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宫主的寝殿高得最显眼,但却最难靠近。除大弟子姜织情外,其他人想要进入,须得在入夜前拿到宫主令牌。令牌与寝殿外的结界相感应,结界打开才可顺利入殿。
浓眉大眼的女弟子来接苏澈月:“二公子!又见面了。”
常徊尘特地将殿阁里的台阶改成方便轮椅通行的缓坡,女弟子推着苏澈月的轮椅,迂回曲折,总算到了常徊尘面前。
“参见宫主,二公子带到。”
苏澈月看不见眼前究竟什么情况,只能静静等着常徊尘开口。
常徊尘不问苏澈月,倒先问那女弟子:“你叫什么名字,来多久了?”
“弟子名叫曼曼,到这里两个月了。”
常徊尘应是点头示意听到,曼曼便说:“宫主没有其他吩咐,弟子先……”
“不用离开,随意找个偏殿侯着吧。”
曼曼有些吃惊,主命不好不从,只得道:“是。”
她退下后,常徊尘的声音靠了过来,几乎就响在苏澈月耳边:“二公子想坐着聊,还是躺着聊?”
“……”
他似乎很着急要跟苏澈月对话,见苏澈月没有回应,拿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吕公子不在,本座都没有办法跟二公子说话呢。纸和笔可不可以?”
傻叉。苏澈月看不见,纸和笔管个鸟用。
常徊尘不知道,一只气鼓鼓的金蝶正悄无声息藏在苏澈月衣衫袖子里,透过苏澈月腕口监视着外面的动静。
当吕殊尧提出要移魂到蝴蝶身上,跟苏澈月一起进来,苏澈月质疑道:即使可行,你附身金蝶进去又能做什么?
“我要知道他到底想对你做什么啊!”
就算他真要对我做什么,小小金蝶之躯也阻止不了。
吕殊尧说:“我,可以咬他。”
……
谁家蝴蝶会咬人??
“二公子想好了吗?”
常徊尘拿笔在纸上随性写了几个字,直到听到胸腔传出一阵振鸣。
“就在这里说,用传音诀。”苏澈月咳嗽几声。
金蝶:……
“也行。”常徊尘说,“那开始吧。”
金蝶当然不会让苏澈月一直消耗灵力传音,二话不说贴上苏澈月手腕内侧,展开卷曲的喙,刺插入苏澈月灵脉,给他注入自己的灵力。
这相当于以移魂结为媒,把吕殊尧自己身体的力量搬运过来给苏澈月。是以他寄身在娇小的金蝶体内,忙得可谓热火朝天,连蝶翼的温度都变高了。
苏澈月感受着袖子里轻微细小的动静,施诀道:“宫主既赶时间,不妨有话直说,想要什么?”
常徊尘说:“二公子怎么知道我赶时间?”
“来时就听见了,这座宫殿每一层中央都放了屏风香漏,每隔一段时间香便会烧断一条线,金球跌进下面的盛器,发出响声以报告时间。”传音诀里的声音说,“这间房里的报时声响最大,宫主身上又有香漏的甜腻之味,一定是长时间守在香漏旁边。现在过戊时了吧?”
常徊尘幽深一笑:“二公子耳聪心明。”
“宫主若是跟我一样五感轮失,时间久了也会耳聪心明。”
“即便如此,如果本座想要的就是你呢?”常徊尘说,“二公子久等不来,我心焦悴啊。”
传音诀用得太频繁,苏澈月还是忍不住想咳嗽,他虽有意压制着,还是被金蝶察觉到了。
腕间灵脉为静脉,用于输送灵力效率太低。金蝶又生一计,说干就干,沿着苏澈月内袖飞入更深处,震颤双翼点水一样浮掠过苏澈月皮肤,攀过他肩头,隐在他后颈,张开蝶喙探进那白皙脖颈间的动脉。
一股热流,源源不断。
常徊尘疑惑道:“我都还没有碰你,你脸怎么红了?”
苏澈月说:“我没有。”
……原来蝴蝶真的会咬人。
常徊尘瞧着他,忽然道:“苏澈月,你知不知道,你这般欲拒还迎的样子真的很不饶人。我要是吕殊尧,我也会喜欢你的。”
金蝶不小心跌了一下,谁说他……什么的,不要造谣好不好??
而苏澈月还保持着理智,听出他话里的其他意味:“这么说,宫主并不中意我。”
常徊尘蓦地甩袖退开好几步,“我当然不会。”
“是因为姜姑娘吗?”
常徊尘一勾唇:“你猜。”
香漏发出“嗒”地一声响,常徊尘怔了怔,语调突然有些狠厉:“没时间了苏澈月,告诉我,探欲珠在哪?”
果然如此。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今天他捏苏澈月手腕,就是在探他的脉!
“宫主怎么知道探欲珠?”
“师父告诉我的!我早就想去寻你,奈何抱山宗实力不容小觑,我不能拿这副身体去冒险。现在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不说出探欲珠下落,你和吕殊尧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苏澈月眼眸虚空,以静制动,常徊尘越按捺不住,他就要越慢条斯理。他道:“探欲珠在我体内。常宫主要来拿吗?”
