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把他们说的话当真?”离开林溪的视线范围内之后,齐雾突然问。
维希亚不置可否:“为什么这样问?”
“你根本就不在乎他们说了什么。”
“那些东西都有记录,我已经很熟悉了。”
齐雾这下明白了,他根本不觉得能从他们口中得到新的线索。但不从他们口中得到线索又能从哪里得到线索呢,她搞不清楚他想做什么。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她问。
维希亚不喜欢回答别人的问题,他只喜欢别人直接追随他。
“这下你对出现在管道里的男孩有什么看法?”
“你是说林叔叔对他在管道里的状态描述不清,但白逍却能在这么多年过去着重强调他的状态这件事情吗?”
他点头承认。
“不,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只是两个人的记忆重心不一样而已。他们的记忆或多或少都有自己补充的部分。”
“是这样的,但你应该也看过其他人对那场事故的描述了,不觉得那个男孩才是奇怪的中心吗?”
“这整件事情本来就很奇怪。如果你非要说他是实验室的产物,有不同寻常的超能力,那我没话说。”
“我没有这样说。”
“你对研究所有偏见。”
火药味骤然浓重。
“你对我有偏见。”维希亚站定,看着她,“难道你觉得你现在和祝雨绝关系更好了就必须和他一样和研究所是同盟吗?”
“他和研究所不是同盟,他只是在那里工作而已。”
“是啊,他只是在那里工作而已。”
他的眼神就像是在问她“所以你在应激什么”,齐雾一时哑然,无措地后退了半步,低下头在脑海中溯源自己的情绪。
维希亚稍微思索了一下,大概就知道她和祝雨绝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关系上的突破,也知道绝对是齐雾先主动的了,说不定还是他上次说的话催生了这种结果。
他并不在意有点尴尬和沉寂的氛围,继续说:“挺好的。别的不说,起码他本人很有责任心。”
明明那对祝雨绝来说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为什么她会在和他表白之后对研究所这么维护,甚至到了听到边缘话就应激的程度?
齐雾清醒过来,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齐雾不接话,张口想为自己刚刚的自说自话道歉,却被他打断了。
“你有你想调查的事情,我有我想调查的事情。我们同路但不同盟。”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你和祝雨绝之间。
最后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齐雾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甚至觉得刚刚换成是祝雨绝都不会对他说的那些话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他甚至还没提到研究所。
他的态度很平淡,齐雾感受到他将他们所有人划分得一清二楚的绝对理性,喃喃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他显得很是意外:“当然是!为什么不是呢?”
闻言,她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仰起脸冲他一笑:“抱歉,确实是我的问题。”
他说得对,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大太莫名其妙了。这不是朋友不朋友的问题,她完全可以从日常相处中肯定他们之间的友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实在是一个好脾气的朋友。情绪稳定没有雷区,基本不会把她偶尔的无意中的冒犯放在心上。
“不是我有偏见。但凡你听到过那个和我起冲突的研究人员说过什么话,你也会保持怀疑的。”
说完这两句话,维希亚轻轻颔首表示理解,抬脚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确定资料记载的准确性而来这里对你来说并不划算,你肯定还要去查一件只有来这里才能查的事情——去哪?”齐雾的声音不大,但很稳。
但她仍旧没有得到他的答案,他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三个穿着黑灰色制服的人不动声色地朝他们围了过来,此时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是罗斐斐,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这附近行踪诡异,请你们跟我们配合走一趟吧。”
为首的中年女人将自己的权限证明调出来给维希亚看了一眼,又转向齐雾,齐雾这才确定他们确实是玉东分区治安部门的工作人员。
“看一下你们的身份证明,两位。”另外两人分别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侧说道。
齐雾瞟了一眼维希亚,和他一样乖乖地调出了自己的证明。
天,她还以为维希亚提前和这边报备过,居然没有吗!难道他刚刚说的环境调查也是胡说八道的吗?不知道是谁举报的,感觉谁都有可能。
“蒲逅分区?今天刚来玉东分区?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罗斐斐问道。
维希亚看着另外两人将他们的身份信息登记好了,说:“玉东分区治安部门的,来这里调查案件。”
她点了点头,应该是查询到了他们的职业。
“没有玉东分区人员陪同,你们申请了相关权限吗,维希亚先生?”她继续问。
“是的。”
还好还好。
“好,请和我们走一趟,我们得去大厅确认。巡逻车在这边。”
维希亚相当配合:“好的。”
他转头看了一眼齐雾,应该是看出来了她的不安,安慰道:“正常流程,去一趟而已,没什么事情。”
她看了看他的表情,跟在他一边走一边应了一声,猜测他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恐怕就是治安部门。
她的猜测很快就被证实了,因为他继续说:“刚好搭顺风车了。”
罗斐斐当然也听出了他的好心态,觉得也挺正常的,毕竟都是同事。她倒是更对齐雾的紧张更感兴趣,多看了一眼她的年龄,问:“才开始工作?”
齐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答:“啊,嗯,是的。”
“第一次外出调查?”
