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两个人顺利出城,随灵犬去寻找有着同样血味的地方,不管是埋尸地,还是事发时有过血迹污染之处,凭着灵犬的鼻子,哪怕只有一丁点痕迹都能将之揪出来。
出城后,灵犬先是在城墙下停留了片刻,仰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贺兰燝。
“不是此地,这只是发现人头之处,再寻。”贺兰燝道。
灵犬像是听懂了,低吼了两声作为回应,又继续嗅着鼻子往前走,短短四条腿,跑起来倒是极快。
“这灵犬当真厉害,连马车在此停放过都能嗅出来,只怕在它的眼前,有一条用鲜血铺就的道路,我等肉眼看不见,它却能用鼻子看见。”月明归道。
贺兰燝一脸嘲讽他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并不搭理他,他甚至不知为什么要让这满腹算计的假道士跟着自己,真该将他赶走。
不过眼下找线索才是重中之重,等事情了结,他才来跟这假道士好好算账。哦,不对,假如能够证明他是凶手,他必然亲自送他上断头台。
灵犬领着二人一路往城外走了十多里路,来到一片小竹林方才停下。灵犬和贺兰燝的步子都迈得很快,若非需要将就着灵犬,只怕贺兰燝早就御剑了,才不会耗费这么多时间在走路上。
可这就苦了月明归,他远远地跟在后面,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等灵犬停下后,他像是得到了救赎,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再也不肯起来。
“月明归,你干什么呢?”贺兰燝踢了他一脚。
月明归却没有与他争执的力气,摆了摆手,说:“你们快找,我要累死了,走不动,一步都走不动,让我歇会儿。”
“瞧你这痨病鬼的模样,还敢自称桃云观俗家弟子,丢人现眼。”终于找到机会奚落月明归的贺兰燝心情大好,等报了嘴皮子上的仇,他才继续寻找线索。
彼时灵犬已经在竹林一处坐定,摇尾等待贺兰燝夸奖它的发现。
贺兰燝摸了摸灵犬毛茸茸的脑袋,而后在四周细细查询一番后,才对月明归说:“这里土壤比较松软,有车轮和马蹄的痕迹,印记比较杂乱,我猜可能是陈三仟被凶手追杀时,驾车跑到此处,慌不择路留下的印子。这处极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
说到最后一句话,贺兰燝眼睛放出光芒,可月明归却并没有附和他,依旧坐在地上不动,对他的发现置若罔闻。
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非常不妙,以往贺兰燝哪里受过这种气,哪怕他打烂一个盘子,别人都得拍手夸一声碎得有收藏价值。他走到他面前,踢了踢他的腿,说:“喂,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
“听见了。”月明归懒洋洋地答道,却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那你怎么不答话?”
“我只是在想,发现这第一案发现场又如何呢?除了这几个车辙印,你可还有别的发现,你可曾找到尸体?”
原本还有些亢奋的贺兰燝在听闻这话后,又偃旗息鼓,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灵犬,说:“线索似乎断了,灵犬到此处便不走了。”
月明归这时候终于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像是故意为之,他朝贺兰燝身上靠了过去,“哎呀呀,贺兰公子扶一下,年纪大了容易头晕,站不住了。”
贺兰燝抓住他的手臂,既能防止他继续往自己身上倒,又能让他站稳。一身破烂行头,脏兮兮地敢往他身上倒,得亏他离开了王府,得亏他打算自己闯出一番名头,得亏他已经不是昨日的贺兰燝了。
“我瞧着你不过比我大了几岁,身体怎会差成这个样子?还敢顶着桃云观的噱头,也不怕人家无为子大师找你麻烦。”
“实不相瞒,在下从小体弱多病,命苦啊,不似贺兰公子这般,年少就是好啊,做什么都精力充沛。”
贺兰燝一听便知他又在揶揄自己,气得将他推开,沉声说:“你这人能否正经一些?现在线索断了,又当如何?倘若真抓不到凶手,你觉得衙署能让你安然走出赤柔县?我看反正你这假道士也病恹恹的,不若就当了这替罪羊,认罪伏诛罢!”
月明归故作惊恐样,说:“贺兰公子,你这想法相当危险,万万不可!”
“那你还不给我老实点!”
