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杨菱洲奇怪极了,去外面玩回来没多久,哥哥就是一副这个魂不守舍的样子。
杨意逢正在熏烤野菜粑粑,半天没翻转插着的签子,饼子都黑了。
菱洲好心疼,于是蹲着向前挪了两步,专心致志地想掰开哥哥的手。
“嘶……菱洲……”杨意逢很想找个人一起分析昨天晚上听到的“笑话”,但他左右没朋友,上下……
他松开手指,注视身边兴致勃勃蹲着的小妹,脑子闪回那个少女冥思苦想后道出的为难:明知即将就死,却要跳出来告诉所有人,让那些本来安乐的人获得绝望,她实在不该如此。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杨意逢叹口气,拍拍妹妹的脑袋,拿过签子来,继续翻烤。
杨菱洲将手上沾着的灰拍掉,叉好腰,好像只小猫似的贴着院子转巡视。
中午的阳光暖和极了,她绕了一圈,找了个光线舒服的地方,将那里的碎瓦砾用脚蹭开,搬自己的小凳子放下。
小姑娘享受着温暖,美滋滋地享受着阳光。
杨意逢愣愣地看着她。
有了她,就好像整个院子都暖融融的。
到了晚上,杨意逢又去了眉峰聚,一眼就看到了青雀。
她站在昨天的老地方,撑着手望向这个灯火繁密的小镇。
杨意逢现在已经卸了之前的无措,他用力一撑长蒿,滑到青雀身前。
“姑娘,在看什么?”
青雀眼神一动,看到是他来,弯了弯眼睛:“在看她们,他们,它们。”
杨意逢没懂为什么要说三遍,他看向青雀身后,问:“昨天那个书生呢?走了?”
“嗯,今天早上走的,如果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绕过皇城进奋山了。”
“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走。”
青雀笑了:“不做亡国奴吧,父亲是这样的,母亲是这样的,哥哥是这样的,姐姐是这样的,弟弟是这样的,我也应该是这样的。走入这里,是我的失误将自己推入了绝境,但能站在漩涡中心,也是一种机遇。我愿意站在这里,观摩这一场戏留下的后手。”
对百姓来说,可能是自己经历了一场动荡,会受伤,然后顶上压迫自己的人换了一波。
对她们来说,可能就是经历了一场清算,会受伤,然后人没了。
谁让她们曾歆享百姓的膏脂呢,而现在,只是要换人了。
杨意逢看着青雀打了个哈欠,但当事人没什么情绪,反而偏过头问他:“你呢,还想走嘛?”
“……想的。”杨意逢看向她,语气固执。
“嗯~”青雀拧紧了衣角,思考许久,蹲下来,向杨意逢招招手。
青雀伸出手,示意杨意逢也把手伸过来,青雀捏住一枚铜钱按在手心,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口中念念有词。
“你把这个拿给你妹妹,让她捏在手心里,到这个镇子里的阵法启动的时候,就一直往外面跑,你拉住她的手,让她牵着你跑出去。
记住,一定要非常非常坚定,坚定的相信自己一定能跑出去。
要是我干的话,就今晚吧……意逢小哥?”
青雀抽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杨意逢才有些恍然地收回手。
手心里的铜板还温热。
“谢……谢。”杨意逢迟钝道谢。
“没事,”青雀轻轻笑,“哥哥总说虚无的就没有意义,但我总觉得,开心本身就是一种意义了。”
杨意逢怀着极大的不安定握着那枚铜板,迫使自己抬头看青雀,但他只看到了青雀浅笑着的嘴角。
他深吸一口气,道:“谢谢,那……再见?”
“嗯,”青雀点点头,“再见,如果有机会的话,那我走咯,还有事。”
她身后的门发出了几声闷响,仿佛门那边正被愤怒的捶。
青雀转身回去了,随着“吱呀”一长声,她关闭了门。
甩了甩头,杨意逢也离开了,撑着小船越走越远,他努力的越走越远,脑袋却越混沌,好像走得离小镇越远,就离小镇越近。
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获得了短暂的清明,低头,一轮月亮沉在河底。
“老伯,这里是哪个村了?”杨意逢向岸边正在吃夜饭的一家呼喊。
“咯咯咯咯……”
转过来的,却是一张五官模糊的脸。
杨意逢身上泛起鸡皮疙瘩,他不敢相信,疑心是自己眼花了。
但那老伯在他眼中的模样仍然模糊,只有“咯咯咯咯”的声响清晰。
“该死!”杨意逢猛一撑杆,往回划。
身边的街景慢慢变得更有人了,也变得更清晰,杨意逢停在自家小院前,撇下竹竿跳上岸。
“杨菱洲……杨菱洲!”他一把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冲进屋子里。
床铺边蹲着的杨菱洲正费劲在泥地上用树枝勾勒着什么,以为被杨意逢抓包了,于是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挡在翻起的泥土前。
“菱洲,”杨意逢没功夫看地上,一把将小妹捞起来,放到床边,“收拾收拾准备跟哥走了。”
“去哪里?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菱洲疑惑。
杨意逢深吸一口气:“我们去一个更好的的地方,有很多人喜欢我们的地方。”
“哥哥去哪儿我去哪儿!”