“是的。”这也能这么确定地看出来吗,她甚至没有参与他们的调查。
闻言,罗斐斐有些不赞同地看向维希亚,觉得他不应该第一次带人出任务就跑到别的辖区来了。
维希亚看懂了她的眼神,但他没有接话。
坐进车里,他看着车窗外的街道,问:“女士,最近玉东分区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她否认了,“我倒是听说蒲逅分区出了不少事情。”
“出事的人大都以前居住在玉东分区。”
“确实。在玉东分区一点事情也没有,搬去蒲逅分区后出现了事故。你们那边的工作真的得好好改进改进了。”
齐雾觉察出气氛的不对劲,想说什么又不敢出声,只好垂着头竖着耳朵听他们一来一回地攻击。
维希亚一点也不落于下风:“搬来蒲逅分区,把危险也带来了蒲逅分区。看来虽然在玉东分区出过一次事故,但根本就没有把当时的事故处理好,危险源一直存在。”
罗斐斐知道他在说什么,十年前的那场事故她也是参与处理的一员:“你觉得这次的事故和当年那场事故有关?除了人员有重合以外,别的可什么地方都不一样,当年那场事故一条人命也没有消失。”
“人员重合就是最大的相关。”
“他们都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人员重合再正常不过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
她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警告道:“维希亚先生,我认识你,也知道你是怎么去的蒲逅分区。”
就连齐雾也抬眼看来他一眼,意外地发现他脸上并不是激动,而是从容。
“当然是乘坐飞行器去的。”维希亚笑了一下。
“你之前在倚霞分区工作。”她继续警告,“有些事情并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我知道。”
罗斐斐还想说些什么,但巡逻车已经趋于平稳,治安部门大厅到了,她只好带着两人走进大厅。
期间有人朝她打招呼:“斐斐姐,今天的卷发真好看!”
经过证实,两人确实有直接在玉东分区固定地点单独调查盗用身份案的权限,而他们去工厂和居民居所调查有提前报备。
“感谢配合。”
罗斐斐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选择申请权限而不是和他们合作调查,但经过谈话,她已经知道了他们想做什么,只想赶紧把这两人送走。
齐雾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维希亚,他正在观察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那些工作人员,那些居民。
她现在想明白了维希亚想要做什么,于是最终将视线落在罗斐斐的身上。
罗斐斐的体型很匀称,看上去比每天都在进行训练备考的齐雾还要强壮一点儿,显然是从来没有松懈过身体锻炼。
齐雾给自己鼓了鼓劲,开口询问:“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女士。我们确实需要一个熟悉玉东分区的人帮忙参与调查,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她意外地看了一眼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的维希亚,小声建议:“叫我斐斐姐就好了,他们都这样叫。或许你得问问你的同事的意愿。”
齐雾想说这就是他想要的,但斟酌了一番换了一个更没有攻击性的说法:“他同意了。”
惊讶一闪而过,罗斐斐可是一直跟着两人看到了两人全程只聊了两句闲话的人。
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费尽心思拿到权限又邀请玉东分区的人参与其中?罗斐斐又看了维希亚一眼,不由得警觉起来。
她直觉想拒绝,但这毕竟是她的工作,于是她问:“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继续询问那些对事故有了解的人吗?”
维希亚终于将脸转过来了,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就更没必要叫上她一起了。
罗斐斐说:“可以。还是那片区域对吗?我会和他们一起在那里巡逻,你们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通知我,我会尽快赶到的。”
“抱歉,我们的话可能让您产生误解了。我们的意思是,您也属于对事故有了解的居民,而且据我们了解您也住在我们权限申请的范围内。”
罗斐斐的直觉得到了验证。难怪维希亚一开始就不避讳地暗示她自己正在调查什么,原来是一早就打好了主意找她了解情况。
维希亚避开人群走向一个不被打扰的角落。罗斐斐踌躇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抱歉。以居民的身份,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她拒绝向他们提供信息。
“负责人之一就是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那就是职务内容了,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调取档案,我的工作内容都有记录。”
“你误会了,我们是请您作为玉东分区治安部门工作人员的身份协助我们在玉东分区展开还原调查,同时作为当地知情居民也是调查对象之一,罗斐斐女士。您有责任回答我。”
她当然也有拒绝的权利,但他不会主动提的。
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罗斐斐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一声:“诡辩!有点手段全用在自己的同事身上了。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维希亚并不恼怒,很有耐心地提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你和陆昭然女士认识,你知道她手里有一样东西。”
她表情没变,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继续说:“您的卷发——您看上去并不喜欢这样的发型,做动作时也不甚注意,不在乎它的形状是否完美。这不是您主动做的发型,是朋友、或者更亲密的人做出来的吧。或许是昨天,或许是今天。陆昭然女士的记忆力并不好,她似乎是已经忘记了你之前的嘱托。也是,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了,又有谁能记得什么呢。”
“我和她是朋友,但我并没有叮嘱她什么。我能叮嘱她什么?”她是真的想笑,但她并没有笑出来,“你还真是一招接着一招,真为你在倚霞分区和蒲逅分区的搭档感到悲哀。”
维希亚对她的嘲讽充耳不闻:“事故被分成了两个部分,由研究所负责实验室方面出现的问题,治安部门则是记录了发生在工厂里的事情。但有人知道那并不是两次事故,而是由一次意外引发的连环事故。她清楚地知道两者之间的关系,于是找上了自己的好朋友——一位在治安部门工作的好朋友。好朋友沉吟良久,告诉她:‘不,你只需要说自己在这里工厂门口看到的事情就好了。实验室那边他们自己会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