“行行行,我错了,说正事。灵犬到此便不走了,只能说明,要么尸体就掩埋在此,我们得挖,要么就是凶手用某种方式掩盖了血味将尸体带去了别处,比如装进乾坤袋中。”
“可这里没有新挖土的痕迹,这凶手可真狡猾,难怪他只杀马,不毁车,即便我们有灵犬,血味断了也无可奈何,若是马还活着,说不定我们能控马找到凶手老巢,只可惜眼下线索又断了。”
贺兰燝还在惋惜,月明归却神秘一笑,说:“谁说线索断了?我这里可还有一样东西,需要你的灵犬帮忙一闻。”
贺兰燝猛地看向月明归,便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
月明归拿出的当然不是那块手帕,而是手帕里包裹的他在车舆内找到的那颗小银铃。
“这是?”贺兰燝不解。
“我在车舆内找到的,你瞧着像什么?”
贺兰燝略做沉吟,答道:“像是幼童长命锁上的铃铛,我小时候戴过,印象很深。”
“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就是好啊,见多识广。”
贺兰燝白了他一眼,继续分析道:“据我所知,陈三仟不曾婚配,没有子嗣,你却在车舆内找到这个铃铛,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当真在做那种挨千刀的勾当?”
月明归没有答话,兀自将铃铛凑到灵犬鼻间。灵犬湿漉漉的黑鼻子使劲嗅了嗅,突然面色都严肃了许多,认准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坚定地跑去。
又是跟着灵犬一番追寻,月明归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似一个气喘不上来就会猝死在道路上,幸而在他猝死前,灵犬停住了。
灵犬停下的地方,是一处断崖,已无路可走,可放眼望去,四周除了山石便是松柏,既无可能藏尸,亦无可能藏人。
贺兰燝蹲下来与灵犬交流,用他自认为灵犬能听懂的话问:“小黑,你确定找对地方了么?这已经无路可走,悬崖深不见底,难不成尸体在崖底?”
月明归则无意识地用手摩挲着丑葫芦,陷入了沉思当中。
灵犬并未给贺兰燝任何答案,它便坐在崖边,固执得像头倔驴。贺兰燝无奈,只好放任灵犬,自己则探着身体往崖底看,可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崖底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
正当贺兰燝思考着要不要御剑下去看一看时,突然,一道红光自不远处而来,直愣愣地射入灵犬眉心。未等月明归与贺兰燝反应过来,灵犬惨叫一声,随后倒地不起。
而后又是一道红光朝月明归袭来,眼看危机近在咫尺,下一刻便会要了月明归的命,但却见贺兰燝忽然挡在月明归身前,运功化出一道屏障,抵挡住那道红光,只听一声撞击,红光消散于屏障之外。
来人修为不低,至少已至金丹上,不过却在贺兰燝之下,也怪贺兰燝太过专心于崖底状况,一时失察。
这仙门修道阶段由低到高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各有上中下三重,贺兰燝乃元婴上,在他这个年纪到此修为,资质已是逆天。
而眼下,不管他有着何种逆天的资质,也改变不了小黑死在他面前的事实。
“小黑!”贺兰燝惊呼,“照看小黑,我去追!”
事态紧急,嘱咐完月明归,贺兰燝当即召唤灵剑,御剑往那红光飞来之处而去,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月明归忙去查看灵犬状况,可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小黑倒地后瞬间没了气息,任由月明归如何呼唤都毫无动静。
月明归深深叹息,轻抚灵犬厚实柔软的皮毛,柔声说:“此劫已了,汝灵安息,来世万福。”
贺兰燝一路追寻神秘人几十公里后,便失去了他的踪迹,这才无奈返回断崖,看到的却是灵犬小黑已经凉了的身体。他将小黑抱在怀里,心里难受得紧。
“我将它带出来,却未能照看好它,让它白白丢了性命。”这是月明归认识贺兰燝的一天当中,第一次见他脸上流露出自责的神情,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傲慢。贺兰燝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向来不善掩饰情绪,喜怒哀乐全凭一张脸便能看透。
“唯有尽快抓到凶手,方能让它灵魂安息。”月明归道,算是出声安慰。
贺兰燝猛地抬头,眼底坚定决绝:“这该死的混账东西,待我抓住他,非得扒掉他一层皮不可!”
“你可曾想过,对方为何此时冒着被你抓住的风险暗杀灵犬?”月明归忽然这么问。
还沉浸在悲怆之中的贺兰燝稍作思考,忽而眼前一亮,便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因为小黑已经接近了目的地,他怕再不阻止,小黑便寻到了他的老巢!”
说到此处,他将小黑轻轻放在地上,而后站起身阔步走到断崖前,探身往漆黑不见底的崖下看,“月明归,只怕这崖底大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