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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颠沛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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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殿里走了一遭,无名愈发谨小慎微,整个人莫名地显出几分柔和的气息。他对救命恩人心存感激,时常忙她一点小忙作为答谢。

女子仍旧住在后院,只是待遇有所上升,可以自己住一间屋子,不用和其他奴隶挤通铺,也不用再做活,每天只需更衣梳妆等着将军的传唤。

她脸上时常戴着轻快的笑意,闲暇时也愿意和无名说话。她捧着一束一串红修剪花叶,对无名道:“将军赏赐了我一条纹了金线的腰带,是云锦织成的,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的锦缎。但我没要,我求将军给我一个别的赏赐,他答应了。”

无名大为不解:“如今寸丝寸金,还有什么赏赐能抵得上云锦呢?”

女子便莞尔一笑,道:“我希望将军给我赐一个名字。我从出生起就是奴隶,从来没有名字,之前卖我的阿婆告诉我,人这辈子一定要有一个名字,否则死后到了地府,差爷问你的名字,你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眼就被认出是个奴隶了,就会被投入奴隶道,下辈子还是个奴隶。但有名字就不同了,下辈子可以做个普通人。”

无名万万没想到名字还有连通阴阳的大能,追问道:“将军给你赐了什么名?”

“之后你就知道了。”

无名有些失落:“我也想有个名字,我可以和你叫一个名字吗?”

女子摇摇头,道:“名字名字,当然是别人以此称呼你,才真正属于你。你给自己取十个百个名字,没人喊你,又有什么用呢?”

无名深以为然,之后的日子再碰上那女子被招幸,就听见下人唤她为“鱼姑娘”。

她果然有了名字,无名想,我也得做点什么,让主人也赐我一个名字。

一天,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突然带着一群佩剑的侍卫来了后院,平日里对奴隶不屑一顾的管事见了她都面露谄媚的笑,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口称:“夫人怎么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小的去一趟就是了。”

女人穿一件深衣,做工精巧,是云霞一般的颜色,头上两只步摇轻摆,丝毫不给管事面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听我的吩咐。”她转头对一个侍卫抬了抬下巴,“去把那个贱人带出来。”

没一会儿,一个女奴就被押到夫人眼前,不是得宠的“鱼姑娘”又是谁?

女人冷眼俯视她,语气阴冷地令人胆寒:“你就是孙屏日日招幸的女奴隶,我看着倒也有几分姿色,你就是凭着这副姿色勾引他的?”

“鱼姑娘”吓破了胆:“夫人,奴不敢勾引将军。”

女人冷笑数声:“我听说他还给你取名了。盂,你知道是哪个盂吗?”

女奴连连摇头。

女人凑近她:“盂者,饮器也。他抬眼看见个物件,便赐给你做名字了,只有你这样低贱的奴隶才视作珍宝。你在孙屏眼里,不过是个器皿罢了,一个奴隶,连人也不算的下贱东西,竟敢让我在世家女眷中丢尽脸面。”

无名第二次听见这话,犹如当头棒喝,疑惑从心尖生根发芽,奴隶不算人吗,那该算什么呢?

“孙屏既然给你取名为盂,你就遂了主人的心意,老老实实做个肉腔,你见过谁家的盂钵还生了四肢的,不都是光秃秃一个器皿么?”

女奴脸色瞬间白了,膝行向前,连连叩首:“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然而,侍卫锋利的剑刃挥下,雪白的四肢被尽数斩断,血淌了一地,女奴的痛叫声要划破人的耳膜,后来她连舌头也被割去,只有喉咙发出“嗬嗬”的恐怖声音,五官扭曲着,翻出满是血丝的眼白。

如今她真成了“盂”器,那么小一个器皿,头脸显得格外硕大,四肢断裂处有血肉在翕动,恐怖得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奴隶敢惊叫出声,无不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无名跪在人群中,咬着手掌才能压抑住哭声,然而泪水一滴一滴地掉下来,落在他的腿上,烫得他头脑昏沉,太阳穴似有一根神经在汩汩跳动。

夫人对奴隶施完酷刑,还不忘撂下狠话:“脸完好无损地给她留下,哪怕孙屏见了也要夸我善解人意呢。”说罢才扬长而去。

她一走,后院里立刻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惧哭声,无一不怕这酷烈结局有一天落在自己身上。

女奴失血过多,半个时辰就咽了气,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没人为她敛骨,是无名把她一点点捡回来,烧成灰埋在长满葵花的草地里。

