢不过我。

陈坠不好意思的发了一个表情包，然后发了一个200的红包。

“我靠，你发红包怎么不说，差点就没抢到。”李廷业刚好切出去回消息了，差点没赶上。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老板新年发大财。

——行了，都抓紧吃饭，一会儿齐河小区见。

——好嘞老大。

陈坠回了一下杨桃和孤儿院的群消息，正准备锁屏，忽然有一条消息弹出来。

这个人的微信没有备注，头像是乐高的跑车积木，微信名揽明月。这是当时李廷业指认过的，唐骏逸的微信。

陈坠疑惑地抬头看一眼唐骏逸，但对方已经把手机放下了。他点开聊天框，发现唐骏逸给自己发了个红包，上面写着新年快乐。陈坠没有领。

——你也一样。

新年快乐，唐先生。

下面这句陈坠还没发，他思考了片刻，最后删掉了后面三个字，重新打字发送。

——新年快乐，唐骏逸。

八点多，群里都相继吃完饭，离得远的已经出门，离的近的还在磨蹭。李廷业穿上鞋关上门，说：“你们住的那个小区，刚好是大家的中间地段，所以我们有什么活动都在那里约。”

陈坠恍然大悟，难怪都是他们去找齐河。

三个人都喝了酒，李廷业提议慢慢走过去，一搜地图，三公里多，走路要快一个小时。唐骏逸知道李廷业的德性，走不了五分钟他就要鬼喊鬼叫说自己走不动，于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李廷业提前打电话让齐河先把买好的各种烟花炮竹搬出来，小区没有电梯，一会儿大家先拜访齐河父母，然后一人分一点搬到楼下。

等他们三个到齐河家，客厅已经有不少人了，没有位置坐的就站着蹲着，围在电视机旁看春晚。拆开的砂糖橘和喝了一半的王老吉，桌上放着果盘和瓜子，说说笑笑的朋友。陈坠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副温馨且充满新年气息的一幕，他有些恍惚，眼前的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傻站着干嘛，进去啊。”李廷业推了他一把。

美琴看到陈坠立马笑的甜滋滋：“小坠你来啦，快快，齐河走开，给小坠坐。”这么多人里面她最满意的就是陈坠，看起来乖巧懂事，不像其他人，一看就是会经常惹麻烦的浑小子。

齐河指了指自己：“我？这么多人你就喊我站啊，你跟人陈坠才认识多久啊，不然他当你儿子算了。”

“我要是有这么乖的儿子就好了，赶紧的，你去给大家分分饮料。”美琴又拧了他一下。

齐河无语：“他们哪个不是经常来的啊，早把这里当自己家了，要喝会自己拿的。”

“美琴妈妈，我们就要下去玩了，您别管我们，和老齐过二人世界呀。”李廷业说。

陈坠见餐桌上的碗筷虽然堆叠在一起，但桌子还没有收拾，便走过去顺手拿起垃圾桶，从桌子下摸了摸，果然摸出了抹布，刚想要将桌子上的垃圾扫进垃圾桶，美琴就发现了。

“哎呀，小坠这么乖呢，不用不用，阿姨来收拾，你们赶紧下去玩儿吧。”美琴连忙把抹布抢回来。

唐骏逸踹了离自己比较近的几个人：“还看呢，过去帮忙啊，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老大说话了，谁敢不从，于是手上的瓜子啊砂糖橘什么的，摇身一变变成了抹布扫把等，美琴和老齐被勒令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时不时还要回头看这么老些人，生怕他们把家给拆了。

最后碗也打碎了，抹布也因为抢来抢去变成了碎布。原本带着生活气息的家，现在好像被炮轰了一样。

陈坠深深叹了口气，在这样下去，齐河一家就要连夜搬家了。

他走到唐骏逸边上，对方围着个粉红色的围裙，在厨房收拾李廷业留下来的残局。

“让他们先下去吧，人多了反而收拾不好，这样下去回头阿姨还得再收拾一遍。”陈坠对着唐骏逸说。

唐骏逸洗完最后一个碗，倒扣沥干后去解围裙，李廷业不知道怎么给他系的，像是打了个死结，解了半天解不开。

“帮我解开一下。”唐骏逸说。

真是打了两个死结，陈坠上手解开，唐骏逸脱掉围裙顺手递过去，陈坠也很自然的接过来。

“行了啊，没一个靠的住的，越收拾越乱，”唐骏逸抬手就是给拿着扫把打人的李廷业后脑勺一巴掌，“都下去玩吧，把门口的垃圾，还有烟花，都带下去。”

早等这句话呢，一群人又都撂扫把丢抹布的，一个个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