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儒艺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心事。
今天是礼拜三,也是许平安的生日。想到这件事,陈儒艺“噌”地从床上坐起,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书桌上装裱好的素描画。
她起身换上校服,走到书桌旁拿起画框,画中是许平安低头写字的模样。
还记得她用炭笔细细勾勒出那人的轮廓——披散在肩头的碎发,细密的睫毛,还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是她连续画了两个晚上才完成的礼物,第一晚打线条,第二晚画阴影。
也不知道许平安会不会喜欢,她的心里有些忐忑。
这份礼物会不会太轻了?只用了一张纸,磨掉了一部分炭笔的芯,以及一个胡桃木的画框装裱。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如此上心,纵使她前世活了二十多年,也未曾如此心慌过。
还记得从前晓柔过生日时,两人只不过相约去熟悉的餐厅庆祝,送出的礼物也是由晓柔提前通知需要什么。
可这次不同,或许是因为许平安那双眼睛。她总觉得对方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好像在梦中百转千回相遇过,又好像不是。
陈儒艺在心里给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起了个名字,叫“相见恨晚”。
昨天傍晚放学后,她骑车绕到了南城唯一的黑天鹅蛋糕店,到那后心中突觉没有必要。
“我只是路过。”她心中想到,于是赌气般吭哧往前骑了几百米。“算了,只是个蛋糕。”她不甘地掉头回到蛋糕店,内心那股别扭劲瞬间荡然无存。
她像个木桩似的站在玻璃橱窗前犹豫了许久,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迈入了店内。
各种颜色的蛋糕中,她只相中了白色那款,最终她预订了一款玫瑰牛奶巧克力蛋糕。临走前,她还拜托店长写了张生日卡片,尽管这样,她依旧觉得不够。
南城购物中心一楼,身穿高中校服的少女眼神左顾右盼,生怕错过了好东西。在几番挑选下,她相中了一只银灰色钛合金笔身的派克钢笔。
想到那双纤细的手握着钢笔的样子,她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请问能用礼盒包装一下吗?”少女清澈的声音传来,听得店员一愣。
“当然可以。”店员忍不住频繁向面前的少女投去视线,她很少碰见这么漂亮的高中生。
再后来,她又跑到商场负一楼的文创店买了个胡桃木画框,随后争分夺秒地骑车回家。
到家时天都黑透了,她又马不停蹄地给素描上阴影,完成后抬眼望向时钟已接近十一点。赶在入睡前,她将素描小心翼翼地装进画框,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直到昨晚入睡前,她还在不停地想象对方看到这些礼物的样子。
清晨六点,陈儒艺风风火火地骑着单车赶到学校。到校门口时,她急忙推着单车走进车棚,双眼下意识地朝熟悉的地方望去——许平安的墨绿色小单车安静地停在角落。
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心中像是卸下了重重的包袱般轻松。她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但看到墨绿色的小单车时,她就知道今天是个特别好的日子。
不出意料,今天自己是第二个到班里的人。
接近一班后门时,陈儒艺放轻了脚步。她出神地望着教室中央那个纤瘦的背影,脸上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没多久,背影的主人像是有所感知地微微回头。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原本安静的教室此时变得更加沉寂。
许平安的眼神中漾起浅浅的波澜,白皙的脸庞止不住地发热,她想开口说话,最终却只是浅浅地勾起唇角。
陈儒艺像往常般走到许平安座位旁,“吃早餐了吗?”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麦当劳纸袋,笑道:“今天起晚了,看来只能吃猪柳蛋麦满分了。”
“谢谢,儒艺。”许平安面上神色不明,话语中夹带着彼此都没察觉的颤音。她的脸上好烫,对方应该没有发现吧。
其实她早上已经在俞家用过了早餐,可她不想拒绝陈儒艺,不想破坏和她在一起的任何时刻。
陈儒艺咧嘴一笑,她回到座位将东西放下,又转过身将纸袋放在许平安的桌上:“一起吃?”
