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太快,打了众人措手不及,之前还听说皇上的身子已经好转了很多,怎么忽然就不行了。
朱然是最快到乾清宫的,只见刘全跪在地上吓的浑身发抖,其他的小太监也是一脸的死灰,他就知道不好。
“怎么回事?”
他快步往里面走去,皇帝已经被匆匆收拾了一遍,但还能看出不对劲
刘全膝行跟在身后,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朱然厉声喝道:“还不快说,要等阁老们到了才肯说不成。”
那不行,皇上一世英名,不能在最后留下这些污糟名声。
“殿下,奴婢也是劝了皇上的,要节制保养身子,可自从练了玄素之方后,皇上觉得自己精神大好,听不进奴婢的劝,今夜又召了赵娘子,没想到不过一刻钟就出事了。”
朱然目眦欲裂,没想到他的父皇竟然真的是这不堪的死法。
“你这狗奴才是死的吗?那贱人呢?”太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进门就听说自己儿子死于马上风,大受刺激。
她指着身边的大太监道:“你……你去,把她给我勒死。”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你怎么就这么丢下为娘了。”太后拉扯着皇上的遗体,哭的肝肠寸断。
侧室里传来女子凄厉尖叫声,“不要,不要,太后……太后,您饶了妾吧,妾没有……”
太后抬头,几颗眼泪挂在脸色,眼神却异常冷漠道:“你们死人啊,让她如此吵吵闹闹的,存心让皇帝走的不安心吗?”
“皇祖母节哀,还是让刘全他们给父皇先收拾一下,那些阁老们得到消息也差不多该到了。”
太后有些不满意朱然的平静,甚至在他的脸上都没有凄色,正要发作,忽然又想到如今儿子去了,这就是新皇帝了。
太后看了一眼皇帝,这次面容比刚刚嚎哭时更显伤心了
“太子说的对,快……快帮皇帝收拾收拾,要瞒着那些阁老。”
这些朝臣贯来是吃饱了撑的,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在史书上乱写些什么,太后就是再没有见识,也知道这是不好名声。
国丧之下,宫里上下都换了素服。
赶来的朝臣们又哭了一遍皇帝,阁老们各个都是人精,自然知道皇帝去的蹊跷,有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死于马上风了。
得到消息的大臣们脸色怪异的很,既然宫里和太医给出的结论是暴疾,他们也就没有较真,皇帝去的这么不体面,他们这些大臣们脸上也不好看。
国家需要新的君王,先帝丧事也需要新君操持,朱然便在众人拥护下即皇帝为,正式的登基大典还要等先皇的丧仪结束后另选吉日。
张寒英虽是儿媳却也不能去前朝,只能在东宫等,刘进一趟趟进来给她传递前朝的消息。
“咱们殿下,不,是皇上命礼部筹备大行皇帝的丧仪,明日条陈就该出来了。”
东宫上下都已经换了丧服,可听到殿下即位了,人人脸上都露出喜色,纷纷跪下给张寒英磕头,虽没说道喜恭贺的话,可脸上的笑意是隐藏不住的。
“都起来吧,大家的心意我和殿下……”
“娘娘,该称呼是万岁爷了。”春红在旁边纠正道
张寒英顿了一下,继续道:“是,是万岁爷,我和万岁爷都明白大家的心,先皇刚去正是悲痛欲绝之时,赏赐就留到先皇丧仪结束后吧,正值国丧,宫中事多,大家都要仔细当差,别落了差错。”
“是。”
这一夜朱然没有回宫,张寒英挺着个大肚子也没有歇好,次日一大早,便去了乾清宫哭灵,虽然太监们很有眼色的加厚了垫子,可她挺着大肚子依旧很是辛苦。
朱然刚刚即位,一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也只有经过的时候对视一眼,两人眼睛里都是血丝,尤其是他,眼下青黑,看的张寒英有些担心。
他本就身子弱,她真怕他撑不住。
