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将军三人双膝着地,两手拱合,俯头到手,与心脏处持平,行了一个空首礼。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重坐在上位,静默片刻,方抬手,“起。”
三人重新站定,随着阿重举起茶杯浅尝一口香茗,气氛便轻松了不少。
“天骥之墓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阿重沉声问。
袁老站出一步,身子微躬,“回陛下,一切妥当。”顿了顿,袁老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敬重与尊崇,“这一次过后,门生院在各大门派安排的弟子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最重要的是,”袁老原来颇为慈祥的脸上闪过一抹狠厉,“各门派那些个胡作非为的刺头,这一次,我们将全部借机铲除,为我们的人扫清障碍。”
没有人会知道,就算知道,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天骥之墓的出现是朝廷一手策划的。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包括秘籍、功法、丹药、丹方全部是朝廷的手笔。
天下是朝堂的天下,江湖是武者的江湖。
不管是晋央,还是西宸,洌雁,虫怵,江湖武学各异,门派林立,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一股让朝廷忌惮的力量。
除了晋央,其他诸国,都对江湖进行了所谓的招安,不少宗门大佬都混到了一官半职。可这些大佬,本身江湖习气极重,如今除了一宗之长,还有朝廷赋予的权力,可谓更加膨胀嚣张。后来更是频频出现不少犯事的弟子,宗内处置,不容朝廷插手。
表面上看,诸国朝廷与江湖连成一气,实力大增,实则危如累卵。
晋江的朝廷从未曾将江湖各大门派视为可以优待的势力,江湖事江湖了,但若有违人情法理,朝廷出击,从不手软。
十年前,陛下设立了门生院。
天子门生,知出乎争。
门生院的先生,是效忠朝廷的绝顶高手和各有所长的奇人异士,门生院的弟子,自小均千挑万选,根据其天赋才智,为其提供相应的资源与教导。
大多弟子,五年之后,在朝廷的安排下,成为不同宗门的弟子。五年过去,以门生院弟子的潜力和本事,如今大多门生院的弟子已经成为各大门派的中流砥柱,对各个宗门的情况了如指掌。
天骥之墓的开启这样的大事,各个宗门最出类拔萃的弟子肯定均会前往。朝廷便是要在这一次,将各大门派里有一定地位的害群之马全部铲除,并为如今是各大门派弟子的门生院院生提供光明正大的机缘,使得他们能够凭借朝廷提供的资源修为更进一步,提升自己在门内的地位。要知道各个宗门提供给弟子的资源有限,没有特殊的情况,这些弟子的实力骤然提升定会引起多方生疑。天骥之墓的出现,就是为了提供了合情合理的契机。
陛下高瞻远瞩,心性坚韧,城府极深。
诸国与江湖宗门或交易或妥协,一时看着其乐融融,可实则让宗门拥有更大的权势。宗门大佬向来心高气傲,对自己门下的掌控欲强,岂轮得他人指手画脚。
陛下的棋局,就是要将各大宗门的主要力量牢牢握在他自己的手中,及时掌控宗门的一举一动,朝廷与江湖,只能一主一辅,上下一心,决不允许所谓的武林中人给他接下来的宏图霸业拖后腿。
“甚好”阿重眼中寒光一闪而过,“这次的天骥之墓,朕会亲自前往。”
白城主和战将军皆神情一肃,白城主急声道:“陛下,何须您亲自前往,就是一帮江湖的杂碎小子,自有门生院的弟子出手。您”
话音未落,阿重的右手微抬,白城主合上嘴,不敢再言。看着袁老和战将军瞥来一个“你真是个白痴”的眼神,白城主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铁锤门的金吉吉,再想起袁老当时说的一句话,“白玉狼皇这礼物只是起点,而非终结。”
原来如此,陛下定是在天骥之墓给金姑娘准备了另外一份厚礼。
“陛下是否要与咱们派往天骥之墓的弟子一起同行?”袁老躬身道,“此番出行,由天罚府的雷主一焦为主将,副将为副火主金篷,共一百一十八人。”
天罚府主刑罚,分风雨雷火四大院主。雷火两院杀人,向来灰飞烟灭,不留痕迹,此番前去善后,最适合不过。
阿重摇摇头,“朝中有祖父坐镇,无碍。此番姑凉城一行,朕非去不可。”顿了顿,“朕不随天罚一行,朕将作为铁锤门的弟子前去。”
阿重眸色渐深,心中想的是金吉吉体内的封灵针,还有她当日笑语嫣然的话,“我以后的夫君,肯定地为我打过很多次架才行。”
天骥之行,可不就是个打架的好场合?
战将军一行三人被雷得个外焦里嫩,心下抽搐,面上不显。铁锤门弟子,铁锤门好大的脸!想那两个看着孔武有力,实则弱鸡两只的所谓门主和大师兄,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当上陛下名义上的师傅和师兄!