“脱掉我的衣服,想办法进入我的身体,找到它的位置。”他轻轻笑了起来,却让常徊尘指尖有些发麻,“我也很想知道,它究竟在什么地方。”
贴在后颈的金蝶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然后狠狠戳了他一口以示警告。
“常宫主,要不要试试看?”
吕殊尧想,真他妈是个疯批,这样引诱旁人,万一那人真的会做怎么办??
还是他苏澈月完全就不在乎这种事啊??
然而常徊尘居然真的踯躅不愿上前,苏澈月越诱惑他,他往后退得越厉害。
“我……不行,不行!他会生气的,他会生我的气。”他所有的嚣张突然无影无踪,语气里头含着挣扎。
苏澈月眉心一凝,她?是谁?
他好像快要找到常徊尘的秘密了。
常徊尘又猛地扑过来,攥住苏澈月肩头:“你来帮我!你自己来!你用探欲珠帮我找到他……”
苏澈月:“怎么找?”
“你来问我?你竟然问我?”常徊尘情绪激动,仿佛脑子里有根弦紧紧绷扯着,快要让他崩溃,“师父说有的,师父说探欲珠可以找到死去人的亡魂,师父说可以找到!”
谁是他的师父?他要找谁的亡魂?
常徊尘抬手覆上自己额头,将那道深刻的疤痕抚摸得冶艳,“我撑不住了,我要他回来!我——”
门忽地被人推开,姜织情站在门外,唇色苍白,轻声叫道:“徊尘。”
常徊尘的话音像马上被按了暂停键,他呆滞地转身看去,与姜织情对视。
“徊尘,徊尘。”他诡异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姜织情走上前扶他,“宫主,时辰到了,您该——”
啪!
重重一耳光落下,姜织情捂住半边脸跪在常徊尘脚边。
常徊尘居高临下看着她:“扰了本座好事。”
好家伙,出轨加家暴,渣值叠满了!
吕殊尧差点没忍住想飞出去胖揍他,被苏澈月牢牢摁在了袖里。
“抱歉。”姜织情肩膀簌簌抖动,好像在哭。常徊尘掰过她的脸,低下头张嘴咬住她嘴唇,姜织情吃痛,眼角溢泪,常徊尘说:“疼吗?爽吗?徊尘打你,徊尘亲你,你都要受着。你很喜欢不是吗?”
姜织情低声道:“是,我很喜欢。徊尘做什么我都喜欢。”
似是很满意她的回答,常徊尘一把抱起她,红衣荡如春波。在戊时正的香漏之声响起时他抱着人踏出殿去,视房间里的苏澈月如同不存在。
吕殊尧无力地想,灼华宫上下到底有没有一个正常人?
金蝶扑棱扑棱飞到苏澈月面前,啄了啄他耳朵:“好机会,我们去找悬赏令吧?”
苏澈月:我有点担心姜姑娘。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担心也没用。吕殊尧思索道:“趁常徊尘这会儿忙,我去找曼曼,请她用令牌放我本体进来。”
他改啄苏澈月衣袖,苏澈月被他磨得没办法,正要说话,忽又猛地抓紧了轮椅扶手,闭眼感受着一阵眩晕。吕殊尧飞舞在空中,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妥,紧张道:“怎么了怎么了?”
苏澈月:无事,忽然感觉坠了一下。
吕殊尧更糊涂了,只恨自己不能回到本体,区区一只蝴蝶,力量实在有限。他们从顶层一路往下搜寻到一楼,一个坐轮椅的人外加一只扑棱蛾子,找起东西来顾此失彼捉襟见肘,十分不便。
竟然发现空无一人。
曼曼不在。
“常徊尘让她回去了?”
常徊尘行事颠三倒四妖魅诡谲,不是没有可能。
“那我只能这样陪着你了。”
最终,扑棱蛾子在一楼中庭泄气地飞来撞去。屏风香漏再次报声,亥时过。
这时,苏澈月突兀地开了口。
“奇怪得很,不仅曼曼不见了,常徊尘和姜织情也不见了。”
金蝶倏地乱了振翅节奏,歪歪扭扭飞过来时,苏澈月皱眉道:“吕殊尧,你这样很傻。”
金蝶却高兴得晕头转向,吕殊尧说:“苏澈月,你能说话了,你听见没有!”
苏澈月:“……听得见,看得见。”他其实是欣喜的,但他不想在人前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这样会显得他很可怜,好像他每天都在恳求上天将五感施舍还给他,而他要为此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吕殊尧却丝毫不掩饰他的喜悦,变成蝴蝶之后更加得意忘形,绕着苏澈月转圈,一会儿停在他眼睫上,一会儿停在他耳垂处,差点就想落在苏澈月嘴角,被苏澈月伸手挡住:“你想死吗??”
吕殊尧不想死,只能消停下来。苏澈月说:“不一定是好事,意味着我很有可能又要听到——”
他的话戛然而止。
接着他阖上眼又睁开,道:“我又听到了。”
吕殊尧:“听到什么了?”
“有人要出事。”苏澈月快速转动轮椅,“就在这殿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