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负责在哨所值班的拓荒民来了，安德烈也跟着来了，他是来找顾淮均跟苏沃洛夫。跟绝大多数的拓荒民据点不同，乌博斯塔具有相当程度的组织化特征——这里的居民各司其职，并不太依赖外援，因此地堡的士兵们在这里基本上都处于待机状态，顶多也只是顶替夜班岗哨，四处巡逻加强一下据点的安保。所以当安德烈邀请两人跟他一起去拾荒的时候，队长们爽快地放人了。

天空依然灰蒙蒙一片，好在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雪，是难得的好天气。顾淮均一路上看着沿途各式被白色覆盖的建筑，感觉像是行走在精品店里卖的水晶球中。安德烈很活泼，他给两人讲了不少关于避难所的事——这里的避难所总共有三层。一层是拓荒民们平时活动的场所，他们有专门的会议室、通讯室、储藏室和作物温室；二层都用作居民个人的房间；三层基本没有使用，目前只是在那里堆放杂物。另外，他还提到乌博斯塔的居民中有不少知识分子和技工。这样多少也能解释得通这个据点能坚持下来的原因了，顾淮均心想。

“那你妈妈呢，她是怎么当上这里的负责人的？”苏沃洛夫问。

安德烈想了想，说：“嗯……我妈跟我是两年前才到这儿来的。当时这里的状况比现在要糟糕得多。后来我妈妈开始帮上一个负责人管理这里，情况就慢慢好了起来。我想这就是大家相信她的原因。

“那你妈妈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安德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他叔叔阿姨说他们还在沃兹拉斯底格勒的时候就知道我妈妈，说我妈妈还挺出名的。不过她不怎么跟我说起以前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那你爸爸呢？”

“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噢……抱歉。”

一直沉默的顾淮均让苏沃洛夫帮他问个问题：“为什么你妈妈这么仇视亚人？”

“我们就是因为亚人才被赶出来的。有一次我妈去参加抗议亚人的活动，我那天在家里等了她很久。后来一个警察把我带到了警察局，我妈就在那里，再后来我们就到了这里。”

顾淮均为这对母子感到难过，不再问下去了。

下午。

快餐店东边的公路上缓缓驶来一辆小货车，地堡的士兵们都警戒了起来。不过一直待在店里的两个拓荒民却显得十分高兴，让大家把枪放下。他们解释道这辆货车是从地下都市来给据点送补给的，每月月初都会来。地堡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见。

货车最终在快餐店正门停下，那两个拓荒民热情地迎了上去。套着蓝色制服外套的两个司机下车来给他们卸货，几位队员也都上去帮忙。货物不多，但也弥足珍贵。有一位队员问司机为什么会送东西到这里来，司机说自己只是个领工资的，并不了解详情，反倒是一个拓荒民说出霍缪克跟据点里的另外几个人以前在地下都市有人脉，这些补给就是这么来的。

卸完货，那两个拓荒民毫不犹豫地给货车插上了充电器。其他收到消息的拓荒民也赶了过来，连着货物和司机一起请回了避难所里。待到司机重新上路时，还有不少拓荒民给他们送行。

他妈妈还真是个人物，顾淮均不禁感叹。

第四天夜间。

霍奇和顾淮均的值夜刚刚结束，不过霍奇并无睡意，于是坐进了停在快餐店后的车里，一个人待着。替代两人守下半夜的是和彦与朱利安，他们正在附近巡逻着。

“你最近有点反常，有心事？”朱利安主动问和彦。这也已经够反常了。

和彦没说话，但眉头不展。

“自从淮均回来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所以你们俩还没解决问题？”

和彦应了一声。朱利安权当是默认了。

“我觉得你们应该谈一谈，但你总是躲着他……”

“我们有聊过，就上次出任务的时候，你那时候去帮队长检查数据了。”

朱利安顿了一下：“那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想跟我疏远，他好像不知道原因……等等，你有没有跟他说过那些传言？”

朱利安点点头。

“我日……那他还问我为什么……”

“我觉得他只是想保护你的感受，说明他还是很在意你的。”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万一又有人乱传谣言怎么办？”

“又没人拿得出证据，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觉得他值得，最好尽早作出回应。”朱利安话锋一转，“看来顾淮均对你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

“我没说过这种话！”

“那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他……他的气味很特别……”和彦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哦？还有吗？”

“他人很好，总是愿意听我说话。”

朱利安狡猾地笑了一下：“我也总是听你说话啊，不是吗？”

“那不一样！你……”意识到朱利安在套他的话，和彦有点恼火，但还没等骂出来，他就察觉到了周遭的异样，“你闻到了吗？有人的气味。”声音压得很低。

两人此时正好走到一幢两层的民居前，这里显然不是乌博斯塔居民活动的地方。两人对过眼神，端起枪走了进去……

刚睡下没多久的顾淮均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睁开眼一看——快餐店的门正开着，和彦和朱利安回来了，两人各扛着一个拓荒民，霍奇跟在他们之后，手里还握着一把来路不明的手枪。顾淮均有些发懵。

