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坠挣扎着想要抓到什么从而阻止自己的下坠,然而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不知道下坠了多久后,他终于碰到了平面。没有想象中落地的疼痛,他撑着身子坐起,空旷的环境,只有天上挂着一轮不切实际的明月。
借着月光,陈坠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自己好像在水面上,手指触碰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奇怪的是身上并没有湿。他爬起来,低头发现自己光着脚,穿的竖着的条纹服。像病人,又像囚犯。
脚尖点了点,波纹碎裂了月光又拼凑。陈坠四周望了望,没有别的东西,一望无际的虚空。
他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距离,“有人吗?”陈坠呼喊。
天地间只回荡着他的声音。他似乎走了很远,又似乎一直在原地。
又走了几分钟,陈坠突然觉得不对劲,自己明明已经没有动了,水面的涟漪却还在不断出现,并且不是从脚下扩散的。
难道还有别人?
陈坠猛地一转身,只见一扇门在自己的身后,吓得他没站稳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那扇门就像长了眼睛,见他往后走便跟了上来,保持一定的距离。
这门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自己身后的?
陈坠咽了咽口水,他打量这扇门,越看越熟悉。出于习惯的,他握住门把手,往左边转了两圈,门把手卡住了。
手在瞬间弹开了。
几乎是本能逃避,陈坠拔腿就跑,这么大的场地,随便往哪里跑都行,只要远离这个门。他的心脏狂跳,胃里一阵翻滚,回头看那扇门还跟在自己身后两步距离。
在破旧的单元房里,这扇门他曾无数次开启过。
“往左边两圈就锁上了,往右边三圈就开起来了,记住了吗?”
“嗯嗯,记住啦!”
等到实在跑不动了,陈坠脚步虚浮,跪坐在地上。他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特别是双手。这双什么都握不住的手,此时像筛子一样抖。他仰头,月亮不知不觉离得越来越近,那么大那么圆的月亮,照的他睁不开眼睛。
其实是因为哭了。
陈坠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儿,身后的门静静等待他开启,一如从前。
“好吧,好吧。”陈坠吸了吸鼻子,他长叹后撑着膝盖弯腰站着,低头的时候眼泪顺着鼻尖砸进水面消失不见。
打开这扇门。
打开这扇自那之后再也没有打开的门。
陈坠快速握着门把手往右拧了三圈,随后往后退了两步。他近乎麻木,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往里打开的门,如果不是他脸上还淌着泪,眼前的这一切仿佛与他无关。
门后面有什么?有午夜梦回时的痛苦和恐惧,有伴随二十年来的负罪和愧疚。
然而陈坠并没有等到自己记忆中的场景,门后是另一个虚无的空间。一样黑漆漆一片,连月亮都没有。
又等了一会儿,就在陈坠要松口气的时候,忽然有个人从门后走了出来。对方就像没看见陈坠一样,低着头双手抓紧书包的肩带,快速往前走。
陈坠愣了片刻,后知后觉的追上去。就在快要碰到对方的肩头时,对方猛地回头。
“啊!”陈坠怪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那个人的脸都不能称之为脸,头部全是一块块堆砌的方块马赛克,各色的光轮流闪烁。
顷刻间,月亮倾泻下来的光变成了红色,陈坠抬头,他的瞳孔骤然缩小,呼吸一滞。原本的圆月变成了血红色的残月,而站在面前的人融化一般化成一滩血水,没入水面。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他忽然感觉手脚一凉,低头看,他的四肢都被拷上了镣铐。
平静的水面变成血池沼泽,脚下形成漩涡,镣铐另一端延伸到沼泽底。
陈坠瞬间被拉进沼泽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充斥他的鼻尖,无数双血色的手抓住他的肢体,将他一点一点往无间地狱拉扯。陈坠想嘶吼着求救,可有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嘴,他只能从指缝里泄出几声呜咽。
他挣扎,脖子被血手死死掐着,很快陈坠的意识就开始模糊不清。
在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他费劲地睁眼,看到了门后真正的景象。
一个女人吊死在天花板原本用来挂吊灯的钢筋上,她有着青灰色的脸庞和已经不会晃荡的冰冷僵硬身体,一双被勒突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坠,眼中充满了怨恨。
这一切和某段记忆重叠,陈坠看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瞬间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被血水淹没。
也许他早就该死的,而不是苟活到现在。
“没人在啊,”李廷业从门外的猫眼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出去了?”