“好。”许平安点了点头,脸上的灼热感褪了不少。
两人默默地围着同一张桌子吃饭,谁也没有开口打破寂静,但这种沉默却恰到好处地令人感到舒服。
少女一边咬着汉堡,一边偷偷瞄了面前的许平安几眼。她总觉得许平安今天的神情与往常不太一样,半天没想通,最终她以自己神经兮兮作为结论翻篇。
生物课总是令人烦躁,陈儒艺望着黑板上天花乱坠的文字发了会儿呆。
她不知道放学后许平安是否会着急回家,也不知道就这样将礼物送出去会不会显得很突兀。她只是有些担忧许平安能不能将礼物带回家,毕竟蛋糕很占地方,画框也不小。
正午的太阳总是毒辣地洒在每个南城人身上,这种烈日带着股黏湿,却驱赶不走学子冲向食堂的热情。
陈儒艺无聊地望着讲台上的挂钟,脑海中忽然想起母亲几天前来家里提起的事情——俞老太太认亲宴。
这是不是意味着放学后,她恐怕无法将礼物送给许平安了?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许平安,对方恰巧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站起来。
两人眼神对上的一刻,陈儒艺忽然开口:“平安,今天中午我不去食堂吃饭了,我要去趟校门口。”
许平安微怔了一下,轻轻点头,还是默默地跟在了陈儒艺身后。她加快脚步走到陈儒艺身旁,小心配合着对方的脚步,生怕跟丢了。
她抬起头望向身旁的陈儒艺,发现自己身高还是只到对方的肩膀位置,不由得心中懊恼起来,为什么自己生得这么矮?
微妙的自卑感一点点攀上心头,为什么她的视线永远只能仰望陈儒艺,她已经竭尽全力削弱与对方的心理差距,可生理上的差距又让她垂下了脑袋。
熙熙攘攘的校园里,许平安又瞥见人群中有不少同学在偷偷地打量陈儒艺,但身旁人似乎毫不在意这些视线。
想到这里她又直起了身板,别人只敢偷偷觊觎女神,而自己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女神身侧。
走到一半时,她发现陈儒艺的左手拎着一个卡其色的牛皮纸袋,里面是什么?她很好奇,但她没有多问。
五分钟的路程仿佛只过了一瞬,一高一矮的两道窈窕身影出现在校门的保安亭处。
保安大叔右手攥着个铁勺,左手捧着个铁饭盒,黑瘦的脸庞上难得地露出几分惬意。
“叔叔,打扰你吃饭了。我是高三(1)班的陈儒艺,请问你这里有没有收到我的包裹?”陈儒艺脸上作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温柔的嗓音听得人如沐春风。
保安大叔赶忙放下手中的饭盒,将一个大大的黑色保温袋从桌底下取出:“对,姓陈是吧?东西刚送来,你记得及时吃啊。”
“谢谢,用餐愉快!”陈儒艺结果保温袋,又转头牵过许平安的胳膊,“走吧,我们找个好地方吃这个。”
许平安木讷地跟着少女,她不知对方要去哪里,只知道胳膊上的那只手很有力,还带着少女淡淡的体香。
走了一段距离后,手臂上的温度不断攀升蔓延,就快要将她整个人融化了。她不敢挪动自己的手臂,生怕对方察觉后会将手抽走。
见对方没有回头,她才敢偷瞄手臂上那只指节分明的手。许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颊上浮起细碎的红晕。
就这样一直被握着,不说话也行,只要自己能待在她身旁。
等到她回神后,才发现少女牵着自己来到了礼堂,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陈儒艺的地方,也是她对陈儒艺心动的地方。
许平安还记得那时自己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折叠椅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主席台上演讲的少女。她只听到周围人不断夸赞少女如何如何,却觉得离自己那么遥远。
灯光熄灭,人群散场时,被撞倒在地的许平安是那样的绝望。谁曾想命运会如此眷顾她,万众瞩目的少女从主席台上走下,向自己递来温暖的手。
那一幕让她记到了现在,不出意料的话今生都不会忘却。那是照进她无助生活里的一道光,也许陈儒艺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如今再次踏入这里,陈儒艺牵着她的手臂,命运似乎又一次给了她隆重的礼物。
礼堂内空无一人,陈儒艺轻车熟路地钻到后排,手中还不忘攥紧女孩的胳膊。
找到座位后,她轻轻地松开女孩的手臂,将另一只手上的牛皮纸袋放置到旁边的座位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保温袋打开,一脸神秘地说道:“今天咱们不吃食堂,吃这个。”
许平安好奇地朝保温袋望去,怎知看清是什么后,她的眼眶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保温袋内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白巧蛋糕,蛋糕的表面立着两只白色的天鹅,旁边躺着一张卡片:“生日快乐,愿你一切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