没一会儿孙良玉便来到了她身边:“娘娘,你身子这样重可不能逞强,皇嗣为重,先皇在的时候就常夸您孝顺,您是为了皇嗣他老人家不会怪罪您的。”
说完就要扶她起身,张寒英脸上有些尴尬,孙良玉说这些话还不是得到了朱然的吩咐,可大家都在跪着,她要是不来也不行,这时就需要一个台阶。
果然,跪在一旁的皇后闻言道:“孙公公这话在理,也是哀家疏忽了,你挺着大肚子劳累不得,这礼数尽到了也就行了,倒也不比跟我们一样。”
她扫了一眼张寒英的大肚子,“眼看就要快生了,先皇还等着听喜讯呢,你也要护好皇嗣,该休息就去休息,有哀家在,没有人敢说什么的。”
孙良玉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太后娘娘说的是,娘娘,快随我去后堂缓一缓。”
张寒英却是也有些挺不住了,也就就着台阶下了:“多谢娘娘体恤。”
后堂中朱然正在等着她,他端着一杯热茶正在发呆,面容憔悴。
“你……还好吧。”张寒英关心问道,不过短短一日,她竟然觉得两人好像有了距离,让她不敢靠近
朱然晃过神来,如往日般拉住她的手,好似没看到她刚刚的犹豫。
“儿子乖不乖?昨夜我没有回去他有没有想我?”
他一开口,张寒英就放下了心,他还是他。
她的手叠在他的手上,“有,昨日一直都在想你。”
朱然弯腰把她的腿抬上,给她轻揉膝盖,“是不是很疼?让你受苦了。”
这是国丧,就是朱然也不能免了张寒英的这一顿跪,不然传了出去对她的名声有碍。
张寒英低头,眼泪珠子滚落下来,“现在一点都不疼了,真的。”
朱然开玩笑,“怎么,我的手这么神奇。”
张寒英含泪笑了,重重的点了个头,问他道:“那你疼不疼?我也给你揉揉。”
她侧过身去,把手放在他的胸口轻轻安抚,朱然一瞬间红了眼,按住她的手。
“我……我不是应该很轻松,甚至开心吗?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好像被揪起来,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
得知死因时他是愤怒的,可等过了一夜,看着宫里一片素白,他又有些惊慌失措。,茫然的有些不真切。
也只有看到她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能歇一口气。
“我知道,我知道,想哭就哭吧,你还有我呢,还有我们的宝宝?”张寒英抱住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对大家来说死了的是先皇,可对他来说,躺在前面的是他的父亲,如今去掉了皇权的加持,他就仅仅是父亲了。
之前他对先皇有诸多不满,甚至他的艰难还有他的一份功劳,可如今人死了,曾经的那些恩怨烟消云散,留下的怕是只有美好了。
朱然想要的父子情怕是永远也得不到补偿了。
“我怎么会哭,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只是……我只是没想到自己对他竟然还有感情,我曾经有想过他死了之后的情形,我平静冷漠地处理他的丧事,心中得意而畅快。”
可事情真的发生了,他却没有感觉到畅快。
不过,他搂紧了张寒英粗壮的腰身,“我还有你和孩子,看在你的面上,难过一点也说的过去。”
毕竟那人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把她送到了他身边。
两人也不能在后堂久待,特别是朱然,事事都要找他,就是张寒英也一样忙,这不,后宫中的女官们找了过来。
大行皇帝丧仪要忙的事情多,可新皇已经即位,按规矩后宫大局也该交给张寒英主持,可她如今大着肚子也不方便。
“这样吧,让太后帮着处理。”朱然开口道
他对孙良玉道;“你带着她们去太后那边一趟。”他指着那些女官们,继续道:“就说是朕的意思,太子妃身子重,让太后先帮着料理。”
孙良玉带着人走后,张寒英问道:“这样好吗?”