齐河还在给陈坠打电话,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不能吧?他看着不像是会出门的人。”
李廷业又敲了敲门,里面还是没动静。“那是啥意思,故意装聋听不见呗?”
“难道在睡觉吗?”齐河说着用手掌拍门。
“哦,睡觉倒有可能,他昨天半夜出去的吧?”李廷业应到。
两个人鬼鬼祟祟在门口扒拉,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陈坠的门没打开,侧边别人家的门倒是打开了。一个穿着运动服的老太太提着一袋垃圾,抬头就看到两个男人大白天想要偷窃。
“哎,你们干什么呢!”老太太抄起门口的扫把二话不说就往李廷业屁股上打了一下,“大白天的你们要干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是吧!”
李廷业被打的嗷嗷叫,一边躲一边往楼上跑,嘴里还解释着:“不是,我们来找朋友的!啊!奶奶别打!”
见打不到李廷业,老太太转头去打齐河,齐河扭身躲了一下,“奶奶,我,齐河!”
“齐河?”老太太眯起眼睛看,还真是同个小区的齐家小子,“你怎么在这里偷鸡摸狗,我要告诉你妈妈去。”
齐河连忙求饶:“别别别,林奶奶,我真的是来找朋友的,他刚搬到这儿,您没见过吗?”
“那孩子搬过来都没出过几次门,戴着个红围巾是不是?”林奶奶放下扫把,重新提起垃圾,“哼,现在的年轻人都要当什么?宅男?是叫这个名字吗?不学好。”
齐河尴尬笑了笑:“奶奶,我帮您扔垃圾吧。”
林奶奶摆摆手:“不用,刚好去买点水果。”说着便下了楼。
李廷业揉着被打疼的屁股,接起唐骏逸打过来的电话:“喂,骏儿哥。”
“还没下来?”唐骏逸问。
“没人在啊,我们敲了好久门还被一个老太太打了一顿。”李廷业欲哭无泪。
唐骏逸刚要说什么,李廷业和齐河都听到了有人惨叫,其中夹杂着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齐河立马贴着门,确定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怎么了?”感觉到不对劲的唐骏逸问。
李廷业说:“好像在砸东西?不太确定,但肯定什么东西碎了,好大一声。”
唐骏逸沉默片刻后说:“等着,我上来。”
电话立马被掐断了。
“我靠,什么情况?”李廷业问。
齐河摇头:“陈坠肯定在里面。”
李廷业又问:“那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开门?”
“不知道啊。”齐河耸肩。
唐骏逸来的很快,他越过两个摸不着头脑的大学生,从口袋掏出两把串在一起的钥匙开了门。
李廷业傻眼:“不是,骏儿哥你有钥匙为什么还要我们敲老半天门?”
唐骏逸没有说话,进门后就往陈坠的房间去。他在门口站定,先是敲了敲门,没人答应。齐河和李廷业两个人查看了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人。
唐骏逸握住门把手,门没有锁,虚掩着。
陈坠果然在屋里,他坐在床上,半盖着被子。玻璃杯碎了一地,就是它发出的声音。
李廷业刚要开口说什么,齐河拽住了他的手腕,唐骏逸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陈坠看起来很不对劲。
他不断地用指甲挠着自己的脖子和脚踝,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他挠的用力,皮下的毛细血管很快就被挠破,抓出一道道血痕,看着相当可怖。
这是,梦魇了?
唐骏逸当机立断上前抓住陈坠的双手压制住,然后去掀他的眼皮,“陈坠,看着我。”
李廷业大气不敢喘,他感觉如果不去阻止,那很有可能会看到陈坠把自己的脖子挠出大洞,血溅三尺,当场死亡。
陈坠还沉浸在梦中没有清醒过来,他的眼眶噙着泪,努力想跟着唐骏逸的指令聚焦自己的眼神,尝试了几次无果后,他开始焦躁,挣扎地带动唐骏逸的手想去挠自己的皮肤。他记得这里有镣铐,还有那些血手,他想把这些东西从身上扯掉。
无奈唐骏逸的力气很大,两只大手紧紧禁锢着,让陈坠无法动弹,于是他更加痛苦和焦虑。
眼看他没办法冷静下来,唐骏逸用膝盖一顶,将陈坠压倒在床上,一只手将他的双手腕困在头顶,一只手去拿枕头。
“老大冷静!”齐河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