弯了弯眼睛,杨意逢开始收拾东西,却难免会有些忧虑。
少年在忧虑什么呢,他甚至自己都不敢细想,他背上小包袱,蹲下身子,展开妹妹的手心,把那枚铜钱郑重按在她手心。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哥哥找了仙术士教了自己一个把戏,菱洲把这个铜板拿住,然后带着哥哥一直往前走,我们就能去到这个镇子的外面,是不是很神奇!”
“喔!”杨菱洲新奇的拿起铜钱观察,但是除了这玩意能换一个馒头之外联想不到什么别的。
但捏住它哥哥居然就能发动瞬间移动的技能。
“太酷啦!”杨菱洲扭头拉住杨意逢,“你什么时候可以变戏法,哥哥!”
杨意逢感觉浑身发冷,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他牵住杨菱洲,道:“就现在,往前跑吧,相信哥哥,一定能变成功这个戏法的。”
“耶?可是前面是墙哎。”
“跑!信我!”
“好——耶耶耶耶耶耶!!!”
小女孩开心的欢呼一声,也抓紧了杨意逢的手指,向前冲去。
视线一下子变得全黑,他们仿佛陷入泥潭,前面的杨菱洲感到万分新奇,死死捏住杨意逢的手,往前冲,居然真的,不受任何阻拦了。
“你听说了吗?今天骗进来的一批姑娘里,有一个刺头,哀老鸨可讨厌她。”
“真的吗,敢在咱们眉峰聚打人,好过分,什么官职就这么嚣张。什么?是我们自家姑娘?快去拦住!”
“你都不知道我们那边有个人有多讨厌,好像是来我们这儿吃白饭似的。”
“她最近和一个书生样的走得近,不知道以前都装什么呢。”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看到你就讨厌。”
有很多话都若隐若现的反复在杨意逢的耳边播放,他只能咬紧牙,克服不安的心,将注意力集中在手掌的触感上。
他跟的很吃力。
突然一声惊呼仿佛穿过了朦朦胧胧的阻隔,响亮炸在耳边。
“走水了!眉峰聚走水了!”
杨意逢一个踉跄,摔了个跟头。
他被甩飞出去,撞上一具柔软的躯体,铁链随之哗哗作响。
“我去,嘶……”黑暗中,有人疼的直抽气,呻吟到,“不是吧,我担心过你妹没担心过你,你居然走神了,开什么玩笑???”
但他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就好像已经被杀死了一样,沉寂下去了。
到底为何不能心安?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想,就不会发生的存在,却还是会在内心嘲笑自己。
在这个夜晚,他可以倚靠青雀与她永别,但他还是会抱歉,他才发现,他也不希望,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能为她做的人。
但他怎么能这么没用呢,什么都想要,缺却么也做不到。无能之余,又要找她帮忙。
他看不懂她,但他感觉她是为他好的,他会相信她,就好像是不用她说服自己,自己也会感觉她是在专门对自己好一样。
但她怎么总离自己,还是那么远,远到十指相交的时候,也让他感到遥不可及。
…………………………
尚孟秋瞬间睁开了眼,手还维持着击打梦中鬼影的姿势,在莫名其妙的漆黑空间里被迫边看电影边打鬼影,现在又被允许使用这具身体了?
他感觉有点冷,在四周一看,才发现这不就是当时青鼓鬼招待他们的石室吗?
锁链上正挂着血迹斑斑的青雀姑娘,尚孟秋努力站起来,但他一使劲,居然直接向飘飞,直插进石室的天花板了。
???
尚孟秋从石头里钻出来,一伸手。
他变成透明的了。
???
杨意逢呢?他死掉了??
尚孟秋控制着方向,缓缓的下降,停在青雀姑娘面前。
她被铁链拴着双手,无力的前倾着,低头,血水顺着下颌滴答滴。
尚孟秋感觉这里的气息不对,视野之中模模糊糊,难不成这里是一个梦魇中的梦魇?
突然,有石板挪移的声音响起来,一个老者驮着一具女尸进来,他将尸体满不在乎的丢在地上,道:“她们居然敢这么欺负你,小沁,你也肯由着他们胡来。”
“!”透明的尚孟秋猛然转身,“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