所有人都醒了过来，注视着那两个被放在角落里痛苦呻吟、瑟瑟发抖的拓荒民，看来被打得不轻。经过一番审讯，原来这两个是流匪，他们的大部队还在这个镇子的另一头等着——他们知道乌博斯塔每月初都能收到补给，所以每月都会来一趟。不过……

“我们，我们好几天前就有人看到你们来了。但是我们的头儿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就，就让我们来这里绑架居民……”

“求求你们，我们两个只是想活下去！如果我们不愿意的话，就会被扒光丢在雪地里等死！求求你们了……”

顾淮均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我们多带了一天的物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队长端详了那两个人一会儿，眼神如同在注视着两个猎物。她仔细盘问那两个未遂犯，把这帮流匪的位置、人数和武装摸得一清二楚。随后她转过头跟几位队长讨论了起来，最终决定立刻行动，整治罪犯。

“5号，待在这里看守他们，还有保持通讯稳定。其余的人跟我上车。”

“是，队长！”顾淮均应答。

苏沃洛夫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他并不乐意。不过在他的队长声色俱厉地强调“服从命令，下士！”之后，他只好老实待着。

很快，快餐店里只剩下四人和若有若无的呻吟声。

顾淮均戴着耳机，来回走动着，静不下来。他看了看一旁心不在焉地苏沃洛夫，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一下避难所？”

苏沃洛夫抬眼看了看他：“我来吧。”随后坐到柜台的无线电前戴上耳机，对着麦克风，“这里是岗哨，我们正在与流匪交火，请留在避难所内，不要慌张。”如此重复了几遍之后似乎才有人应答。

“不，不是在这里战斗……他们不会打过来……什么？……”苏沃洛夫不停地回答着，看来无线电的另一端十分不安。

顾淮均在耳机里听到了前线的声音，他们已经下车了，正在布局攻势。尽管并没有身在现场，他仍感到紧张，视线不停地在室内移动。最终他的注意力落在了那两个流匪身上：脸色发青，面容瘦削。

他把加热器挪到了那两个人旁边，并叫了苏沃洛夫一声：“你能不能问问这两个人多久没吃东西了？”

苏沃洛夫不耐烦地摘下耳机：“什么？啧……你想干嘛？”不过还是照做了。那两人回答道：两天。

顾淮均看着那两人，想了想，然后给他们各拿了一份口粮。那两个流匪激动地接过食物，连声感谢，狼吞虎咽起来。苏沃洛夫看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吃惊。

此时，外面突如其来的枪声让苏沃洛夫急忙把通讯终端的耳机塞进了耳朵里。两位人类士兵随后听到了前线的情况：流匪发现了了潜入的亚人，率先开枪了，所幸没有击中。在枪声中，顾淮均的队长认为有必要射杀所有匪徒，另一位队长无异议。

什么！？顾淮均一惊。

此后枪声变得更加密集，但没有持续多久。本来在进食的那两个流匪也早已停住了嘴，转而开始发抖，甚至快要哭了出来。

二十分钟过后，一阵车声停在了快餐店门口，亚人们回来了。

队长和霍奇表情平静，但和彦和朱利安看起来精神状态并不很好。顾淮均连忙跑到门口问：“没有人受伤吧？”

队长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不紧不慢地回道：“我们没有，他们有。”她身后是苏沃洛夫的小队，有一人的右臂上渗出了不少血，不过已经紧急处理过了。

过了一阵子，霍缪克连同几个拿着武器的拓荒民来到了这里，在了解完情况后，她表示万分感谢。

“不用谢，分内工作。”队长的态度仍是十分冷淡，“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流匪来这里了。那些人的尸体和家当都在原地，你愿意的话就去处理一下吧，不过，枪我们就收走了。”

“明白了，谢谢你们。”经过刚才一场惊吓，这位负责人的声音仍有点虚。

“队长，这两个人怎么办？”顾淮均问。

她又一次端详起那两个人，眼神嫌恶如同在看一堆垃圾：“轮不到我处置，带回地堡。我们天一亮就走。”那两个发抖的未遂犯如释重负。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启程，乌博斯塔的居民都来送行。回去的路上，和彦和朱利安还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顾淮均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于是决定回到地堡之后让江楚柔跟他俩聊聊。另外，顾淮均在回去的路上挨了一天的饿，不过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地堡的车队刚走不久，镇子北边又来了两辆车，一直开到避难所门前。从车上下来了几个身着白色制服，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虽然看不见面容，但这里的居民似乎对他们并不陌生。他们打开了满满当当的车厢，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发放给了居民们。

乌博斯塔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样人迹罕至，也许这才是它能坚持下来的原因。