袁老垂眉敛目,铁锤门名震天下的事情万莫不可再耽搁了,此番他回京,定要督促门生院赶紧培养一批耍锤的年轻高手。
脚步声传来,一老者走了进来,正是当日与阿重在小屋内参详封灵针的那名老者。
袁老三人见到此老者,忙不迭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地道,“见过沈老。”
天医府府主,沈礼文。
沈礼文依矩向阿重行礼,站起身道,“禀陛下,回魂池池水老夫已重新调制,只等陛下助其将体内封灵针逼出,老夫自会重新将池水置换。只是第一池的池水老夫炮制多年,新调制的池水却是用之前的药渣重新进行第二次的熬制,虽然老夫加了不少辅助的丹药,但其药效,怕也只有第一池池水的一半。”
“无妨,到时候让雷火院的人把把关,除了自己人,其他下了池的人,全部给扔出去。如此,人数少了,分摊的药效也是一样。”阿重轻笑一声,并不担心。
沈礼文点点头,“如此也不失是一个法子。”随后眼中闪过一抹忧色,似乎有些踌躇,却还是出声道,“陛下,要还灵于此子,以陛下的修为,自当十拿九稳。只是,陛下,”沈礼文关切地道,“此举虽无损陛下根基,但此番过后,陛下还需一个月左右的休养方能恢复原来的修为。”
“陛下。”沈礼文声音提高了几分,坚定地道,“臣恳请陛下让臣代劳。以臣的修为,臣也定能在回魂池中,将功力集于掌心,针随掌走,直到将其逼出体外,还灵于脉。臣定当不负陛下重托。”
“再者说了,陛下,”沈礼文的脸色有些不解,“天下之人,有谁值得陛下亲自出手!”
“沈先生,”阿重眼中暖色渐染,温声道,“换了你们其中一人深陷如此危境之中,朕也会出手相救。”
“陛下!”四人同时躬身行礼,眼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
“只是,沈先生,”阿重的后背缓缓靠后,轻笑一声,“此事,你无法代劳。”
“陛下,臣可以,臣,”沈礼文还未说完,就感觉袁明正在扯着自己的袖子,不由地更加来气,吹着胡子道,“你等三人得陛下如此厚爱,也不帮着老夫劝劝陛下。逼针一事,非同小可,陛下不能冒险。”
封灵针,底下三人是什么身份,自然对此并不陌生。
三人脸上惊色浮现,脑海中竟不约而同浮现了今日金吉吉的剑舞。
能被封灵者,天赋卓绝,天下无双。
难怪,难怪没有丝毫内力修为的金姑娘,其所舞之剑,能够剑意澎湃不绝惑人心。
思及此,三人再看看沈老先生。
沈老先生方才的意思,是要与金姑娘泡在同一个池子里?用掌心运力在金姑娘的四肢百脉游走,将封灵针逼出的意思?
沈老先生,你糊涂哪。
代劳?难不成事事都能替陛下代劳?
“陛下,金姑娘被种了封灵针?”袁明问,思忖片刻,“当日那老妇竟没有妄言!”
阿重点点头,“七针已种。”
“金姑娘?”沈礼文似乎也回过味来了,“被种封灵者的是一位姑娘?”
三人就差抚额长叹,“你老什么屁事都没搞清楚就一个劲瞎参和。”
袁明很是陈恳地提醒了一句,“金姑娘风华绝代,天赋无双,陛下甚是怜惜。”
可怜的沈老先生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阿重开口道,“沈先生,被封灵者是朕心仪的女子,铁锤门的金吉吉,所以此事,朕非亲自出手不可。”
额滴老天,沈老先生脸色涨得通红,急声道,“陛下,臣无知,臣有罪,臣,”
“沈先生,”阿重柔声道,“朕还有一事相托。”
“陛下请讲,臣定不负所望。”沈礼文忙行礼道。
“吉吉的胞弟先天不足,身体孱弱不堪。朕怜其少年聪颖,懂事孝顺,希望沈先生能够将其带在身边,悉心调理,好生教导。”阿重徐徐道。
“谨遵陛下吩咐。”沈礼文没有丝毫犹豫,陛下只说调理教导,并未要求自己一定要收其为弟子,如此对他来说并不为难。
阿重唇角微勾,“说起吉吉的外祖父,沈先生也是认识的。”
“哦?”在场众人不由眼露好奇之色。据他们所知,金吉吉的娘亲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正因如此,当初作为流星门长子的金大头要娶其为妻,流星门门主金宏颇为不满。
“其姓容,”阿重笑道,“沈先生可想得起哪位容姓的故人?”
底下四人思索片刻,均眼露惊色,沈礼文更是颇为意动地连连道,“竟是,竟是故人之后,老夫自当好好照料。”
“人也应该到了吧。”阿重朝袁明摆摆手,“出去瞧瞧,莫要怠慢了。”
不久时,容仙与金大头出现在门口。
金大头一眼就瞧见自己心中的大英雄战将军,脸上一阵狂喜。
他糊里糊涂地泡了个澡,在夫人的敦促下穿上一身正经长袍,而后又被夫人拉到了城主府。正当他要出口相询,就见到袁老笑呵呵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怎的战将军与城主都站着,上头坐着的人又是谁?”金大头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自家娘子屈膝跪地,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正色恭敬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金大头只觉得腿一软,“啪”的一声,膝盖狠狠着地,光洁的大头朝地上一磕,又引得一声听着都疼的巨响。
阿重眼一扫。袁明已经笑呵呵地上前,一一扶起二人,“门主,夫人快快请起。”
金大头嘴巴张合又说不出半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头磕得太猛,眼露金星,他怎的就得见天颜了?
眼前的金星渐散,还未缓回一口气,就听到主位上的男子醇厚的声音带着温和之意传来,“今日过后,朕就是铁锤门的弟子,门主与夫人无需拘泥,唤朕阿重即可。”
“阿重?”金大头觉得这两字怎的如此熟悉。金大头猛地记起当日自己对闺女说的话,“吉吉,那个对你有恩的阿重呢?可回来了?”
阿重?天子?铁锤门的弟子?与吉吉有问题的不是战将军,不是白城主,是皇上?
金大头只觉得脑袋一热,要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