朱然笑道:“这有什么,我也不想累到你,后宫事情都是有规矩的,她料理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个月,这些女官们不认人,只认皇后这个身份”
不然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外朝换了新君,内廷自然就要更换新主子。
谁担心这个了,这管家婆差事有人接手她巴不得,只是怕别人议论罢了。
“这不现成的挡箭牌吗?”朱然摸着她的肚子挑了挑眉头。
去你的,张寒英笑着拨开他的手。
丧事繁琐又熬人,二十七日后大家都瘦了一圈,但好在最难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宫中内外也换下了丧服。
不过新皇依旧穿着素服,众人都在赞扬皇帝的纯孝,张寒英虽然看不出他的用意,但也知道肯定在算计着什么。
既然他这么做了,她自然也要配合,所以她也挑着些素色的穿,宫中其他人见夫妇二人如此,自然也不敢奢华张扬,何况新皇如今只有身边只有皇后一人,后宫里其他妃嫔都是先皇留下的。
如今她们都成了寡妇,只等太后迁宫后她们也搬进去,自然也没有了打扮的心思。
虽然往后的日子常伴青灯,死水一般,可终归留了条命不是。
如今大行皇帝梓宫去了皇陵,接下来就要操办新君的登基大典了和封后典礼。
交泰殿的内室中尚服居的女官们正在给张寒英量着身量。
刘进探头探脑好一阵,春红见了便在张寒英耳边低语了一阵。
等打发走了尚服局的人,张寒英便叫他进来回话
“什么事?”
刘进回道:“太后,不是……是太皇太后带着人去了北五所,说是要把那些殉了去陪先皇。”
果然是大事,也难怪太后不敢决断派人来告诉她了,生殉早就在英宗朝时就废除了,太皇太后这是又要干什么,先皇都要进皇陵了,她倒又想起那些人了,这可是十多条人命。
你去前面看看皇上是不是在忙,把这事告诉孙良玉。
而她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去了北五所,当初先皇出事时,太皇太后已经绞杀了那赵娘子,怎么如今又要大开杀戒。
她身子越发重了,走一段路就要歇一歇,反而很快就被朱然赶上了。
“这事我去处理,你先回宫。”
他对春红等人道:“侍候你们娘娘回去,小心侍候。”
朱然不愿意她操心这些事,可她还是有点担心,她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问道:“你清楚她要做什么吗?”
不可能无缘无故闹这么一场,还在新皇要举行登基大典之前,说句不好听的,甚至有些犯忌讳。
要是真气恼,当初大行皇帝去的时候,她一气之下要这些女子殉了,但是也没人敢反对,可当时不发作,这个时候却闹起来,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然安慰拍拍她的手:“我有数,放心吧。”
又摸了一把她高耸的肚子,“快回去,别把我儿子累的提前出来了。”
张寒英巴不得呢,这孩子要是早点出来,她的封后大典就会后推,到时候她也恢复的差不多了,穿礼服更好看。
朱然御驾刚靠近北五所,就见到有个小太监慌张地往后跑,看样子是去报信了。
这些小兔崽子,是有点规矩都没有了,见到皇上来了竟然还敢跑,孙良玉气的脸色发青,如今他虽是新帝身边第一得意人,可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实在有些压不住那些仗着资历的大太监。
自从刘全因为先帝的事情自请去守陵了,这宫中一下子牛马蛇神的都跑了出来。
朱然自然也发现了,他对孙良玉说道:“让人把丁曲叫回来吧。”
孙良玉一喜,这可是最佳人选了,先帝时期就宠信丁曲,西厂也是他一手创办的,要是他回来了,宫中这些弄神做鬼的也该老实了。
他也一点不嫉妒丁曲,反正他只想跟在伺候皇上和皇后,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别人爱争就争去吧。
“奴婢回去后就办,让丁公公快马加鞭赶回来。”
怕是丁曲也乐意回来呢,他西北一待就是大半年,先帝去了只怕他也担心自己的不在受到重视呢。
门口的人见到皇上亲自来了,纷纷跪下请安,太后王氏也苦笑着迎了出来,看着里面无奈的摇头。
她习惯了太皇太后的强势,实在是劝不懂。
“母后辛苦了,朕去劝劝皇祖母。”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传来太皇太后周氏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送她们上路,让她们去地下陪先帝,就是皇上来了还有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