夜晚,无名躲在被子里失声痛哭:“如果不是我,她在垚河服役,说不定还能活得长些……我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了,我得逃出去。”

白日的刺激给了他莫大的勇气,横竖都是一死,死在逃亡的路上,好过死在后院被烧成灰。

他耐心地等待时机,终于被他等到了一个好机会。孙屏不知接待什么远道而来的客人,规格极高,后院所有的奴隶都被训练了好几天礼仪。侍宴布菜自然是轮不上,只能充当脚蹬、擦鞋牵马。

那夜人格外多,枝形灯被一座座点燃,照得府内灯火辉煌,仿佛银河坠地。无名引着一个个贵客进门,其中一个贵客的小书童突然闹肚子要去茅房。他连忙自动请缨,管事忙着安排其他事,便由着他去了。

无名低着头,将人引到一处僻静的石板路上,悄悄落后几步:“前面就是了。”

小书童信以为然,往前没走几步,便被人一闷棍敲晕。

无名合掌:“对不起,对不起。”手脚麻利地脱下书童的衣服自己穿上,微掩着面,正大光明地从前门走了,有意提着音调道:“礼物落在驿站,大人让我再去取。”

他镇定自若地从大门离开,直到消失在他人的视野里,才撒足狂奔。夜风拍在他的脸上,他突然鼻尖一酸,泪水混着风洒在空气中。

他自由了,他从孙府逃出来了!

书童身上盘缠不少,无名用银钱买了干粮,一路风餐露宿,离开了迁城。他起初还担心管事会派人来抓他,草木皆兵、战战兢兢地逃了数天,没听到一点风吹草动,才放下心,主人已经彻底忘了他了。

他美滋滋地行路,路上人越来越多,大多形容枯槁、面黄肌瘦、背着沉重的包袱,很多人甚至拖家带口,不知是往何处去。无名没有目的地,便选中一户人家跟着,决心去他们要去的地方安身立命。

这户人家似乎家底殷实,每餐还能拿出些炙肉一家人分吃。无名也被分到一小块儿,拿在手里不舍得吃:“您要往哪里去呢?”

“梅川,我们打算去那里讨生活。”

“家乡不好吗,何苦一家人如此奔波?”

中年男人长叹一口气:“自从先帝发恶疾驾崩,这四年里所有的官员都换了一批。新上任的刺史性情乖戾,一心只想操兵,壮年男子都要入军营,哪有人耕田,偏偏赋税极重,我们再呆下去一家人就都要饿死啦。”

“皇帝?死了?”这对无名来说实在太过遥远,他连死去的皇帝姓甚名谁都不知,天下最尊贵的人也会生病吗?

“我们要去梅川,听说那里有朝廷去年新册封的一个县侯,他待人亲和,良民去了梅川都能分到几亩田以供耕种,只要能自食其力,温饱问题是不用愁了。”

无名顿时摩拳擦掌,心道我也得去梅川自食其力。

“孩子,你年纪这么小,爹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行路呢?”

无名眨眨眼,撒谎连脸都不红:“我自小跟着祖父母长大,如今年纪大了,打算去投奔父母,也去梅川,和您同路。”

于是,无名名正言顺地跟在他们身后,哪知道梅川如此遥远,中间还要过关津、过渡口,横越数座城池。他的盘缠用尽,那户人家也没好多少,肉食早就吃光了,路上还遭遇了饥民,干粮钱财都被洗劫一空,甚至要靠着无名救济勉强吊着性命。

路途遥远,行路艰辛,越往内陆走越是饿殍遍地,甚至有人染了疫病,脸上长着毒疮,瘦成形销骨立的一根草杆。无名心中惴惴,心道皇帝果然是天子,生来就要继承天命的,天子一死,良民竟然也过得这般艰辛了。

行了百里,终于来到一处关津。他们眼前是一面高耸入云的城墙,城墙下聚集着乌泱泱的人,两个守卫并一个书生模样的官员坐在底下负责文书抄录。

成群结队的人就挤在一个不过一人可通行的窄门处,无名排在人群后,看见前面的人皆拿出一个竹片递给守卫,竹片上是几行墨色小字,守卫仔细看过才会归还放行。

要过关的人太多,且大多是饥民,落魄又一身病,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捞,守卫极不耐烦,稍有不如意,便打回不让出关,搞得人心惶惶。

直到日暮西山,才轮到无名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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